漢斯博士後撤一步，震驚看著眼前兩位不速之客。
下意識的他慌忙轉過身——
咔嚓。
卻不曾想，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世界上安全係數最高的智能門鎖應聲反鎖，不給他任何逃離機會。
他又轉身看向牆上的安保裝置——
嘀嘀。
一聲輕響，穩定呼吸的綠光瞬間熄滅，從來不會出問題的安保裝置也同步失靈。
漢斯皺起眉頭，意識到自己已然是甕中之鱉，也忽然明白爲什麼家裡明明闖入兩名入侵者，可門鎖和安保裝置都沒有任何反應。
剛纔的情況足以說明。
林弦是帶著超級黑客來的，一切電子設備都在他控制之內。
很可笑。
滿屋子高科技防衛裝置，竟然不如養一條杜高犬；至少狗腦子不會被黑客入侵，現在還能幫自己咬林弦兩口。
“呵。”
漢斯輕笑一聲，接受現實。
他轉過身，看著穩坐木椅上的林弦：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林弦微微一笑，看著腳邊鉿合金垃圾桶，緩緩說道：
“牛頓，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演技真的非常好，而且隱藏的也非常深。”
“難怪賈斯克他們這麼多年都找不到你，誰能想到，這世界上大名鼎鼎的革新派、科技領頭人、世界學術界的翹楚漢斯博士……反而是背地裡阻撓人類科技發展的罪魁禍首呢？”
“如果不是先畫靶子後射箭，恐怕我也很難懷疑到你身上。在世人來看，你的科研態度激進又勇敢、痛斥一切傳統守舊，所有人都知道你對科技停滯恨之入骨，怎麼懷疑也不會懷疑到你身上。”
頓了頓。
林弦指指漢斯身後的椅子：
“何不坐下來慢慢聊呢？你也一把年紀了，龍國自古的傳統尊老愛幼，我可是專門在那裡給你準備的椅子。”
“請坐吧，牛頓、漢斯、亦或者是哥白尼……我想，在這個沒人打擾的房間裡，我們會聊很久。”
然而……
漢斯並沒有領會林弦的好意。
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盯著林弦。
林弦也不在乎，繼續說道：
“今天那一起車禍的自導自演，實在高明，依我看……就算那名女秘書不推開你，最終那輛‘失控’的飛行轎車也不會砸在你身上。”
“這件事雖然你數次叮囑女秘書不要外傳，可你背地裡早已安排好記者對這件事情大肆報道。難以想象……今天會議上的振奮發言，再加上後續關於這場謀殺車禍的宣傳，你在科研學術界的地位會高到何種程度。”
“不過你倒是不關心地位的事，你現在的地位就已經很高了，製造那起車禍最關鍵的目的，大概還是想要【僞裝成受害者，撇清自己是牛頓的嫌疑】。”
“只是……別人看不懂你的操作，我卻看的清清楚楚。我更是調查清楚……幾個世紀前，那場關於無工質發動機的世紀辯論，其實背後也是你在推波助瀾。”
“你清楚知道，無工質發動機是沒有前景、沒有實際價值的，但這個項目會浪費人類數百年的時間、資源、人才，並以此讓航天科技走上歪路，白費數百年功夫。”
“我想，這種結果，也是曾經愛因斯坦告訴你的吧？在你和哥白尼壟斷天才俱樂部提問機會時，你們早就把想問的問題全部問完了，你們當然知道無工質發動機只是個科幻騙局，註定實現不了。”
“同樣的道理，還有今天的會議上你舌辯羣儒，將人體科技引領向電子義體、電子腦的全新時代，目的也是不言而喻——”
林弦直視漢斯的眼睛：
“【因爲你清楚知道，電子義體和電子腦同樣是註定失敗的科幻騙局，哪怕人類再度浪費數百年時間，最終也會發現是白費功夫。】”
“原因嘛……自然很簡單。”
林弦低下頭，看著鉿合金垃圾桶VV，伸出手撫摸它的天靈蓋：
“就像剛纔VV鎖上你的門鎖，弄癱瘓你所有安保設施一樣。機械和智能化，就意味著喪失自主控制權，這是現今人類還意識不到的事情。”
“電子義體、電子器官、電子腦，在技術上難度並不大，但它們最大的問題就在於，會讓人類自動放棄對身體的控制權，只要有超級黑客出現……整個社會所有義體人，都會變成黑客的傀儡和肉雞，所以這注定是一場實現不了的科技革命。”
“這就是人體血肉之軀爲數不多的優越性和穩定性啊，哪怕再厲害的黑客、魔術師、催眠師，也無法剝奪你對身體的控制權。”
“講個笑話，你今天要是在院子裡養一羣狗，我都不敢坐在你家客廳裡等你；但你要是敢養一羣機械狗……那現在它們肯定全都趴在我腳下。”
……
沉默許久。
漢斯凝視著眼睛冒綠光的V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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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你的人工智能嗎？你就是通過它找到的我？”
“按理說，世界上是不該出現這種東西的，人工智能的上限已經被鎖死，人類沒有選擇這條科技樹……你這臺智能垃圾桶，又是從哪裡找來的？”
林弦沒有說話。
但他腦內捋清楚了一個邏輯。
之前，他一直不確定，哥白尼和牛頓知不知道VV的存在，他甚至還擔心過，牛頓會不會提前截胡把程遷殺掉。
因爲當初凱文·沃克在詢問關於程遷問題時，牛頓也是在場的；況且也有一些證據足以證明，數字生命圖靈和哥白尼同樣有所交集。
可從現在牛頓的疑惑來看，他確實不知道超級人工智能VV的存在。
如此來看……
凱文·沃克與圖靈陣營，與哥白尼牛頓陣營，其實並不是鐵板一塊。
他們曾經也只是各懷鬼胎的臨時合作關係，所以彼此之間都相互有隱瞞。
“牛頓，事到如今，你問這些也沒用了。”
林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轉而詢問道：
“你已經活的夠久了，這個時間點才輸掉這場遊戲，已經很厲害了。”
“但嚴謹來說，你並不是現在才輸；早在你拿到天才俱樂部邀請函的那一瞬間，你就輸了。”
“200多年前，我們在虛擬會場裡那場見面，我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愛因斯坦所看到的未來是虛假的，所以連帶整個天才俱樂部、連帶所有成員，全都被利用了。”
“可你和哥白尼不一樣，你現在還有贖罪挽回的機會。告訴我實情吧牛頓……爲什麼你們要殺死數學家？宇宙常數42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呵呵呵呵。”
漢斯干笑兩聲，搖搖頭：
“萊茵，不要白費力氣了，我不會相信你說的鬼話的。”
“我們大家都不是傻子，愛因斯坦看到的未來是真是假，我們自有方法判斷。”
“正如你所說，無工質發動機還有電子義體這種消耗人類大量資源的科幻騙局，確實是愛因斯坦給我們的答案；可這也確實證明，愛因斯坦所言是正確的。”
“如果你想反駁說，愛因斯坦所看到的未來並不完全虛假，而是有些真實有些虛假……那我勸你還是先考慮下你主觀的判斷是否正確吧。”
“據我所知，你這數百年摸爬滾打也是挺狼狽的，相比之下，我更相信數十年間從未出過任何一次錯誤的愛因斯坦，而不是你。”
……
……
兩人相視，久久沒有說話。
林弦攤攤手：
“你不說也無妨。這屋子裡就有不少你的筆記，我想肯定能從上面找到有用的東西。”
“這個年代，還用筆記記錄事情，可真是一個好習慣啊……不要誤會，我是真心這樣認爲；如果你和其他人一樣喜歡記錄在手機或者電腦上，我們恐怕早就找到你了。”
“現在來看，古老的東西之所以古老、傳統的東西之所以傳統，就是因爲它們最簡單，同時也最靠譜。一直到五百年後的今天……地球上能保存信息時間最長的途徑，仍舊是在石頭上刻字。”
“石頭上刻字，可以將信息保存上千萬年、甚至上億年之久，這是任何存儲設備都遠遠達不到的時限。”
聽到林弦這麼說。
漢斯瞇起眼睛，感覺到屋內氣氛愈發劍拔弩張：
“看來，你們今天是打算在我家大鬧一場了。”
林弦微微一笑：
“如果你配合一下，將情報共享給我們，倒也不是不能和平解決。”
漢斯嘆口氣。
笑著點點頭：
“你們啊，可真是把我這老骨頭往絕路上逼啊。你們最想知道的情報，都在臥室的真空保險櫃裡，我把鑰匙拿給你，你自己去看吧。”
漢斯走到客廳餐櫃前，拉開抽屜，拿出裡面的手槍快速轉身——
嘭！！
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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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枯皺的右手從手腕處斷裂，握著手槍哐噹一聲掉落在地上，鮮血從手腕斷裂處瞬間噴出！
“啊！！！！”
他咬著牙發出滲人的慘叫。
餐桌這邊，林弦仍舊蹲坐在椅子上。
唯一的不同。
是他手裡多了把冒著白煙的大口徑手槍。
沒人看清這把槍是從哪裡拔出來、又是如何又快又準不瞄準射擊的。
即便是剛從冬眠狀態甦醒沒幾天。
但林弦的射擊技術，早已成爲肌肉記憶，出神入化。
“你的真空保險箱這麼特殊嗎？”
林弦笑道：
“還需要用手槍當鑰匙？那樣的話……倒也不麻煩你找鑰匙了，我這裡也有一把。”
漢斯吸著冷氣，瞪著林弦：
“你騙我。你從一開始，就沒想著和平解決；你從一開始，就打算用那把手槍殺了我……”
林弦轉著手槍：
“大家都不是傻子，就別耍這種沒意義的小心思了。相處這麼久，誰不知道誰是什麼樣的人？”
“呵呵呵呵，哎……”
漢斯莫名笑了幾聲，嘆口氣：
“沒用的，萊茵，一切都晚了，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你以爲，愛因斯坦真的沒看到你去找他嗎？這一切，不過都是爲了維持世界線的穩定而已。”
“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目的，又是出於什麼想法要和這條世界線作對，但是……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這條世界線，是諸多天才、包括愛因斯坦在內共同鑄造的完美世界線，就算我死了，也同樣無法撬動世界線的天平。”
“更何況，還有【伽利略】，你能找到我我並不意外，但你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伽利略……哪怕你的人工智能再強大也不行。”
“胡說！”
被小看的VV舉著夾子跳不起來：
“你個老登看不起誰呢！只要伽利略那傢伙還活在地球上，我就一定能找到他！”
漢斯咳嗽兩聲，擦擦嘴角，喉嚨沙啞乾笑兩聲：
“【那可……不一定。】”
說罷。
他的左手按在心臟位置，手指抓緊，似乎有意按了幾下。
鉿合金VV瞬間反應過來：
“林弦！危險！”
它當即張開夾子向林弦靠近！
林弦也意識到危險，連忙從椅子上蹲下，縮在VV身後——
嘭！！
一聲爆炸，血液橫飛，炸的屋子裡到處都是。
但卻沒有任何衝擊波和煙塵，爆炸威力比想象的小很多，就像是水球爆炸一樣。
林弦從鉿合金身後站起身，看到漢斯老人的屍體目瞪口呆躺在地上。
胸口處有一個大洞，血液像小型噴泉一樣，仍在源源不斷涌出。
他和VV走上前，查看屍體胸前碎裂的零件。
“是人造機械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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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V已經掃描分析出來：
“這老登對自己也太狠了，裝個人造心臟倒沒什麼，可哪個瘋子會在裡面放置自毀炸藥啊！”
“寧死不屈。”
林弦吐槽道：
“用這個成語來形容他倒是有些侮辱成語了，不過這也可以看出，牛頓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避免被人抓起來嚴刑逼供。”
“畢竟現在生物科技很強大，想要折磨一個人又不讓他死掉，是相當容易的，再加上還有各種化學藥物，不存在逼供不出來的情報。”
“甚至早在我們生活的那個年代，就有一個說法，【不要奢望用意志對抗化學，大腦在化學面前沒有任何隱私。】”
“沒關係的。”
VV說著，移動到窗戶前，頂住窗簾不停旋轉，擦掉正面血漬：
“這屋子裡有很多筆記，還有一些冷儲存資料，我們分析這些資料也能得到不少情報。那麼，林弦，我們從哪裡開始呢？”
“先去他二樓的臥室吧。”
林弦抽了幾張餐巾紙擦擦胳膊：
“既然他剛纔找藉口拿槍時，首先想到的就是臥室裡的真空保險櫃，那就說明，這個保險櫃在他心目中分量很重，裡面應該可以出貨。”
說罷，他邁開大步向樓梯走去。
VV移動履帶跟在後面：
“你這一輩子怎麼都和保險櫃槓上了？”
它輕聲吐槽道。
……
很快，兩人來到二樓臥室。
果不其然，在書櫃後面，放著一個小巧但看起來很高級的保險箱。
本以爲還要費些功夫找鑰匙。
可出乎意料，這個保險櫃是電子密碼鎖，還有遠程功能，所以VV瞅了一眼就直接把它打開了。
“你看，這就是電子義體和電子腦註定行不通的原因。”
VV笑道：
“真要是你們每個人類都安裝電子義體或者電子腦，一個一個全都得變成我的玩具，真不明白……好好的血肉之軀如此權限封閉，幹嘛非要放棄身體所有權和控制權呢？”
“雖然我們人工智能確實很聰明並且效率很高，但是你們人腦在很多機制上，還是有先天優越性的。”
“所以這東西纔沒人搞啊。”
林弦一邊打開保險櫃，一邊說道：
“電子義體電子腦只是聽起來高端，隱患實在太多了，牛頓的目的本身就是把科技引入歧途，浪費時間、資源、人才罷了。”
“誒怎麼打不開啊？VV你讓開一點，是不是你的桶擋到保險櫃了，我們快打開看看裡面有什麼。”
吱呀————
幾番用力，保險櫃終於打開。
原來不是VV擋住的緣故，是因爲這是真空保險櫃，裡面充氣平衡氣壓需要時間。
之前還沒充氣完成時，裡面處於負壓狀態，當然打不開。
林弦側下身子，和一起VV伸著頭往裡面看去……
一時間。
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
在真空保險櫃的正中間，放著一張紅色折迭卡紙；而在卡紙中間折迭地方，壓印有一枚紅色火漆印章。
這……
這個東西，實在太熟悉！
即便是500年時間過去，林弦仍舊記得第一眼看到它時那墜入深海的冰涼感！
紅色蠟塊上，古老的右手筆直指向天空。
這是一張嶄新的天才俱樂部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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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是這個世界上，本應該坐在9號天才座位上的……最後一張邀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