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張大象那裡提起開辦承德幼兒園的時候，李豐滿心中就已經(jīng)泛起了一些思念，現(xiàn)在又接到晉陽公主的傳信，心底的這點兒小兒女情懷就再也壓抑不住。
什麼長孫無忌什麼尉遲敬德，在這一刻全都得靠邊站。
我要進(jìn)宮！
我要去看我的小可愛！
執(zhí)念一起，便如烽火燎原，一發(fā)而不可收拾，當(dāng)天夜裡，李豐滿一度失眠，腦子裡面飄過的全都是他在涪川那座老宅裡陪孩子們嬉鬧時的情景。
“老子每日裡累死累活圖個什？還不就是爲(wèi)了你小子能夠吃好喝好過上好日子？！”
李爸以前老是在他耳邊絮叨的話也在不停地迴響，以前李豐滿對這句話感觸不深，現(xiàn)在有了孩子，立馬就感同深受。
當(dāng)初在涪川，他不就是見不得幾個孩子忍凍受餓，每天以窩頭度日，這纔想盡辦法開飯店賣茶葉讓他們的小日子有了改觀。
先是爲(wèi)兒爲(wèi)女，然後纔是爲(wèi)自己，這是普天之下絕大多數(shù)爲(wèi)人父母者最普遍也最樸素的切實心願。
臥室的窗外，月光大好。
李豐滿躺在牀上勉強瞇了兩個時辰之後，便再沒了睡意，便索性直接起牀，宮裡的幾個孩子，包括晉陽公主，都是小饞貓，反正現(xiàn)在睡不著，不如趁著這個功夫爲(wèi)他們備些吃食。
好幾天沒有親自下廚做菜，他也有點兒手癢了。
李豐滿是一個對吃很講究的人，所以爲(wèi)了侍候好他，趙大趙二他們在出去選備食材的時候也特別的講究，廚房裡雞、鴨、魚、豬肉、羊肉一應(yīng)俱全。
就是時節(jié)入冬，沒有時令的青菜儲備，能吃的素菜只有白菜、蘿蔔、自發(fā)的豆芽以及少許曬乾的蘑菇。
李豐滿走到廚房所在的院子時，發(fā)現(xiàn)裡面竟然亮著燈，一個身材壯碩的身影正在燈光的映襯下忙來忙去。
是趙大。
李豐滿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道人影的身份，不由擡頭望天，月亮已經(jīng)掛到了西邊，現(xiàn)在是下弦月，這個位置推算，現(xiàn)在應(yīng)該才凌晨四點左右。
這個時候就起來準(zhǔn)備早飯，是不是太早了點兒？
“老爺，您怎麼過來了？”
聽到外面的動靜，趙大轉(zhuǎn)身回頭，見竟是李豐滿親至，連忙放下手上的菜刀，躬身上前與李豐滿見禮。
李豐滿衝其擺了擺手，目光往案板上瞥了一下，一隻剝了皮的蘿蔔，上面切平，已經(jīng)顯出了半朵荷花的形狀。
“你在練習(xí)雕刻？”
趙大有點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腦袋，拘謹(jǐn)?shù)溃骸爸耙娎蠣數(shù)襁^這樣的花形，屬下見著好奇就想要自己也試一下，練了好久還是不得其形，讓老爺見笑了。”
李豐滿隨手將案板上的蘿蔔拿起，認(rèn)真看了一些趙大雕出來的半成品，搖頭道：“確實很粗糙，下刀不穩(wěn)，用力不均，荷葉不一般大小也就罷了，蕊芯竟然都刻歪了。”
凡是涉及廚藝上的事情，李豐滿每次都會超級認(rèn)真，點評起趙大的手藝也是字字見血，毫不留情，說得趙大老臉通紅，腦袋都快要低到褲襠裡去了。
“不過嘛，”李豐滿看了趙大一眼，語氣稍稍和緩了一些，“你畢竟是初學(xué)，又無人指點，刀功不穩(wěn)也是情可原。菜雕跟木雕、石雕一樣，都是精細(xì)活，想要做好，除了要有一定天賦之外，勤加練習(xí)也必不可少。”
說著，李豐滿擡手拍了拍趙大的肩膀，道：“以後我做菜的時候，你可以在旁邊認(rèn)真觀摩，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問我。”
李豐滿喜歡勤快的人，因爲(wèi)勤有時候真能補拙。
趙大其實並不笨，賴好也做過幾年的火頭軍，切墩也是一把好手。他所欠缺的，只是一個好師傅，一本好的菜譜而已。
“多謝老爺！”
趙大神情振奮，心跳一直在加速。
雖然之前在涪川時李豐滿就曾指點過他們，但是這一次李豐滿的語氣明顯不一樣。
老爺這是想要傳授我真本事啊，趙二你看到了，哥哥我要發(fā)達(dá)了！
“好了，現(xiàn)在和麪，剁餡，早上咱們吃包子！”
羊肉，白菜，大蔥，包成碗底下的小籠包，絕對能讓幾個小丫頭吃得嘴都停不下來。
“還有水煎包，油條也都準(zhǔn)備一些，幾個丫頭也都愛吃！”
說起早點，李豐滿腦子裡面南北齊聚，什麼包子油條胡辣湯，什麼豆?jié){豆沫豆腐腦，什麼餛飩湯麪大米粥，他全都做得出來。
不過身爲(wèi)一個北方人，且又自幼受到李媽的影響，李豐滿尤愛李媽親手烹製的胡辣湯與小籠包，簡單又不失美味，哪怕是他口味這麼挑剔的人，也能吃得心滿意足。
“可惜啊，調(diào)料一時還湊不齊整，想要熬出正宗原味的胡辣湯還要再等一陣子。沒有胡辣湯的早餐，總是覺得不太完美。”
李豐滿搖頭輕嘆，巴咂著嘴，一臉惋惜。
胡辣湯最重要的就是調(diào)料調(diào)味，尤其是主料胡椒，這個時候的大唐朝竟然沒有。而缺少了胡椒，湯裡面那種獨特的味道就調(diào)不出來，不完美的話，李豐滿寧願不做。
趙大去和麪剁餡，李豐滿則選好了兩塊上好的五花肉，一整扇多肉的羊排，洗淨(jìng)，浸泡，空去其中的血水。
早餐不宜吃得太過油膩，但是考慮到這兩日幾個孩子在宮裡可能饞得厲害，所以李豐滿準(zhǔn)備做一道他們最愛吃的紅燒肉與清燉羊排做爲(wèi)他們的午餐。
這兩道菜放涼再復(fù)熱，並不影響它們本身的口感，送到宮中，及到正午餐時，讓人隨意加熱一下即可食用。
尤其是羊排湯，這個時節(jié)食用，祛寒暖身，最合適宜。
不管是紅燒肉還是羊排湯，都極耗時間，現(xiàn)在開始準(zhǔn)備，等到天光放亮，前後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剛剛好。
主僕二人就這樣在竈房裡不停地忙碌著，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就這麼過去了，月亮西垂，旭日東昇，天光已然漸漸放亮。
直到這個時候，府裡的下人們纔開始逐漸起牀，趙二還有其餘幾個幫廚也陸續(xù)趕到竈房準(zhǔn)備全府上下的早餐。
看到李豐滿竟也在竈房裡，遂紛紛上前與李豐滿見禮，每個人心中都多有忐忑。這就跟普通員工到公司上班的時候，發(fā)現(xiàn)老闆竟然比自己還要早到時的情況一樣，無比地?fù)?dān)心自己會不會在老闆心裡落一個不積極工作的壞印象。
李豐滿不以爲(wèi)意地衝他們擺了擺手，讓他們各司其職，該做什麼做什麼。
這個時候，包子已經(jīng)上了蒸籠，白色的水蒸氣帶著包子的香氣在竈房裡彌散，所有人聞到了這個味道，肚子都不由地咕咕叫了兩聲，吞嚥口水的聲音一片。
蒸籠的旁邊，熬製紅燒肉與羊排湯的砂鍋也在咕咕作響，豬肉的香味和羊肉的清羶也在不停地刺激著下人們的鼻端與味蕾，置身在這種香氣瀰漫的竈房之中，很多人的心都飄了起來，眼睛的餘光時不時地都會朝著蒸籠與砂鍋瞄上一眼。
果然，還是少主的手藝最是讓人迷醉，僅是聞著這些菜香，就讓他們不覺間胃口大開，感覺能吃下一頭牛。
所有人都一臉崇拜地看著李豐滿，他們已經(jīng)有好久都沒有吃到過少主親自烹製的美食了，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幸得少主賞賜一口。
“包子蒸得多了些，稍後府裡的人每人一個。”
李豐滿不是小氣的人，看出身邊這些人的心思，也不吝嗇，直接就許了出來。
美食，要有人懂得欣賞才能體現(xiàn)出它美的價值。
不管吃到它的人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李豐滿最喜歡看到的就是他們在吃到那些美食之後所展露出來的笑容與滿足。
當(dāng)然了，紅燒肉與羊排湯份額有限，是李豐滿專門爲(wèi)幾個小寶貝準(zhǔn)備的，連他自己都不捨得吃上一口，斷是不會賜給這些下人品嚐。
“多謝少主！”
“老爺萬歲！”
竈房裡一陣歡呼，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幹勁十足。
大家都是懂規(guī)矩的人，自然不會奢望老爺能將所有的菜餚都賜予他們，能吃上一個包子，他們就已經(jīng)很心滿意足了。
“少爺，我也要吃！”
一直守在門口充當(dāng)護(hù)衛(wèi)的根福也眼巴巴地看著李豐滿，李豐滿嘴角一抽，點頭道：“行，也有你的份，不過你只能吃三籠，我還要留一些帶到宮裡去。”
趙二等人全都一臉羨慕地看著根福，竈房裡蒸包子的籠屜很大，一籠包子差不多能放三十個小籠包，三籠就是九十個，這麼算下來，根福一個人吃下去的包子，都能抵得上他們整個安平候上下所有下人護(hù)衛(wèi)的總量了。
飯量大的人果然了不起，不過更了不起的是根福的狗屎運，竟然遇到了這樣一個極爲(wèi)欣賞他的東家少主。
“多謝少爺！”根福憨笑，三籠包子連個半飽都算不上，不過能有得吃，他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
畢竟除了包子之外，他還有別的飯菜可以吃，雖然比不得少爺?shù)氖炙嚕辽俟茱柊 ?
一刻鐘後，第一鍋包子出爐。
五屜包子，根福一人獨攬三屜，剩下的兩屜府中數(shù)十位僕從護(hù)衛(wèi)分食，一時間，整個安平候府都是包子味，香氣撲鼻。
李豐滿也取了兩個，盛了一碗白米粥，再配上他尊卑醃製的小鹹菜，一口包子一口粥，再趁一塊小鹹菜疙瘩，美。
包子鮮嫩多汁，鹹淡適中，吃在嘴裡肉香菜嫩，讓人忍不住咀嚼吞嚥，永不滿足。
李豐滿吃得還算是比較斯文，一口一半，兩口一個。根福那邊則顯得誇張了許多，血盆大口一張，竟是三個包子同時塞到嘴裡，一屜包子，用時不過一分鐘竟全都被他吃進(jìn)了肚子裡。
“這個吃貨，完全是囫圇吞棗，有辱斯文！”
李豐滿無奈搖頭，這麼好吃的包子給根福這個憨貨吃，全都白瞎了。
第二鍋蒸了三屜，蒸好後，李豐滿讓人全都打包裝進(jìn)保溫的食盒，連同剛剛出鍋不久的紅燒肉與羊排湯，還有白米粥與小鹹菜，全都裝上馬車，一路奔向皇宮。
這一次，李豐滿走得是安禮門，從這邊走，距離立政殿更近一些，而且也可以避開太極門那邊的守衛(wèi)，免得再與唐授衣那幫人有什麼衝突。
有晉陽公主的招呼，一路上倒是暢行無阻，不過在經(jīng)過甘露門的時候，有管事的太監(jiān)在檢查隨身所帶物品時，非要將食盒暫扣，不許李豐滿與根福將這些未經(jīng)驗證的不明食物帶入內(nèi)宮。
李豐滿自然不願，這是他費盡心力給自家的小寶貝準(zhǔn)備的愛心早餐，豈能輕易交給他人？
雙方在宮門處對峙，誰都不願讓步。
“這是宮裡的規(guī)矩，宮裡貴人們的吃喝用度，每一樣都要經(jīng)過專人的採辦驗證，確認(rèn)無毒無害之後纔會引入宮中。”
“李縣候帶來的這些食物，來歷不明，依例都要帶走一一驗證，否則若是出了問題，咱家與李縣候，全都吃罪不起。”
周安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tài)，昂著頭瞥著眼，就是不讓路。
他是依規(guī)矩辦事，有理可依，就是說破了天，誰也不能因此而治他的錯。
李豐滿有點兒膩歪，出門踩狗屎，大好的心情全都被這個死太監(jiān)給破壞了。
“周公公，你想要查驗，本候不會阻攔，你現(xiàn)在就可以找人來查驗，試吃也好，驗毒也罷，那是你的職責(zé)所在，本候也會傾力配合。”
李豐滿陰沉著臉：“但是你想要將這些食盒全都帶走，是不是就有些過份了？說句不客氣的話，連晉陽公主都已然同意本候?qū)⑦@些食盒帶入立政殿，你一個小小的宮中管事，有什麼資格阻攔本候？！”
爲(wèi)什麼每次入宮都會碰到這樣不開眼的人，是小爺長得太面善讓人覺得軟弱可欺，還是小爺跟這皇宮的八字不合，屢屢犯衝？
李豐滿雙手握拳，想要發(fā)飆。
前幾日他連守衛(wèi)太極門的唐授衣都敢揍，現(xiàn)在又豈會懼怕一個連卵蛋都沒有的死太監(jiān)？
周安絲毫不懼，硬著脖子一點也不退縮，對視著李豐滿尖聲叫器道：“安平候，咱家知道的你的厲害，可這規(guī)矩它就是規(guī)矩，別說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安平候，縱是趙國公、盧國公他們過來，咱家也是一樣會如此行事，還請安平候乖乖配合，莫要引火燒身！”
周安的眼睛裡面沒有懼意，相反還有一點兒小興奮，他如此故意地刺激挑釁李豐滿，就差擡手指著李豐滿的鼻子說：小樣兒，小爺就是在故意找你的茬兒，有能耐來打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