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院變得熱鬧嘈雜。
睡著的柳長青師徒,柳蟬都被叫起來,按照“定安公夫人”的建議都搬回定安公府住。
因爲適才街上出現了匪賊。
“怎麼回事?京城之地怎麼會有匪賊?”柳長青皺眉。
程遠將匆忙裝好的大包小包又是拎又是背跟著點頭:“是啊,怎麼比咱們福州還亂?這些年已經很少見匪亂了。”
柳蟬催促父親和師兄:“快別問了,楊小姐說了,繡衣們都插手了,必然不是普通的匪亂。”
雖然天下已經大定,皇帝穩坐江山,但畢竟新朝才十幾年,難免還有心有不甘的餘孽作亂。
柳長青不再說話了,跟著女兒上車。
程遠跟著往上爬,想到什麼又嘀咕:“那要是不是普通匪亂,去定安公府豈不是更不安全,世家權貴總是最先被衝擊。”
旁邊車裡原本就心驚膽戰的定安公夫人聽了,臉色更僵,咬著牙合手在身前滿天神佛求個遍,又向外看,看到巷子裡“楊落”還沒走出來,竟然還敲響了鄰居的門。
這死孩子幹什麼呢!!
還好沒有耽擱太久,敲開門跟裡面的人說了兩句話,這讓人惱火的孩子就過來了,還很有禮貌地給定安公夫人解釋:“我也提醒鄰居一聲,讓他們警醒些。”
定安公夫人伸手按住心口無力:“快上車吧,快回家去。”
……
…….
馬車搖搖晃晃在暗夜的街上疾馳。
楊落坐在車上聽完簡單的描述“幫鄰居屠戶去街上店鋪送肉,突然被襲擊。”
她沒說是什麼人,但楊落立刻就明白了。
“果然是這樣,在白馬鎮的兇手不會善罷甘休,我們纔出現在定安公府,他們就出手了。”她喃喃說,說罷神情滿是歉意,“阿聲,對不起,那些人是衝我來的,讓你承受了危險。”
莫箏笑了笑:“小姐,你早就告訴我有兇徒,我早就知道有危險,不是你欺瞞我。”
不是嗎?好像是這樣,楊落坐直身子看著她,心裡嘆口氣,愧疚並不減少。
這是這少……少女心寬仁厚,不是她做的事就對。
而且她還有很多事瞞著。
比如沒有跟她詳細說她怎麼死的,以及有關身份的真正揣測。
如果說清楚的話,護衛應該能做出更好的戒備應對,不會像這樣毫無防備……
這些人在京城,天子腳下,當街殺人,可見是多麼的無法無天,也可見背後的指使者非同一般。
車邊僕從們燈火明亮,車內視線也清晰,坐的近能看到莫箏臉上的紅絲,根本不是紅絲,是沒有擦乾淨的血。
再透過散開的斗篷能看到內裡沒有更換的衣服幾乎被血染透了。
雖然莫箏說大多數是對方的血,但她自然也受了傷。
楊落看得心驚肉跳:“這本該是我受的傷,如果沒讓你替代我……”
當時是很兇險很兇險吧。
莫箏挑眉:“小姐,我不替代你更麻煩,現在他們衝我一個人來,我一人盡情反擊就是,如果你還是小姐,我還是護衛,那我必然要跟在你身邊,到時候除了應付敵人,還要護著你,那纔是更危險。”
這樣嗎?楊落看著她,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又重重點頭,神情感激:“阿聲說得對,阿聲是天下最厲害最好的人。”
慚愧慚愧,莫箏看著楊小姐愧疚感激的神情,阿聲是厲害,但也不是好人。
她低頭將斗篷裹緊。
假扮楊落身份,其實是她籌謀的。
……
…….
從得知齊得安找到了新主子跟進京城那一刻,她就開始想怎麼應對。
齊得安知道她相貌,雖然有妝粉遮掩,但萬變不離其宗,她的臉只要出現過,世上難免有敏銳的人能辨認出來。
但齊得安並不知道她其實是個女子。
那麼,只要轉換成一個合情合理的女子身份,要想查到她就沒那麼容易了。
所以在去見柳蟬的那一次,她直接變回了女身,爲的並不是不讓柳蟬害怕,是爲了後續讓柳蟬在楊落面前表露她女子身份。
因爲楊落假扮柳蟬的身份,漏洞太多,並不會長久。
當面臨身份被揭破,不得不重新變回楊落,回到並不想去的定安公府,這位厲害的小姐一定會拼命尋找新的辦法,這時候只要給她一個提示,一個機會……
那一晚在短短去定安公府的車上,楊小姐瞬間就想到了辦法,在下車的那一刻抓住她的手……
她如願以償。搶在那些追查她的人之前成功的變換了身份。
雖然那些人果然還是追殺過來,但……
莫箏微微擡眼飄動車簾外的街巷,嘴角閃過一絲笑。
她可以用這個身份,當街,當著巡城兵衛的面,肆無忌憚的,屠殺他們。
她面對官府,哪怕面對衛矯,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楊落小姐的確是被追殺的。
而且還有定安公能爲她作證。
楊落說過大舅舅不可信,雖然沒有仔細說,但可以猜測,楊落說的死亡,必然跟定安公脫不開干係。
那麼,定安公必然對楊落被追殺這件事有反應。
所以把定安公傳來,定安公的反應就成了她在衛矯面前的證人。
而這裡的場面又能讓衛矯回溯到白馬鎮。
以死囚充作山賊結案這種哄騙民衆的把戲,肯定瞞不住衛矯。
那現在又有一場針對楊家小姐的遇襲,是合情合理。
衛矯又看到定安公藏著隱秘,也驗證了她以前掩藏身份,現在掩藏自己有殺人身手的本事,也合情合理。
這是一場充滿隱秘但又合情合理的突襲,也是一個衛矯有興趣看熱鬧沒興趣揭穿的故事。
果然,看完了她和定安公的對答,衛矯果然沒有再阻攔。
她順利地脫身了。
“從後門進,從後門,別讓其他人看到。”
定安公夫人的聲音從外傳來。
到家了。
莫箏裹緊了斗篷,打個哈欠,後半夜可以睡覺了。
…….
…….
夜色更濃,長街上火把更烈。
衛矯坐在一具屍首上,打個哈欠:“聽得都累死了。”
“難道說,這些人跟白馬鎮那些所謂的山賊是同一夥人?”一個繡衣蹲下來用劍翻動屍首。
可惜在白馬鎮沒有見到所謂的山賊屍首,冀郢找了一批死囚充作山賊斬首的屍體沒必要看,搜查白馬鎮現場,也早被處理的乾乾淨淨……
“這什麼人啊跟楊家母女這般深仇大恨。”另一個繡衣皺眉,又眼神閃爍,“而且看起來定安公似乎知道些什麼……”
“怪不得那楊小姐不肯來投親。”有一個繡衣饒有興趣說,“這定安公家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家事呢?”
先前他們圍觀,那楊小姐的話引發的定安公古怪的反應都看在眼裡,自然都看出古怪。
一個繡衣又看向衛矯。
“都尉,就這樣放他們走了?”
審一審問一問,說不定能聽到更大熱鬧呢。
“人家舅甥各懷心思。”衛矯說,眼尾挑起,興致勃勃,“外甥女知道舅舅不可信,但裝作很相信,舅舅呢,不知道外甥女一人可殺數人,還做出要呵護的樣子,多有意思,咱們揭穿了,還有什麼熱鬧看?”
繡衣們都笑起來。
視線再次掃過地上散落的屍首。
是啊,這些人可是在他們來之前都被那少女殺了,但那少女卻在定安公面前做出是被繡衣們救了的姿態。
可見定安公不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女能殺人且已經殺過人。
小小年紀這般厲害的身手。
嗯,也對,正如這少女說的,否則也不可能從白馬鎮逃出來。
“都尉。”一個繡衣低聲說,“那楊小姐適才說的都是真的了吧。”
今晚這事,就是一起針對楊小姐的襲擊,跟白馬鎮襲擊的延續,整件事涉及的是定安公府的隱秘。
衛矯支頤嗯了聲。
“話挺真的。”他說,聲音懶懶,“但這狗東西,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