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老遠之後,樓漪染才微微側首,從她和君久墨兩人之間的縫隙朝後瞥了一眼,然後拍了拍胸口:“真像條毒蛇!嚇死我了!”
君久墨好笑地勾著脣角:“嚇?你害怕?”爲什麼自始至終,他沒有從她眼中看到一點兒害怕的影子,“我還以爲你覺得很好玩。”
樓漪染斜眼瞪了君久墨一眼,撇撇嘴:“我說君上同學,你就不能有點兒幽默細菌麼?我這是誇張,誇張懂麼?!再說了,誰說我不怕了,我怕得要死,好不好?萬一被毒蛇咬中了,我豈不是就要死翹翹了!”
君久墨挑眉:“幽默,細菌?”那是什麼東西?
“額!”樓漪染有種想要撞豆腐自殺的衝動,“呵呵,沒什麼。”她要怎麼跟他解釋?先告訴他,原詞是“幽默細胞”,然後再告訴他“細胞和細菌的差別”,最後再解釋,爲什麼會變成“幽默細菌”?
她又不是小學老師,可沒有那個功夫和耐心一點點地去解釋!
君久墨凝眉,有些不悅。雖然知道她很神秘,而且懂很多他不懂的東西,但是這種兩人說話的時候,自己完全聽不懂她的意思,卻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不管怎麼樣,樓漪染還是比較滿足的了??倸w在牀上躺了幾天之後,她終於還能見到這片自由廣闊的天地,還能呼吸除了藥味以外的新鮮的空氣。
鬧市區(qū)的人聲嘈雜的讓人想拿一卷膠帶來,將所有人的嘴都堵上。不過,樓漪染跟君久墨安靜相處的時間久了,這會兒倒偏愛起這熱鬧來了。
太陽已經(jīng)一點點地開始向正當空移動了起來,空氣中清晨的涼意也被一點點地趕走,不見了蹤跡。
樓漪染跟君久墨簡直成了連體嬰兒,不管走到哪裡都是一起的。樓漪染從一開始的不舒服,到現(xiàn)在幾乎可以完全忽略掉腰間那隻手了。
她左瞧西看,似對一切都充滿了濃厚的興趣。君久墨跟在身邊,小心地護著她,將她與周圍的人隔開。
“姑娘,姑娘,”隱隱地,樓漪染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由自主地轉頭,朝周圍看去。
離她不遠的地方,一個青年男人懷裡抱著幾包藥急匆匆地從人羣中擠過來,跌跌撞撞地,險些摔倒在地。
看清楚朝自己走過來的那張堅毅的面容,樓漪染微微一笑:“張大哥。”
那人正是買糖葫蘆的張毅。
張毅感激地向樓漪染拱手:“去了客棧,掌櫃的說姑娘不在那裡住了,還以爲再見不到姑娘了。張毅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請受在下一拜。”說著,就要跪下去。
樓漪染趕忙伸出手扶住他的胳膊:“張大哥,不必如此客氣。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夫人如今可是大好了?”
這才吃了幾天的藥,樓漪染自然知道就算是用西藥都不可能有這麼快。不過,現(xiàn)在,她是個不懂醫(yī)術,且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只記得大夫說家裡的長輩吃了藥就要好了,自然想到的就是,那位夫人是不是也該大好了。
張毅臉上的表情再不是樓漪染之前見到的那樣毫無生氣,這會兒他雖有些疲憊,但眼底卻閃閃發(fā)亮,充滿希望:“快了。劉大夫說,姑娘給的藥很好用,再多吃些時候,就可康復了?!?
樓漪染那日出門,君久墨是派了侍者跟在暗處的。偏偏那日她受傷的時候,那侍者想著快到客棧了,應該不會發(fā)生什麼事情
了,就率先回去向他稟報了。
等他匆匆迎出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受了傷。
那日發(fā)生的事情,那個侍者已經(jīng)一字不落地告訴了他,後來又有石磊的彙報,所以,君久墨聽到樓漪染叫眼前的人“張大哥”,便知道了他是誰。
“那就好?!睒卿羧拘χc頭,隨即眼珠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更濃,“張大哥,我記得,您家裡好像有不少書吧?”
那天,那座簡陋的茅屋的陰暗一角,堆著好幾摞書。書雖都放在陰暗之處,但那裡風吹不著,雨打不著,甚至比人呆的地方還要乾淨,可見主人對它們的愛護。
張毅憨厚地笑笑:“都是先父留下來的,怎麼,姑娘想看?”問完,張毅就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這位姑娘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想看什麼書沒有,怎麼會稀罕他那幾本破書?
樓漪染微笑,有時間,她倒是要好好看幾本這個時代的史書才行。不過,現(xiàn)在嘛,還是另外一件事情,比較要緊。
“張大哥似乎對兵法很有研究?”樓漪染這句話卻是湊近了張毅,悄聲詢問的。畢竟,她對這個時代並不算太瞭解。
就目前所知的情形來看,這魏州顯然跟君久墨是對立面的。而且,“兵法”一道大多用於戰(zhàn)場,自古以來,對兵法有所研究之人,若非被人拉攏,便是死於非命,她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好在幾個人都是邊走邊說話,且又有君久墨在一旁保駕護航,樓漪染說的話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倒是讓君久墨起了好奇之心。
就他這幾日觀察來看,樓漪染似乎來自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她不通時政,甚至連齊夏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加不瞭解齊夏的情況。
這幾日雖給她介紹了不少,可也不過是皮毛罷了,她怎麼突然對懂兵法之人有興趣了?難道這齊夏的天下,她也想來分一杯羹?
這一點,不得不引起君久墨的注意。
畢竟,對兵法有研究之人,若是能爲己所用,尚可;若爲敵所用,將是一個天大的禍患。
張毅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樓漪染會問這個問題,更加想不到樓漪染不過纔跟他接觸了短短幾個時辰,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他對兵法有所研究的:“張毅不知姑娘此言何意?!?
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敢隨便知。他不像樓漪染,他是這個時代的人,又生活在魏州都城,幾乎時刻都感受得到這天下局勢的微妙變化,且深知懂兵法之人的重要性。
這個時候,就算樓漪染是救過他妻子命的恩人,他也不能給予全部的信任,畢竟這事關自己以及妻子的生死。
樓漪染當然理解張毅的顧慮,畢竟他們算是素昧平生,不過是偶然打過一次交道罷了,若是隻因爲救人一命,他就信任了她,那她可要好好考量一番了。
“張大哥不必緊張,那日偶然看到張大哥寫的一篇策論......”樓漪染沒有再繼續(xù)說,而是停下腳步,轉頭看了張毅一眼,等張毅回過頭時,她卻又已經(jīng)回過頭去,開始往前走了。
張毅當然知道樓漪染所指的那篇策論,那不過是前一日他閒來無事所做,因還未寫完,所以便壓在了牀下,想著等做完之後再燒掉的,卻不想,竟被這姑娘發(fā)現(xiàn)了。
只是,她既然發(fā)現(xiàn)了,今日才問,又是
爲何?
張毅還在思忖著樓漪染的話,樓漪染卻已經(jīng)再次開口:“張大哥的文章寫的不錯,可惜武功不高。”樓漪染微微側首,笑意盈盈。
張毅凝眉,沒有說話,等著樓漪染繼續(xù)往下說:“自古文武兼修者本來就少,張大哥的情況,可以理解。不過,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爲將爲帥者,不可能時刻要親衛(wèi)保護,張大哥明白我的意思麼?”
張毅震驚地停下了腳步。這一刻的樓姑娘哪裡還是他前幾日所識的那個單純善良,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此時此刻的她,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上位者的親和與威嚴,讓人想要親近的同時卻又不自覺臣服。
君久墨眸光微閃,也側首去看身邊的人。
這一刻的她突然又像是一個正在揮斥方遒的將軍,英姿勃發(fā),剛毅果敢,比任何他所見過的將軍還要有魅力,還要颯爽。
張毅怔愣了半天,終於回過神來。這一刻,眼睛終於肯從樓漪染的身上移開,也直到這一刻,他才注意到那個一直跟在樓姑娘身邊的男人是多麼地俊朗非凡。
這一刻,張毅想,大概也只有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樓姑娘這樣的女子吧?
只是,不知道這男子的身份是什麼?想來也不會簡單。
這齊夏的天下總歸要亂了,樓姑娘的意思已經(jīng)十分明白,她要他的歸順。
沒有詢問樓漪染的身份,也沒有再有任何疑慮,張毅雙手抱拳,又要跪下:“張毅但憑姑娘吩咐?!?
樓漪染趕緊擡手扶起他,一手扶額:“你們這動不動就下跪的毛病,真是一點兒都不好。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一跪,多少錢就沒有了!”
額!
張毅愣神,樓姑娘這意思,到底是不想讓他跪,還是在心疼錢???
“阿染,就算有黃金,也是他的?!本媚曇粲行┎粣偂卿羧镜氖忠呀?jīng)兩次碰到眼前這個男人了,這讓他恨不得把那個男人的胳膊剁了。
樓漪染並沒有意識到君久墨的不對勁,揚眉笑道:“他都說聽我吩咐了,那就是我的人了,他的黃金,還不都是我的!哈哈哈!”想到黃金,樓漪染就兩眼冒光。
她的人?
君久墨眸光微沉。
樓漪染已經(jīng)抓著他的衣襟,將他的頭拉低,在他耳邊輕聲詢問:“你應該有教人武功的地方吧?”
屬於女子的獨特香氣縈繞在鼻端,溫熱的氣息撒在耳上。君久墨側首看著眼前那張近在咫尺的小臉,緩緩低頭。
脣瓣被人綣住,微涼的溫度卻是淺嘗輒止,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君久墨已經(jīng)滿意地擡起頭,笑看著她:“有?!?
人由他來訓練,那以後無疑便是他的人。
君久墨很高興,樓漪染的意識裡已經(jīng)將他們二人看做了一體。
樓漪染咬著脣瓣,怔愣半天,怒吼一聲:“該死的,你又偷襲我!”
君久墨此時高興極了,笑著摸了摸樓漪染的頭,將她納入懷中,不讓旁人看到她此刻嬌羞的模樣。
擡眼,看著已經(jīng)愣在原地的張毅,君久墨冷聲吩咐:“去一個人跟著他,收拾東西,即刻啓程?!庇行┦虑槭峭喜坏玫?,一拖就容易出問題。
君久墨已經(jīng)算是很重時間效率的了,但當派去的紫衣侍者帶著一臉擔憂驚慌的張毅回到客棧的時候,樓漪染才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