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還疼不?”長孫穎鬆了手,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的李治。
“好多了。”李治閉著眼睛,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不過眼睛下面深深的眼窩卻顯露出了他的疲憊。
最近他忙得很,爲(wèi)了“修身養(yǎng)性”,所以便天天來長孫穎這裡過夜,這無形中給長孫穎帶來了不少麻煩,但長孫穎看著他的狀況,卻什麼都沒說。
“看書的時間不要太久,尤其是晚上,太傷眼了,能不看,最好不看。”長孫穎幫他按摩著眼睛附近,擔(dān)憂的說道。
這手藝還是向著御醫(yī)學(xué)來的,雖然是太子,但也沒有常常叫御醫(yī)的道理。或者說正因爲(wèi)是太子,一點不舒服就會引得雞飛狗跳,所以有著點小病小痛,李治能忍則忍了。
在著一堆不舒服中,最多的卻還是用眼過度導(dǎo)致的暈眩。他原來是親王的時候,還不必處理那麼多公文,但是等著身爲(wèi)太子後,李承乾原來的工作就全部壓在了他身上,而且皇帝的年紀(jì)也比以前大了,有意鍛鍊他,所以李治常常要忙到大半夜。
秉燭夜讀,聽起來是很浪漫的事情,但在這個沒有電燈的時代,做起來卻很辛苦。像是李治這種經(jīng)常要伏案大半天的,有時候不會察覺到光線的變?nèi)酰戎ν暾酒饋硪粨u晃,
“我沒那麼嬌氣的。”李治聽著長孫穎這話,知道她是在關(guān)心自己,但爲(wèi)免卻顯得有些太孩子氣,於是笑了笑,扯開了話題,“你的冊封的東西都準(zhǔn)備好了吧?過幾天就要舉辦儀式了。”
“嗯,尚衣局的人來了好幾次,衣服首飾都準(zhǔn)備好了,沒問題的。”長孫穎的手在著他鬆開的發(fā)間摩挲著,他的頭髮看起來挺粗的,但是摸到手中卻十分手軟,他自己不喜歡,覺得太娘氣了,長孫穎卻很愛這個手感,所以連著按摩著這種事情,都捨不得其他人爲(wèi)他做。
她有的時候,也有點怕自己的心境的變化,只是有的時候,卻也覺得變化挺好的,因爲(wèi)你喜歡一個人,很多跟他相關(guān)的事情,都變得可愛了起來。
若無愛無懼的度過一生,那該多無聊。
“該起來了。”李治躺了一陣之後,遺憾的嘆了聲氣,就要起來,沒想到卻被長孫穎按住,“在休息一會兒吧。”
他一天太忙了,她就是看著高考備考的孩子一樣,總覺得心疼的不得了,所以抓住時間就讓他多休息會。
剛纔他也是看到眼睛有些流眼淚水,纔不得不休息的。
長孫穎看著那昏黃的燈罩,琢磨著有沒有可能讓工匠們磨出完全透明的琉璃來?沒有電燈,有玻璃燈罩也好。她倒是看過彩色的琉璃盞,不知道透明的,工匠們琢磨不琢磨的出來。
“你這是讓我犯錯誤,”李治嘟囔了一句,倒也沒起來,“傳出去人家就說你一點兒都不賢惠了。”
“我又不是王妃,要那賢名做什麼。”長孫穎笑了笑,摸著他的頭髮,完全不以爲(wèi)意。
“又吃醋了。”李治哼了一聲,鬧得長孫穎無奈,“我在你心裡頭就那麼小心眼兒?”
“你的心眼兒的確不大。”李治笑了笑,然後抓著她的手閉著眼一啄,嘆息的說道,“我知道委屈你了,只是,”
“都快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話。”長孫穎看著他這樣子,忽然想到自己如果當(dāng)初進了宮,沒有嫁給他,而是嫁入了馮家會如何?那裡是否也有著這樣一個人少年郎在等著自己?到底是相敬如賓,平平淡淡的過一生?還是跟著與李治一樣,開始或許有防備算計,但最後卻不自覺的親近,錯付芳心?
“老什麼,我們還沒,”李治懶洋洋的睜開眼,卻恰好看到長孫穎那個有些恍惚的笑容,當(dāng)下一愣,然後卻是半撐著身子坐在她面前,然後挨著她的鼻尖問道,“你在笑什麼?”
“哪有什麼。”他忽然離得這麼近,長孫穎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整個人都往後退了。
“說沒什麼,就是心裡頭有鬼。”李治察言觀色慣了,他不在意倒也罷,他要真對某件事上了心,那麼長孫穎是怎麼也躲不開他的逼問的,於是面對她的退避,他卻是寸步不離的貼了過去,將著她擠在角落說道,“你在想別人?”
“胡說什麼呢。”長孫穎一陣心虛,但是她再笨也知道自己想的事情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xiàn)的,於是當(dāng)下手一伸,直接將著李治的連推過去,“好了別鬧了,你不是還有事情沒做完嗎?趕快去忙吧,早點忙完早點睡覺。”
“你真的在想別人?男人?”不知道怎麼回事,當(dāng)在腦子裡意識到有這件事的時候,李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裡頭一下子不舒服了起來。
她已經(jīng)是他的人了,怎麼還可以在著心裡頭想著別人?
她的心裡頭難道不該完完整整隻有她一個人嗎?
“我整天在深宮裡,除了宮女就是太監(jiān),哪裡見得到生人,哪裡可能去想別人?”說起這個,長孫穎就覺得好笑,沒好氣的回了他一句,然後哄他,“你是忙昏頭了,連這個也敢亂說,你想害死我啊!”
李治抿著嘴在那裡,死盯著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可能會不喜歡他這個問題,所以現(xiàn)在哪怕是假設(shè)下她喜歡別人,都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接受這個可能。
“好了,真的,我最喜歡九郎了,九郎這麼厲害,又這麼好看,我怎麼可能瞎了眼的去喜歡別人?”長孫穎無奈,只能使出撒嬌大法,主動過去親了親他,親到他從被動變成主動的纏著她,這纔將著此事翻篇過去。
哎喲,她當(dāng)初怎麼就沒發(fā)現(xiàn),他除了在外面裝大人在家裡是熊孩子之外,怎麼還是個地地道道的醋罈子啊。
這件事混過去之後,她就一直很警覺,再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李治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後面再也沒有問過她再次的問題,於是也就逃過了一截。
冊封典禮的前一天,李治怕她緊張,便去長孫家請人來陪她。因著長孫夫人第二天會在冊封禮完了之後來看她,所以便不好勞動長輩們,只能請跟她同輩的姐妹。長孫穎在家就是個悶葫蘆,很少出去,與著大多數(shù)人交情平平,所以最後竟然請了回家省親的九娘來陪她一晚。
“十七娘,你看我就說你叫了好運道不是?當(dāng)初我就看出晉王不一般,是要成龍的,你瞧瞧你,這下你可是發(fā)達(dá)了。”九娘是個嘴碎的,又是自來熟,要不然也不會成爲(wèi)家中跟她“最親近”的人。因爲(wèi)長孫穎一直冷,除非特別熱的人,實在是很難跟她成爲(wèi)朋友。
九娘愛八卦的毛病,在著嫁人之後越發(fā)的變本加厲了,來著長孫穎這裡之後,等行完禮,屏退左右,姐妹倆說私房話時,那簡直是跟連珠炮彈似得,說的長孫穎耳朵裡都起回聲了。
九娘到了之後,對著長孫穎表示了十分的羨慕,各種恭維她。在著九娘看來,長孫穎可算是姐妹中最令人意外的了,大家都是庶女,算起來她還是比較受寵的,婚事也嫁的很好,嫁給了勳貴的兒子做正妻。原本她這是比給親王做妾好多了,畢竟哪怕是晉王,早晚也得離京,長孫穎一個妾自然就得跟著遠(yuǎn)離故土,然後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了。一想到這裡,她一邊哀嘆十七娘命慘,一邊就多吃一碗飯。
可誰知道,原本穩(wěn)住磐石的太子竟然會翻船,原本理所當(dāng)然會繼承王位的魏王會被罷黜,十七娘跟的小王爺竟然搖身一變就成爲(wèi)了太子,十七娘也要被封爲(wèi)良娣了。乖乖,這簡直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啊。現(xiàn)在她雖然名分上還是妾,可將來等著太子繼位了,以著她的資歷和家世,晉升爲(wèi)四妃之一完全沒問題。
想到這裡,九娘忍不住就少吃了一碗飯,哀嘆爲(wèi)何當(dāng)年嫁進給晉王的人不是自己。
當(dāng)初她是知道這個消息的,母親說了晉王想找個庶女做妾,她們都不願意跳火坑,纔將著機會推給了壓根兒不知道這事的十七娘,可誰想到眼睛一眨,火坑變蜜罐,這真讓十七娘走了狗屎運。
不過九娘心裡頭羨慕歸羨慕,卻也沒有太嫉妒長孫穎,這個時間拉好關(guān)係纔是關(guān)鍵,畢竟長孫穎以後要是成了妃子,在皇帝跟前說得上話,那她在婆家也大有面子,將來丈夫兒子入仕也是大有助益,所以當(dāng)下死命的捧長孫穎,聽得長孫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九娘也不笨,說了半天見著長孫穎不大熱情,便知道自己這馬屁沒有拍對位置,於是想了想便換了個話題,“十七娘,你還記得馮家嗎?就是那個你想嫁過去的馮家?”
“啊,怎麼了?”最近剛想著這個事,就聽著人提起,長孫穎只覺得背後一陣寒毛豎起。
“當(dāng)初你不是被晉王挑選入宮,後來發(fā)生的事情你大概就不知道吧?”九娘笑嘻嘻的說道,“你不是沒嫁過去嗎?所以他們最後向著許家求了親,許侍郎將著孫女嫁給了他們,結(jié)果誰想著被人笑話,說是許家賣孫女。”
“啊,”長孫穎沒想到最後是許敬宗將著孫女嫁給了馮盎的兒子,頗爲(wèi)驚愕。不過她有些不明白的是,“爲(wèi)什麼說他賣女兒?當(dāng)初馮家屢次來京城求婚,不是讓皇帝很煩惱,他這也算是間接的位陛下解憂了啊?”
“誰叫他收了那麼多聘禮。你不知道,因爲(wèi)許家是遠(yuǎn)嫁,所以馮家爲(wèi)了以示誠心,送了幾十車的聘禮到了許家,可誰想到許侍郎根本沒給孫女什麼嫁妝,所以人家才說他是賣孫女。父親聽了很是慶幸,說馮家人如此不懂規(guī)矩,幸好你當(dāng)初沒嫁過去。”
“哦。”長孫穎應(yīng)了一聲,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其實也沒幾年,但是想來,卻覺得自己離著那處心積慮想要避開這個漩渦的少女時代彷彿過去了幾百年一樣。
“你知不知道後來,許家小娘子怎麼樣了?”九娘滿臉八卦的說道,很高興這個話題吸引住了長孫穎。
“怎麼樣了?”想到一個人走了自己原本想走的路,雖然明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可能,但是還是本能的想知道下後果。
“死了。”九娘一攤手,說不上是遺憾或者其他,“成親才兩年就沒了,馮家人派來報了次喪,許家人覺得被體面,便沒有張揚,我還是聽著她們家的十一娘說才知道的。唉,幸好你沒去,那地方可跟咱們這裡不一樣,聽說那裡的人還吃人呢,像著咱們這種人去了,根本活不了幾天。我想許家小娘子沒準(zhǔn)兒就是被他們吃了。”
“哪有你想的那樣,”長孫穎聽著她這不著調(diào)的猜測,哂笑了一聲,然後說道,“馮盎是個老英雄,我聽著他的兒子孫子也很不錯,興許許家小娘子只是不適宜那裡的天氣病死了,這也是常有的事情。”
“再不錯哪裡比得上殿下,”九娘偷偷的說道,然後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叮囑著長孫穎,“你已經(jīng)嫁人了,就別再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好好伺候好殿下才是要緊事。”
長孫穎本來大窘的想說你跟我又沒多熟別裝出一副很瞭解我心事的樣子對我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好吧,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衝著九孃的嘴碎,自己要說一句她肯定又有無數(shù)個奇葩的理論,於是只能無奈的點點頭,“行了,你別再說這種事了,怎麼做我自有分寸,你嘴巴嚴(yán)點,不要隨便跟人亂叨叨。”
“我知道。”九娘很自覺的點點頭,一副我會爲(wèi)你保密的樣子,“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喜歡馮家小郎君的事情,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哪裡喜歡過他?”長孫穎覺得無力至極,“我也就只見過他一面。”
“你一向?qū)φl都沒興趣,唯有悄悄的去看他,還反覆一哭二鬧的使盡辦法讓父親把你嫁給他,這不是喜歡還是什麼?”九娘拍了拍她的肩,一副我懂你的樣子,“一見鍾情嘛,我明白,誰沒那個時候啊~”
“我真的不是……”長孫穎覺得自己真的是張嘴說不清了,正要警告九娘別再亂說話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清咳,一轉(zhuǎn)身看著李治正站在門口,頓時嚇得魂都飛了。
他什麼時候過來的?還有,九娘那番不著調(diào)的話,他究竟聽進去了多少?
這章努力爲(wèi)煮飯做鋪墊。我很從善如流的,大家說要煮飯,於是就有了煮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