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璟南從白府出來，院外馬路邊上聽著一輛黑色的邁巴赫，閆東在駕駛位上放下車窗，喊了一聲白總，我們走過去，坐上車，莫姿葉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距離有些遠，我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那米白色的披肩在肩頭隨著微風(fēng)拂動，看著格外美麗。

白璟南也從車窗望出去，他的臉上也是波瀾不驚，漆黑幽深的眼眸裡倒映出她很小的身影，這一幕我看在眼裡，怎麼都有幾分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似乎下一秒鐘，他們就要從夫妻變爲(wèi)仇人。

“小叔叔，其實你應(yīng)該和她單獨談一談的，並非只有鬧的這麼僵這一條路。”

“昨晚已經(jīng)談了一夜，她沒怎麼睡，我也是。”

白璟南揉了揉眉心，看著出來，他疲憊至極。

“最初還算融洽，我也以爲(wèi)她不至於放手一搏，可最後她拿那份協(xié)議威脅我，你該知道，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威脅和欺騙。”

他閉上眼，手肘撐著車門，仍舊那個熟悉的姿勢假寐，閆東從後視鏡裡瞧了一眼，“白總，開車麼。”

白璟南淡淡的“嗯”了一聲，莫姿葉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成了倒退的風(fēng)景裡微茫的一個小白點。

“爲(wèi)什麼非要離婚。”

我躊躇良久，問了一個最沒營養(yǎng)的問題，白璟南身子巋然不動，“明知故問。”

我嘆口氣，伸手在他臉上輕輕劃過，許是指甲有些尖利，他的眉頭微微皺了粥。

“小叔叔，其實這樣也很好，我只想看著你像從前那樣呼風(fēng)喚雨，而不是爲(wèi)了我成了衆(zhòng)人唾棄的對象，你要相信我，我並不是怕失去什麼，你哪怕一無所有，我還是和之前一樣喜歡你，可我不能接受我成爲(wèi)你的累贅，明天的記者會，你可以澄清一切，但是妻子的名分，我不能要，我不願搶奪別人的，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得不到丈夫的愛，靠著父親當(dāng)初留下的協(xié)議捍衛(wèi)婚姻，她那樣高高在上的女人，已經(jīng)在放棄尊嚴去挽留，我不想做個惡人。”

白璟南睜開眼睛，卻沒有說話，閆東在前面一直沉默，但是我能看到，後視鏡裡的他的眼睛始終往這裡瞟，和我的四目相視間，他朝我點了下頭，脣邊帶著笑意，我那一刻也更加明白，所有人都希望白璟南還是從前的他，而不是一個爲(wèi)了兒女情長放棄一切的昏庸之人。

“並非只有離婚一條路，你還做莫氏的總裁，保全你的仁義道德，不要成爲(wèi)忘恩負義的人，讓別人辱罵鄙棄，就給莫姿葉這個妻子的名分，你們相敬如賓一輩子，愛情和婚姻，對於女人來說從來都是前者更重要，何況我還是個年輕愛做夢的女孩，我想要的不是你給我婚姻束縛住我。”

我望著車窗外，玻璃上倒映出他的那張臉，他擡頭看著我，我們的目光在玻璃上交匯。

“可我不想……”

“你怎知現(xiàn)在的我就不是快樂的。”

我打斷了他，我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他有這份心就夠了，我不願白白的嫁了一次人，到最後犧牲了一個薛臣燁，揹負著喪偶的感情史，最終一切又朝著最開始那麼發(fā)展，那我那些堅持什麼意義，還不是自找苦吃，總要有點價值纔不枉費我的苦。

白璟南最終也沒有說話，車在徐宅門口停下，我推開車門飛奔進去，剛從廚房出來的桂嬸沒有留神，我直接撲進了她懷裡，她誇張的喊著“哎呦哎呦！”臉上卻是格外幸福滿足的笑意。

“都是大姑娘了，還這麼不穩(wěn)重，當(dāng)心你叔叔又罵你。”

桂嬸看了一眼隨後進來的白璟南，戳了戳我的額頭，我吐著舌頭跟她扮鬼臉，“小叔叔纔不會罵我。”

我回頭看他，“明日的記者會，可千萬不要按著你的想法去說，你該知道，我要的不是那一個紅本，我想要自由，要堂堂正正的活著。”

我推著桂嬸進了廚房，吵吵著要喝粥，她笑著進去，將門虛掩著，我背對著白璟南，“心給我就夠了，我忽然看開了，你呼風(fēng)喚雨，對我一如既往的寵溺縱容，即使沒有婚姻，不還是一樣幸福。”

我和白璟南一直到轉(zhuǎn)天早晨都沒有再見面，我整整一夜都不停的翻看著手機，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是他的信息還是電話，哪怕跟我說一聲“晚安”似乎都比這般沉寂要好，我是真的擔(dān)心他會不顧一切，我不值得，對於白璟南這樣的男人而言，事業(yè)和地位遠遠比一個女人更重要，他爲(wèi)白家活了三十四年，如果爲(wèi)了我失去這一切，我想在以後那麼漫長的歲月裡，他總有後悔的一日，平淡無趣，再不能衆(zhòng)星捧月，每天除了面對和我一起鍋碗瓢盆的日子就是忙碌著賺錢養(yǎng)家，我甚至在想，如果莫姿葉狠一點，白璟南拋棄她的恥辱，她會不會以莫氏的能力打壓他，讓他連工作都找不到，牆倒衆(zhòng)人推，當(dāng)他還是高高在上的莫氏掌門時，所有人都在溜鬚拍馬阿諛奉承，而當(dāng)他貶到了卑微的塵埃裡時，也許那些曾經(jīng)對他最和顏悅色的人，纔是那個踩他最狠的儈子手。

早晨醒來，我沒有下樓，而是圍著被子坐在牀上，將電視打開，客廳的那個，很費電，而且是液晶的，桂嬸不捨得看，總是等有了客人來才肯打開，我說她太節(jié)儉，小叔叔有的是錢，何必爲(wèi)他節(jié)省，桂嬸就說，要做個賢惠的女子，才能嫁個如意郎君，然後就抓著我不放開始各種洗腦，時日長久了，我可不敢再說了，我是被她的講學(xué)徹底嚇怕了，而桂嬸眼神不好，看報紙都要戴著老花鏡，爲(wèi)了防止視力更差都做不了飯了，她就很少看電視，除了除夕夜會看看晚會，其餘時間就好像家裡根本沒有電視似的，我也真敬佩，這個信息化的時代，不懂點新聞她也不嫌無趣麼。

我打開電視，椿城當(dāng)?shù)氐念l道正播放著早間新聞，還是直播，我懶得看這個，無非就是商業(yè)圈的那些人的那些事，我喜歡看娛樂明星的八卦，但我不癡迷，只是找點自我安慰，憑什麼他們光鮮亮麗吃香喝辣還能賺著大錢出門都衆(zhòng)星捧月的昂首挺胸？藍茜說我這是憤世嫉俗，很可恥，我不以爲(wèi)意，但此時，我卻把目光停在了我最沒興趣的新聞臺上，因爲(wèi)我看到了閆東，他站在鏡頭前，正整理著桌子上的幾瓶水和幾張文件類的東西，而下一刻，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騷動，人影來回晃著，鏡頭齊刷刷的投向了一側(cè)的臺口，白璟南和莫姿葉衣著嚴肅，前者是一身黑色西服，後者是一襲白色連衣裙，分明是一對璧人，可此時白璟南臉上的表情卻不太好看，相反，莫姿葉卻格外的神清氣爽，我隱約覺得不好，莫非還有更重磅的東西被她掌握著，摸到了白璟南的命脈，而我不知道內(nèi)幕？不然她怎麼會這麼胸有成竹的樣子。

“白總，對於您之前在許氏大樓說的那些，是否今天還作數(shù)呢？”

白璟南坐在那裡，身側(cè)是莫姿葉，她仍舊淺笑著，目光深情纏綿的望著白璟南，就像是天下最普通的妻子，癡戀著自己的丈夫一樣柔情，看我看著，怎麼都覺得有了幾分算計和威脅的味道。

“那天我曾承諾，三日後，也就是今日，會將你們關(guān)注好奇的做一個解答，關(guān)於這句話，作數(shù)。”

記者羣裡傳來一陣議論的唏噓，接著有人將麥克遞到他面前，“那麼您那天抱著的女孩，是徐戀戀小姐，也有傳聞您和國際名模佟筱筱要結(jié)婚，但是明眼人不難看出，您似乎是有意將目光引向佟筱筱，現(xiàn)在可以讓真相大白麼？”

白璟南淡漠看著桌面，良久在張口，“我和我太太，莫姿葉女士，我們是以商業(yè)聯(lián)姻的名頭走到了一起，並且至今，已經(jīng)有十四年，我想人生很難遇到陪伴自己十四年的女人，她是，戀戀也是，但是對她們兩個人，我的感情是不同的，都是佔據(jù)著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位置，但我想，每個人的選擇有無奈的，有心甘情願的，我不願將我的私事過分透明的呈現(xiàn)在大衆(zhòng)面前，但我可以告訴所有人，我愛的女人，並非是我的太太。”

鏡頭切換到莫姿葉臉上，打了一個近景，她仍舊掛著得體的淺笑，“我和我先生，在這段婚姻裡，摻雜了許多感情，不管他愛的是誰，又是怎樣看待我，至少現(xiàn)在，我還是他的夫人，我們有十四年的婚姻基礎(chǔ)，更牽連著兩個家族的興衰和恩情，是不會輕易分開的，許多流言，可以到此爲(wèi)止。”

“那麼白太太並不介意白總愛的是別的女人麼？我想這個世上很難找到您這樣寬宏大量的妻子了。”

莫姿葉抿著薄脣，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並不是很好，雖然一直在笑，可仔細去看，略施粉黛的面容之下，掩藏的是蒼白和疲憊的神情，同白璟南幾乎一模一樣，而聯(lián)想到昨天晚上我說了那些話白璟南的沉默和他剛纔步入記者會場的冷淡，我有些明白了，那份協(xié)議，的的確確握住了他的軟肋，甚至極有可能，說到了如果白璟南要離婚，他再娶的那個女子會付出什麼代價，白璟南纔不得已選擇了退後一步。

莫姿葉爲(wèi)了堅守這段婚姻，甚至不惜以威脅的方式和白璟南撕破臉，我真不清楚，強留下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又有什麼意義，難道嫁爲(wèi)人妻的女人，都有這份不屈不撓的剛毅麼，寧願自取其辱，都不肯選擇海闊天空。

可仔細想想，今時的莫姿葉，又和曾經(jīng)的我有什麼區(qū)別，我亦是如此堅韌，帶了幾分視死如歸連臉都不要了的囂張，非要把白璟南扒了按在牀上不可，完全沒了小女孩該有的矜持和驕傲，莫姿葉只不過是以另一種高貴卻卑鄙的方式挽留屬於她的地位和尊嚴，我又有什麼資格鄙夷，換了我是她，也許我也會這麼做，誰又甘心放棄這麼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呢。

“愛和婚姻，並不能混爲(wèi)一談，這世上有太多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也有太多本無情的人是在婚姻中建立起來了牢不可破的感情，夫妻之間，沒有永遠的寡淡，相反，情人之間反而會因爲(wèi)種種現(xiàn)實而變得涼薄，我只希望自己可以陪在我先生身邊，一起面對商業(yè)的風(fēng)波，現(xiàn)實的考驗，以及所有人的質(zhì)疑和猜測，讓時間來說真話，同樣，我也相對璟南愛的那個女人說，我可以做一個賢內(nèi)助，做一個審時度勢的聰慧女人，而不是以所謂的愛情來牽絆住一個帝國的主宰者，讓金子變爲(wèi)塵埃變爲(wèi)廢墟，與此同時，我想對璟南說——”

莫姿葉笑著看向坐在身旁的白璟南，他臉色雖然不好，卻極力保持君子風(fēng)度，同樣側(cè)身迎上她的目光，彼此四目交匯，記者當(dāng)然不會錯過這樣的鏡頭，紛紛拿起相機咔嚓咔嚓的拍個不停，幾乎都將電視直播的鏡頭擋住了。

“我曾是莫氏的千金，我有這個度量，爲(wèi)你守著公司，守著新加坡的房子，時間久了，你在外面厭倦了，我會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