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靜這一天一早便給藥房裡的負責人打了招呼, 說要請半天假。按理她這種新入職沒多久的人在頭一個月裡並沒有假期。她是這樣講的：“卓醫(yī)生有點急事，需要今天談一談。之前已經(jīng)推掉幾次了，這一回實在不好再拒絕了。”那負責人便是卓風華的朋友, 一聽便馬上批準了, 還打趣道：“哎喲, 卓醫(yī)生呀, 那你趕緊去, 別耽誤了你們的正事。”宣靜微微一笑，略帶嬌羞的走了。
其實她並不願意耽誤工作。像這種大型藥房，外人看著不起眼, 但實際各方面福利待遇以及前景都很不錯。競爭自然強烈。她能進來很不容易，因此比較珍惜。不過凡事分輕重緩急, 卓風華那一頭不能怠慢。無論從那個方面分析, 她都確實應該好好抓住他。這一點不是她王婆賣瓜, 卻十分有信心。
宣靜昨天接到風華電話，約了今晚一起共餐。她查過那家餐廳的名字。在市內(nèi)非常有名。很多情侶推薦去的地方。她有種預感, 這一次風華肯定有很重要的事講。上一回他們沒有見成，這一次一定跑不掉。他在電話裡的語氣很鄭重，又是如此充滿浪漫氣息的餐廳，說不準要求婚？求婚還是太快了些，卻也不是沒有可能。總之, 跟風華的關(guān)係勢必要前進一大步了。她的人生要發(fā)生轉(zhuǎn)變了。
宣靜回家一趟, 休息了幾個小時。按卓風華的性格, 應該會提前打電話來再跟她確認一遍地點時間, 又或者會過來接她。卻沒有。她猜想著也許他還在忙, 便自己打車過去。她幾乎卡著時間到的。
服務員把她領(lǐng)到包間裡坐下。風華還沒有來。宣靜給他發(fā)短信，告訴他她到了, 他也沒有回信。十多分鐘後，宣靜撥他的電話，卻提示關(guān)機。過了不久再打，依舊是關(guān)機。她獨自在包間裡坐了接近半小時，服務員連著進來兩次問她什麼時候點單，她起先敷衍著，後來便坐不住了，徑直站起來回家去。臉上心裡都很不高興。這些年的社會生活已將她磨練出來了。她首先想到的是他是不是改變主意了，也許在最後關(guān)頭退卻了，那麼她也不用還不知趣的像那些小姑娘般緊著追問，連最後一點臉面都不留。她本來也不見得就非他不可的。至於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的關(guān)心，則是在第二日冷靜下來後方滋生出來的。
第二日宣靜上中班。她吃過早餐後又給風華打了個電話，還是機械的聲音。於是打到醫(yī)院去，那邊卻告知她：“卓醫(yī)生昨天休息呀，專門跟王醫(yī)生換的班。今天該來上班了，倒現(xiàn)在也沒見到卓醫(yī)生，不曉得怎麼回事，卓醫(yī)生很少遲到缺席的。”宣靜掛掉電話，決定去他家裡找找他。
卓風華家裡的地址她有的，之前來過一次，記憶猶新。宣靜來到門前，按著門鈴，那門鈴許是沒電了，按下去不發(fā)一點聲音，只好改爲手指叩門。這下就發(fā)現(xiàn)那門鎖似乎換過了，上回來記得沒有這麼簇新澄亮。她又敲了一次，門終於開了。
宣靜呼出一口氣，微笑道：“你在家？怎麼短信不回，電話也不接，還以爲你出什麼事”卓風華的臉上閃過怔忪的表情，似乎在疑惑她怎麼突然來了。也只有那麼一瞬間，他馬上反應過來了，想起那場完全被毀掉的約會，雖然距離昨天只過去了一夜時光，卻已經(jīng)完全的改變了。
宣靜打量他臉色，問道：“你還好嗎，沒有什麼事吧？”卓風華微微點頭，“沒事。”宣靜接著道：“那怎麼電話一直不通，害的我擔心。”卓風華默然片刻，方說道：“手機大概沒電了，沒注意。”又頓了頓，“昨天沒去成，抱歉。”他沒有解釋什麼原因，但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不大對，嗓音也略有暗啞。宣靜便關(guān)切道：“是不是又感冒了？我給你熬點冰糖雪梨汁潤潤喉。”
他們一直站在門口說話，宣靜說完，便要舉步進去。卓風華卻跟著一動，擋住她的腳步。宣靜愕然。他似乎更尷尬些，對她說道：“我沒有事。宣靜，今天就不請你進來了，抱歉。”
他不這樣阻攔，宣靜倒不見得會生疑心，這一下，就不由得往屋裡看去。在她站的角度，剛好可以瞧見屋內(nèi)一大半的情景。室內(nèi)好像在整修中，沙發(fā)和幾件傢俱上都蒙著遮灰布，牆上的掛畫也取下來了，不知放到哪裡去了。牆壁上空蕩蕩的，那臥室旁倒還留著一副花草畫，鮮豔的花朵獨自妍麗著。
臥室的門沒有鎖上，半開著。可以看見半張大牀。宣靜猛然一震，不敢置信自己目之所見。雖然沒有看的十分完全，也八九不離十了。
卓風華顯然注意到了宣靜的變化，他往旁邊一移，把她視線擋住了，卻並沒有說什麼。他那神情，更像是不知從何說起。宣靜只覺得面頰上火辣辣的，她呵了一聲：“真沒想到……原來……”又倉促道：“那我先走了，再見。”她根本沒有質(zhì)問的權(quán)利。
宣靜很快離開了。卓風華又在門口站站了一會兒，便轉(zhuǎn)身進去。他可以想見宣靜的震驚，就連他自己也還覺得不可信，猶如在夢中。噩夢中。
然而並不是夢。
臥室裡那張大牀上坐著加恩，她半靠在那裡。裸露在外的肩頭上，痕跡清晰可見。地上散落著衣物，可以說一派狼藉。
加恩埋著頭，彷彿有些不敢看卓風華。他走進來，卻沉默著，這片空間裡一直寂寂無聲，最終加恩還是擡起頭來，望向卓風華。她的兩隻眼睛黑葡萄般的，帶著點孩子似的澄澈純淨。以前卓風華認爲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一定有一副比常人純真潔淨的靈魂。現(xiàn)在，卻是無疑給了他那想法有力的一巴掌。半響，卓風華迎著 那目光沉沉開口道：“加恩，你事先預謀的？”
昨天卓風華調(diào)休，特意留出一天的時間，既爲傍晚的約會，也因爲跟裝修工作室的人約好定設計方案。是熟人介紹的團隊，倒可以放心。唯一比較在意的便是工期。他平常忙碌，實在沒有多少時間做磋磨和專門的監(jiān)管。原先可以拜託蓮姨那邊的，現(xiàn)在因爲避嫌的緣故也不能指望。趁有空檔時，一遍叫了工人過來先把一些貴重的，以後可用的東西歸置歸置。這段期間家裡暫時不能住了，還要順帶整理些行李，搬到酒店去。
到下午兩三點的時候，有人敲門。是加恩。她似乎也沒想到他居然在家，她說道：“我剛好過來買點東西，記起來上回換下的一套衣服忘在這裡了，想順道帶回去。”卓風華讓她進去了。加恩看到有工人在工作，吃了一驚。卓風華正是要讓她看到他的類似這種的決心，因此就沒有加以解釋。
工人們大半天的勞作，跟卓風華交談幾句，也較爲熟稔了。突然間看到一個女孩子闖進來，便開玩笑道：“卓醫(yī)生，你女朋友嗎？好靚啊。”卓風華簡單解釋道：“不是，親戚家的妹妹。”便讓她進去取東西。
加恩進去好一會兒都沒出來。卓風華只得也走到衣帽間裡去。她自己的那一套衣服已經(jīng)找出來了，正在幫他理地面上散落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卓風華過去攔道：“你不用忙活了，我正在收拾，反正過後不久還得重新整理一遍。”加恩拿著她的衣服走出去。到客廳裡一看，便說道：“怎麼沙發(fā)和傢俱也不遮一遮，這樣折騰，豈不到處都是灰。”卓風華之前便考慮到了，但家裡沒找到合適的遮蔽物，又忙著，也沒去外面買。加恩說道：“我記得衣帽間最下一層的收納筐裡有兩牀白牀單，倒正好可以用上。”卓風華進去一翻。果然翻到了。還是很久前參加什麼會議的贈品，時間一長，忘得一乾二淨了。這下倒派上用場了。
加恩同他一起把沙發(fā)和幾件重要傢俱都蓋好了。一個工人笑道：“到底女人不一樣，想的周到。”加恩受了鼓舞似的，也挺高興，拍拍手掌，問道：“有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斌w力活當然用不上她。加恩略一沉吟，便說道：“快到晚飯時間了，你們都還沒吃飯吧。我也還沒吃，要不都一起點外賣吧。”卓風華中午便是點的外賣給工人們，都說味道不錯，當時便說好晚上也吃那一家。工人們見他真心康概，自然歡喜。眼下加恩一提，便紛紛附和著好，告訴她店名，要吃什麼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