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百湄生與葉也回來之時,只剩月下孤星與高長雪坐在崖上,一臉靜謐。
“小主與飯飯呢?”百湄生啓口,卻覺得這話問的有些多餘。
“進入通同陣一個比較麻煩的地方去了。”高長雪扭頭回答。
百湄生將手中尋來的藥草放到了地上,走向了巨石。
“入口在崖底?”
高長雪回道,“是啊?!?
葉也咬一口剛摘回來的野果,怒不可遏,“奶奶個熊!老子快要被以沫氣炸了!”
高長雪側目,“葉大哥,你已經被氣炸了?!?
“你說她和飯飯怎麼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不知道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在行動麼?萬一出了什麼事情,誰負責?”
百湄生回道,“他們自然會對自己的命負責?!?
葉也反駁,“你也不要幫自家小主說話,她那點小任性誰不曉得?!?
高長雪急忙拉開怒火攻心的葉也,勸道,“人都已經進去了,咱們也沒轍了。”
百湄生蹙眉,轉頭看向月下孤星,出聲道,“你怎麼看?”
月下孤星站起身,指著那座古月山,目光復雜道,“這個陣有變化。”
百湄生點頭,“似乎少了什麼東西?!?
“少了東西?”高長雪看看百湄生,又看看月下孤星,“少了什麼?”
“守陣人?!痹孪鹿滦桥c百湄生異口同聲。
“什麼東西?”葉也滿腦疑惑。
“通同陣內的地勢發生了變化。似乎有什麼東西的離去打破了平衡?!卑黉厣氐馈?
月下孤星指著古月山,“大家不覺得有什麼違和感麼?”
高長雪定睛一瞧,“古月山……扭曲了?!?
月下孤星點頭,“以沫那邊肯定出了什麼事,打破了某個平衡,以至於出現了一點紕漏。咱們可以不用按照特定的破陣之法破解此陣了。”
高長雪道,“那用什麼辦法破解?”
“比如說咱們可以破壞內部,直接逃出去?!?
百湄生手腕一翻,白骨森然,對著半空拍出一掌,接著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極小破洞。
高長雪與葉也見狀,心底猛然之間鋥亮無比。四人面面相覷,咒語漫天,齊力朝著那個破洞攻去。
陣法內部結界被層層破開,出現了龜裂,衆人瞅著時機躍了進去。待出來後,反身查看,卻見原本的龜裂又迅速的恢復了原狀。
陽光普照大地,打在身上是真實的溫暖。
“以沫和飯飯還在裡邊呢?!备唛L雪驚叫,面容一陣蒼白。
“他們交給我吧?!鄙ひ魷厝?,隱帶笑意,卻是陌生的音色。
衆人轉身,一抹清新的顏色映入眼簾。那人身披青綠的外衫,手執一支碧蕭,迎風而立。
“荷緋隱?!卑黉厣?。
“骨女還能記得在下的名字,在下深感榮幸。”
“這個陣法出現了嚴重的紕漏,我們在陣法變幻的縫隙中逃出是運氣。如今再闖進去,裡頭可是要變天了。”
“通同陣不再是通同陣麼?”荷緋隱圓潤的指尖點點眉心,嘴角依舊是淺笑,“我的心落在了她那裡,所以我要尋回我的心?!?
衆人一愣,面色各自複雜。心落在了商以沫那裡,這話說的多少有點*。
百湄生知曉商以沫確實拿了他的心。
可其他人卻不曉得有這麼一回事,都以爲荷緋隱在商以沫那裡丟了心,是愛上了她,爲了她奮不顧身,甘入險地。
“你這傢伙別說的自己好像無所不能!”
葉也走上前去打算再說些什麼,卻被月下孤星攔了下來。
“那就勞煩公子了?!痹孪鹿滦鞘桦x而禮貌的回道。
荷緋隱腰間掛著一塊白玉,隨風蕩了一下,形似水滴。百湄生餘光瞥見便怔怔的愣了一瞬,覺得這玉佩有一股奇怪的眼熟。
心一縮,那不是六和神殿的“換心玉”麼?他怎麼會有六和神殿的東西?
荷緋隱卻是回以淺淺一笑,身影化作了虛無,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高長雪望著眼前高大的圍牆,還有一眼望不到頭的宮殿,滿心疲憊。
“長雪,你與我回白城一趟。我有不好的預感?!卑黉厣鄄ㄍ褶D,滿是憂心。
月下孤星接言,“我與葉也留在這監督皇宮的動向?!?
“那好。”
葉也突然開口,“將白暖風……帶回去?!?
百湄生身子一僵,絕美的面容凝了一層冰霜,“長雪,你來帶路?!?
“你有破開那個牢門的辦法嗎?”高長雪擡首,多日的不眠讓那雙眼睛佈滿了血絲,目光盡是悲涼。
“人已死,只要將他的身體隔空焚化,帶出骨灰……就可以了?!卑黉厣牡讎@息,回去到底要不要和米米如實說?
衆人沉默,寒意自腳底升起,這次的事件究竟會搭進多少無辜的生命!
“不是說皇上被關進了通同陣麼?”高長雪突然想起他們最初的目的,心頓時一落千丈。
“在我們進入陣法之時,或許有人已經將皇上換了地方也說不定。”月下孤星雙手環胸,冷銳的目光掃向最高的那座宮殿。
“想必飯飯與以沫早就察覺到了吧?!备唛L雪擡首遠望太陽,用手掌遮住眼睛,喃喃道,“他們最不好的地方就是隱瞞的太多啊?!?
月下孤星語氣朦朧了起來,“這或許是他們的……無可奈何……”
百湄生冷漠的臉上突然閃過一抹決絕,“小主與飯飯或許回不來了?!?
衆人皆是一驚。
只聽百湄生略帶悲涼道,“荷緋隱……緋隱……他帶著所有的秘密去找小主了,待他找到小主……”這個世界怕是不會存在了吧。
這個只是爲了復活七葉紫金蓮的世界……一定會隨著真相的揭開,而徹底消失……
劍氣破開巨大的水柱,緊接著兇殘的四腳怪物的利爪便踩落了下來。
商以沫輕喝一聲,左手凝了力,口唸行止術咒語,猛然彈開四腳怪物的利爪,趁著四腳怪物吃痛的空隙,長劍一揮,將它攔腰斬下。
譁!
水幕失了支持的力量,迅速的落回了水中,四腳怪物的軀體自半空爆炸了開,竟化作了水霧,蒸騰在水面之上。
商以沫鬆下了心,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大口吸氣,這怪物可真兇猛,若不是用了行止術,她非死在這裡不可。
“真是厲害!”
商以沫直挺挺的翻起身子,尋找聲源的出處,卻在一棵巨樹後方瞧見了一抹明晃晃的身影。
那人似乎並不介意被商以沫用眼神掃視,直接從樹後走了出來。
樣子看起來四十歲上下,頭上束髮的是紫金冠。俊朗的眉,銳利的眼,挺直的鼻樑,舉手投足間無形中帶著帝王霸氣。細細一瞧,能看出他
身著的金色錦服上有九龍騰飛。
九五之尊。
這人就是天桐國的帝皇?聽白茵說是個老頭兒,親眼目睹卻覺得這皇上距離老頭兒的程度還需過個三十、四十來年。
“白陌奕?”
那人呆了一呆,然後道,“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確實,在朝堂,誰敢直呼皇帝的名字,耳邊進進出出的全是皇上云云,會忘了自己的名字再正常不過。
商以沫脣角一抿,飯飯不見了,本被白茵關在閣樓內的皇帝卻出來了。如此說來,最後一刻那響起風鈴般悅耳聲音的陣法不僅僅將她救了出
來,還將皇帝也救出來了。
那飯飯又去了哪裡?
“你清楚自己是怎麼從白茵的陣法中出來的嗎?”
“眼前一亮一暗,再睜眼之時,便是你與那怪獸在搏鬥。”
商以沫嘆息,看樣子他也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就意味著不能從他口中得知飯飯的行蹤了。
“白錦塵究竟是怎麼回事?人怎麼能生出那樣子的怪胎?!?
白陌奕臉色卻是突然一變,“小姑娘,亂說話也不怕得罪了天神?!?
商以沫腹誹,上輩子她都弒過神,該得罪的早就得罪了。
“那孩子命苦,一出生便夭折。朕便祈求上蒼垂憐那孩子,賜那孩子一命。”
商以沫蹙眉,盛世明君確實會得到上天的眷顧,強烈的並且帶著正氣的祈願會直入九天,抵達神明之耳。
“所以神便賜了白錦塵一命,卻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樣子?”
商以沫說話不客氣的過分,讓白陌奕的臉色沉了下來。
“小姑娘,說話該三思而後行?!?
“還不知能不能活著出去呢。能頂九五之尊幾句話,我也死的瞑目了?!?
白陌奕被氣笑了,瞧著商以沫疑惑的神情,又接著道,“錦塵之所以有一雙令人感到恐懼的眼睛,是因爲他體內寄宿著神的使者?!?
商以沫瞬間便懂了白陌奕的話中之意。擁有純黑並且會讓人心生敬畏的一雙眼睛,除了神器執法之外,似乎沒有神或者仙的眼睛是純黑的。
瀕死的柔體與寄宿在體內的神共存之後,白錦塵的靈魂便染上了神氣,即便以後執法迴天,白錦塵也算是得救了。
只是神器執法爲何親自跑一趟人界以這樣一種麻煩的形式去救一個凡人?若是需要神氣救白錦塵,只需他對著白錦塵吹口氣就能完成的事情
。
“您乃盛世明君?!鄙桃阅芍缘淖摿艘痪洹?
商以沫突然轉變恭敬的態度讓白陌奕怔仲了片刻,這小姑娘倒是直爽之人。
碧色的天幕突然一暗,轉眼間便轉換了一個地方,黑暗的通道,幽暗的環境。
商以沫苦笑,她還沒休息夠呢。
起身,緩步走近了漆黑的幽洞旁,回頭道,“皇上,前路生死兩茫茫。”
…………
走進幽洞內,商以沫全身都處於緊繃狀態。
四周一片漆黑,陰沉沉的仿若漫步在地獄的枉死城。
商以沫下意識的拉起白陌奕的手,沉聲道,“跟緊我。”
自手心傳來商以沫略帶溼濡溫暖的手,白陌奕怔了怔,隨即回握了上去。
“我以爲妖物不懼危險。”
冷不丁聽到白陌奕如此感嘆而又充滿驚奇的話,商以沫腳步頓了頓。
“歷來不知自己幾斤幾兩的人都死的極慘,我捫心自問沒有通天神之本領,何苦吹噓自己的本事?!?
白陌奕細不可聞笑了幾聲,語重心長道,“你倒是通靈的妖物。”
商以沫白了幾眼,“這還用的著你說?”
話剛落,商以沫便覺得自己好似又頂嘴了,想了想,轉頭對著白陌奕忍無可忍道,“您老能不說話麼?小女子乃是粗人,萬一話中之語頂撞
了皇上……”
故意將話停頓了下來,白陌奕總能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白陌奕卻是笑著回道,“你頂便是?!?
在商以沫心目中,皇上乃大地之主,嚴正不阿的存在,印象中的皇上也是高高在上,不言茍笑的,可是這白陌奕是怎麼一回事?
講的笑話讓她遍體生冷。
思來想去之後,小心翼翼道,“您放心,我們一定能出去的?!?
話音剛落,眼前便出現了一面鏡子,準確的來說是一面懸掛在瀑布之中的鏡子。
這鏡子看著莫名的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
“風鏡?”
商以沫低聲喃喃,從懷中掏出那面在無極深淵意外所得的風鏡,然後伸手將風鏡鑲嵌進了一旁的旮旯之中。
“快看,鏡子出現了變化?!?
白陌奕略帶驚奇的聲音剛落,商以沫便覺得有一股吸力詭異的拉扯著,好似要將她吸進那面鏡子中。
吸力過大,商以沫掙扎了幾下無果便不動了,任憑著吸力將她扯進瀑布之鏡中。
餘光瞥見白陌奕也被扯了進來,商以沫撇撇脣,“我就說前路生死兩茫茫吧?!?
“朕不覺得會死。”
眼前景物一陣翻雲蹈海之後,商以沫意外的發現,她竟然回到了白城。
“看樣子我們是出來了,也沒出來?!?
外邊已經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商以沫注意到白陌奕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袍卻並不感到冷,說話間亦沒有霧濛濛的口氣。
這太不尋常了。
低頭一看,卻見自己整個身體都穿過了石桌,瞬間便懂了。
他們離魂了。
魂魄出來了,肉身還留在那通同陣內呢。
“皇上,這種時候,您不該崩潰一下?”
白陌奕遲疑一瞬,倏而眨眼道,“確實被嚇了一大跳。”
商以沫黑線,既然被嚇了一大跳,您老好歹表示一下自己被嚇了一大跳後的驚悚狀態吧。
城外的鑼鼓聲突然驚起,緊跟著是野獸似得咆哮聲,冰冷肅殺的氣氛讓平靜的空氣都爲之顫動。
商以沫飄著身體躍上了屋頂,擡眼遠望,被裡三層外三層包圍住的白城結界正一點點的被妖獸破壞。
白陌奕斂眉深思,神情頗耐人尋味。
“難道米米闖出了白城的結界?”
不遠處有施禁術的痕跡,好似是洛之音城主府的方向,難道他……
商以沫不敢再往下想。
“米米可是人類?”
白陌奕有些不明商以沫突如其來的恐慌,白城的這種規模的結界必然是成百上千個道士或者修爲高深的人才能施下,這樣高深的結界怎能以
一人破壞?
商以沫清楚白陌奕心中所想,若是讓他知道這樣的結界僅僅是洛之音一人的功勞,怕是不會放過洛之音了吧。
指不定會將洛之音宣召進宮,那樣的結果絕對不是洛之音想要的。
“米米是我的小妹,但她是人類?!?
白陌奕沉默一陣,目光越發高深莫測起來。
商以沫也不做多餘的解釋,一陣躊躇之後道,“白城怕是也撐不了幾時了,如今我這副模樣,也無法施展法術,我想尋回我那小妹。不知皇
上……”
白陌奕徒然插言道,“這結界困的住魂魄麼?”
商以沫擰眉思了片刻,“別人我不能肯定,但我能保證此刻的這個結界困不住皇上的魂魄?!?
白陌奕點點頭,“朕先行回宮?!?
商以沫臉色一變,當即攔下白陌奕,心上突然驚懼了起來。
“還有何事?”
“我聽說皇后被白茵給……”
白陌奕眸光一沉,冷冷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自有天罰懲戒她?!?
商以沫收回手,鬆了一口氣,“皇上能夠這樣想,乃是百姓的福分?!?
白陌奕擡眼靜靜看著商以沫,開口道,“難道你以爲朕會因爲傷心過度迷了心智,爲了給皇后報仇傾盡一切不顧百姓安危麼?”
此刻的白陌奕全身都籠罩在冰天雪地之中,吐出的每個字都彷彿冰渣中夾帶的利刃,冷肅而森然。
是的,這樣充滿了無形的壓迫力更像君王。
“人歸人,妖歸妖,此次動盪結束之後,我們不會再見了?!鄙桃阅膬蓳芮Ы锏膶⒃掍h一轉,對著白陌奕勾脣笑了笑。
白陌奕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道,“你這奇怪性子,真不知誰能與你相處的來?!?
商以沫眸中眼波粼粼,“我與那個人走散了,不過,我相信我很快能將他找回來?!?
“希如你所願。”
白陌奕飄著靈體回了皇城,商以沫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緊繃了起來。
她看到百湄生與高長雪回到了白城,並且帶回了……
白暖風的骨灰。
“臭呆子!”
米米提高了聲音大喊,“你要是走了,就給我走的乾淨點,爲什麼要回來招惹我,爲什麼告訴我霧凇的存在。”
意料之中,沒有人迴應她。
“米米,你別傷心了?!卑黉厣鷦竦?。
米米雙手捂臉,“如果那個時候我阻止他回去,他就不一定會死。”
“這是他命中該有的一劫?!卑黉厣蝗绦牡膶⒚酌妆г趹蜒e,一遍遍的撫摸著米米的後背。
商以沫很想出來抱著米米大哭一番,只可惜,她現在只是魂魄,她們觸不到她。
肉眼凡胎的米米更是連看到她都做不到。
高長雪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從封面上寫的幾個字上看,是白暖風的筆跡。
“這是我與湄生從白府府邸找到的,應該是白暖風明知白茵要對他下手,提前寫好的……遺書?!?
米米幾乎是顫著手接過信,一張滿是墨水香的宣紙便露了出來——
“米米——
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
我回到白府的那日,山腳下的桃花冷香襲人。我卻聞到了絲絲縷縷死亡的氣息。
這種氣息前所未有的強烈,好似這輩子所有的生命都在這一刻結束。只是我沒想到,在踏入白府的那一刻,我真的踏入了死亡的門扉。
可記得我們的初相見?
那個時候你看向我的眼神有多鄙夷便有多鄙夷,但在看清我之後,我看到了你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訝。
是不是很好奇,爲何白茵刁鑽無禮,而她的哥哥卻不是紈絝子弟?
很小的時候白茵的性子便如白丞相一般,堅毅而無畏,長大之後,野心與*便更大了。她一直以來便有個願望,那便是長生不老。
或許這就是人類追求*的一種方式,只有長生不老了,才能更好的坐擁權利,於是她想要入魔。
因爲妖乃是萬物所化而成,而成仙卻要清心寡慾。
米米,還記得剛進孤島荒海那會兒麼?
所有人面對未知的恐懼都會心緒不寧,包括我,包括你。
你是一個連看見死蒼蠅都會嚇一跳的膽小鬼,卻跟在身爲妖的主子身邊,這讓我大感意外。
當時我就在想,或許也正因爲如此,在遇上妖物的時候你比遇上死蒼蠅死老鼠要鎮定的許多。
孤島荒海之中,所有人都顧著自己,只有你的目光一路都追隨著我,關心著我的一舉一動。
或許正是因爲在那羣人之中只有我與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所以讓你產生了同情與關懷之心了吧。
也許你自己並未察覺,而我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將你深深的刻入了心。
米米,其實在曜城那晚我早早便發現了白茵在擂臺之上比武擇獸,只是我瞞了下來,並不與你說。我想,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讓你開心起
來了。
卻沒有料到,你竟擔心我會因爲白茵而生氣,匆匆拉著我離開。說實話,那個時候我爲你關心我而感到絲絲驚喜。
我是不是太好滿足了?就像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那般?你可別笑,要知道一輩子那麼長,能真心愛上一個人這並不容易。
尤其還像我這般愛上一個天真無邪到看不出我愛她的女子。
呵呵。
你主子離開的三年裡,我們的小日子過的還算不錯,是不是?
男耕女織。
雖然我時時偷懶,但總是被你早早揪著耳朵起來。
你總是埋怨我爲何種出的菜就是不如隔壁家的嬸子好,但我從小在白府長大,即便不受*,卻也是不必動手種菜的。
從未乾過的事情,又如何能做得好。
不過,你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我很贊成。
那段日子,我真的希望能憑著自己的這雙手,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哪怕沒有富麗堂皇的大宅,哪怕不能頓頓山珍海味,只要有我有你還有我們的孩子就好了。
可惜,這一切不過是我的臆想,我的單相思。
但是我還是很高興,從孤島荒海到曜城到白城的定居,你用四年的時間給了我四季般鮮明動人的色彩。這是我在白府活了十幾年從未感受到
過的。
每一段記憶對我而言都是這樣的彌足珍貴,即便我真的入了地獄,我也不會忘記。
謝謝你,我的米米。
永別了,我的米米。
或許你永遠都不會看到這封信,但我依舊相信,思念會乘著風,將我所有的肺腑之言吹進你的心。
——你的呆子?!?
讀到這裡,米米已經情難自制。
她的雙腿癱軟,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豆大的眼淚自眼眶中滿溢而出,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百湄生與高長雪對視一眼,皆是不語。
米米眼淚婆娑的環顧四周,這個地方,一點也沒有變。
院子的一角依舊種著各類蔬菜,南面小樓空著白暖風的房間,房間內疊滿了各類書籍,自四書五經至正史野史。
柴房內還掛著當時他戴過的斗笠,角落處還有那把沾滿了污泥的鋤頭。
廚房內還有他初次下廚弄壞的大鍋與鏟子。
白暖風,白暖風,你真的就這樣走了?那個盒子裡的是什麼東西?
是你的骨灰?
米米趴伏在雪上失聲痛哭,爲何那日的她能夠那麼任性的將他趕走?
爲何如今想起的全是他的好?
原來他的死能如此撼動她的心,但她卻明白的太晚,太晚。
商以沫終是看不下去,閉了閉眼,朝著城主府的方向飄去。
雪深小小的身軀立在白府門口,像是在等什麼人,又好似只是這樣站著。
“商姐姐,若是你回來了,就請現身吧。”
商以沫心一驚,雪深看的到魂體的她?
心有疑慮,便飄到了雪深的眼前,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你看的到我?”
雪深擡頭,便見商以沫一雙美麗的眼睛怔怔的盯著他,眸光流轉,璀璨異常。
“商姐姐忘了麼?這裡可是白府,洛城主的府邸啊。”
商以沫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她怎麼能忘了呢,洛之音可是占星術士啊,他居住的府邸星相排位、靈異非常,也難怪雪深能夠看的到她了。
“你在這裡等什麼人麼?”
雪深如釋重負的笑了笑,聲音稚氣未褪,卻沉穩有力,“我在等商姐姐迴歸主張大局啊。”
商以沫驚訝,“你如何能得知我今日迴歸?”
雪深慢慢解釋道,“當日大家走時,哥哥、飯飯與洛城主都留了信給我。飯飯信中告知雪深,商姐姐會在今日迴歸,雖然只是靈體?!?
心口處有微微的刺痛,商以沫脣畔勾起一抹慘淡的苦笑,原來它連她迴歸的時間都計劃好了麼?
“洛之音呢?”
雪深低下了頭,沉聲道,“在占星樓頂。”
涼風吹過,拂過雪深淡綠色的衣袍,粉雕玉琢般的面孔難掩悲痛之情。
商以沫心一沉,難道,難道他……
二話不說,縱身飄向了占星樓。
頂樓房門門口,安詳靜靜的站立著,無悲無喜,仿若一尊沒了魂魄的石像,漫天的沉寂與說不出的感情自心底纏繞,最後化作一股勇氣,推
開了門。
寒氣撲面,刺骨的冷縈繞著她的魂體,如蛛絲一般,絲絲縷縷的將她包裹了起來。
五芒星陣閃爍著神聖而刺眼的金光,在那金光中,是怒放著生命似得紅芒。
白衣黑髮,精緻而蒼白的面容,而那脣瓣卻是詭異的嫣紅著,一如他心口處緩緩溢出的鮮血。
“星墜殞落,化作兇器一把,刺入了……”
商以沫再也說不下去,扶著門框,無力的滑落。
“不知商姐姐可見過了天桐國三殿下白錦塵?”
商以沫驚愕的猛然站起,“你又如何得知?”
雪深抿著脣思了片刻,斟詞酌句道,“飯飯擔心我哥哥會因國仇衝昏腦子,所以讓我時刻關注著朝堂的動向,我也擔心哥哥放不下紅塵,耽
誤了身爲修行之人準則。飯飯還在信中交代了白錦塵的身份?!?
白陌奕早已將白錦塵身份緣由告知與她,如今又聽雪深講了一遍,卻不知爲何越發揪心了起來。
是因爲飯飯早已知曉前因後果不告訴她卻告知了雪深?還是糾結於或許連她會提早縫合它的魂魄它也早已預料到了?
“我知道了?!鄙桃阅瓟苛吮砬椋亮诵?,冷聲道,“既然妖魔鬧得盛世不太平,我們便還它一個太平盛世?!?
雪深複雜的看了一眼商以沫,輕聲道,“飯飯真的回不來了麼?”
商以沫蠕了蠕脣,最後化爲輕輕淺笑,“誰說的?它自己不回來,難不成我會放它一個人在天邊過著好日子不成?”
雪深走到商以沫身側,輕輕一笑,笑出了兩個憐人的小酒窩來,“白城結界不知爲何出現了崩裂的情況,現下我們該怎麼辦?”
“自然是修復破損的結界。另外……”商以沫頓了頓,眉目流轉之間帶了冷然,“門外的那羣東西順帶解決了,還要救出被困妖獸羣內的太
子一行人。”
雪深擰眉,“商姐姐如今只是魂體,女媧石護著黍城亦幫不了什麼忙,如何能擊退那羣妖獸?”
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突然變得陰沉,雪深看著商以沫,眼內染上了茫然。
商以沫的嘴角略微翹起,卻讓他莫名的覺得沉重。
她的笑容好似在哭。
“不能擊退,難道就不能全收了麼?洛之音覺得殘忍的事兒我來做,飯飯不敢輕易下的賭局我來下,我就不信翻不了這場爛命!”
不忍百姓受苦也好,爲了洛之音也罷,就算是爲了給死去的白暖風報仇她也要讓白茵付出應有的代價。
如果沒有她挑事生事,又如何會讓他們死的死、傷的傷?又如何會讓她鐵了心縫合了飯飯的魂魄,終是離開了她?
……
以魂體的形態飄在白府內,簡直與人並無分別,她能碰的到所有的物品,還能喝水吃飯。
休息了三日過後,商以沫終於解開了被洛之音封印的金冊書。
金冊書乃是上古寶書,據說是上古女媧大神髮簪所化,用於收服妖魔鬼怪。只是被金冊書勾走了的妖魔鬼怪全部都會化作塵埃,再無轉世機
會。
此書最大弊端還會勾走居心*的人類,因而在收服妖魔鬼怪的同時必然會殘害了不少百姓。所謂人心複雜、七情六慾更是避免不了,金冊
書一出,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不收走普通人類。
因而洛之音寧可用自己一命護所有城池,也不願開啓金冊書。
商以沫十指泛白,吃力的喘著氣,雙手劇烈的顫抖,每一步都走的極慢極慢。
走著走著,眼前突如其來一片黑。
迷迷糊糊中覺得有人似將她抱起,然後放到了一個充溢著冷香的地方。
耳際旁有人在激烈的說著什麼,有人在急切的解釋著什麼,最後全部化作了一縷輕煙,消逝在了某個地方……
她費力的擡起手,勾住來人的手指,無力的咕噥,“飯飯,你回來了……”
她做了一場夢,夢中她是人人得而誅之的神魔共體之花,所有人都對她指指點點著,嘰嘰咕咕的說著各種魔頭必斬之類的話。
她求天饒恕,卻被天捨棄了活下去的權利。還有……
誰一直用悲憫的目光看著她……
“以沫?”
商以沫睜開眼,卻見荷緋隱清新的綠。勃勃生機之綠配上他無懈可擊的溫潤笑容,真是把人暖到骨子裡去了。
“你救了我?”
“算不得是救了你?!焙删p隱端來藥碗,遞給商以沫,“是讓我喂,還是你自己喝?”
商以沫擺了擺手,“還是我自己來吧?!?
舌尖剛觸碰到藥湯,便覺得苦澀難當,皺了皺眉頭,一口氣便全部喝下。
“可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商以沫忽覺得胃裡一陣翻滾,喉間一陣腥甜,隨即吐出一口黑血來。
“你體內的瘴氣魔氣都已排出,應當是無大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