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到我面前站定,我不容他開口就先搶白道:“不管你要說什麼,我都沒興趣聽。”一副氣呼呼的樣子,說來奇怪,雖然對於那些達官顯貴,我會沒理由地有些畏懼感(人之常情嘛)。可是對於這位地位尊容,身份顯赫的未來公爵,這些心理障礙蕩然無存,我總是可以表現(xiàn)出自己最真實的惡劣秉性。他嘴角含笑,眼神出人意料的溫柔,微微前傾靠近我:“那請你跳一支舞總是可以的吧。”我倒沒有料到他會這麼說,只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將手中的酒杯交給身旁的侍者,優(yōu)雅地伸出右手,牽我入舞池。
作爲(wèi)公爵的獨子,將來爵位和億萬家產(chǎn)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可以想象他在上流社交圈裡應(yīng)該是多麼的引人注目,再加上平時他都不常出席這些活動,物以稀爲(wèi)貴後的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所有人都注視著翩翩起舞的我們。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著,我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他感覺到了我動作的僵硬,輕輕地鼓勵道:“你很漂亮,他們纔看著我們的。”我微微臉紅,喃喃道:“跟你這種黃金單身漢這麼高調(diào)地跳舞,我出了這裡被人怎麼偷襲的都不知道。”他從喉間低沉地發(fā)出笑聲,並不說話,只是將我摟得更緊了些。我知道他是成心要叫別人誤解,沒好氣地朝上瞪了他一眼。他笑地更兇,用下巴抵住我的額頭,我可以感覺到他的人因爲(wèi)在笑而微微顫抖,暖暖的氣息在我的頸間亂竄。
一支舞曲完畢,我微微有些出汗,他仍舊是牽著我的手不放開,招手叫侍者過來給我拿鮮榨的西柚汁。我只是在和他唯一的那次約會中提及我蠻喜歡西柚汁那甜中帶苦的滋味,想不到他還記得。正在我心存感激想要說聲謝的時候,那一對在里茲飯店與我們相遇的老夫婦又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他尊敬地對著那位老先生問好:“莫撒特伯爵閣下,我以爲(wèi)這段時間您會在地中海渡假呢,每年這個時候你們?nèi)也欢际窃谀茄e的嗎?”老先生還是在那裡叼著個菸斗,白眉毛白鬍子的一把,像是從歷史記錄片裡走出來一般。“公爵夫人平時都不辦慶生會,這次難得辦了,還特意邀請我們?nèi)襾韰⒓樱@個面子我們怎麼都不給呢?連克利絲汀都推遲了去紐約參加她表姐的訂婚儀式,特意要來參加的。不過公爵夫人對克利絲汀還真是不一般的喜歡呢。”伯爵夫人還是像上次一樣,只是頜首微笑,並不搭話,不過聽到提及自己的女兒,面上的笑紋更加深了。我朝他們身後望去,就見到了這位伯爵千金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原來正是上次目睹我龍蝦招待帥哥的目擊證人之一。
她的眼中顯然只有我身邊的人,眉目眼梢都是明顯的愛慕之情。伯爵夫婦會意,將女兒向他身邊推了過去:“愛德華啊,替我們好好照顧克利絲汀,她長期住在紐約,對倫敦的社交圈不是很熟啊。”克理絲汀看似自然地將她的手插入他的臂彎,順勢向前站立了幾步,將我在他身邊的位置給頂了出去,然後志得意滿地瞄了我一眼。我倒並不介意她這樣的飛揚跋扈,想象以後不羈如他說不定就要被這位嬌縱的小姐給牽絆一生,我竟然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這一笑倒讓那對老夫婦注意到了我,意識到我就是上次他們在里茲飯店看見的那個東方女子,兩次都見到我作爲(wèi)他的女伴高調(diào)出現(xiàn)在公共場合,不由將我列入他們女兒成爲(wèi)第十一世諾夫克公爵夫人的最大障礙。
老伯爵趨前一步,瞇起眼睛上下打量著我:“這位小姐,是哪裡人啊?以前沒有在哪個聚會上看見過你啊?”探根問底的人來了,我心裡暗暗好笑,“我是中國人,您以前是沒有在這種聚會上看見過我,因爲(wèi)我從來沒有參加過類似的聚會。”我並不打算刻意討好他們,所以省卻了不必要的遮遮掩掩,坦然地很。“令尊令堂是幹什麼的呀?”伯爵夫人爲(wèi)了女兒的終生幸福,終於決定不再做不開口的木頭人。“我父親是四大會計師事務(wù)所的註冊會計師,母親以前是從業(yè)律師,現(xiàn)在是倫敦大學(xué)的法律系導(dǎo)師。”父母都是業(yè)界頗有名望的專業(yè)人士,所以我很自豪地自報家門。“恩,也算書香門第吧。”伯爵夫人輕描淡寫,那句也算吧聽得我一百個不爽,不過我沒有當(dāng)場發(fā)作,心裡思忖著反正我也不準(zhǔn)備今後與你們攀親戚,根本不在乎你們怎麼看我,我有我的混血帥哥呢。想到他,我倒安心下來,只是在旁邊冷眼看著這出現(xiàn)代西方版的拉郎配,心想不出錢看戲也算是劃得來吧。
眼角突然瞟到門口進來的那個熟悉身影,我由衷的笑容由心而發(fā)堆積在臉上,使周圍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朝這笑容的發(fā)源地望去。我已經(jīng)起步迎了上去,“你回來了,都去了好久了。”混血帥哥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側(cè)身讓開了我伸出的手,我一楞後,這纔看清他身後還有四個人。混血帥哥指著正中的那對中年夫婦,高大體面的西方男士,嬌小柔媚的東方女士,我心裡估摸著這應(yīng)該就是他的父母吧。他的介紹也確證了我的猜測:“這是我父母。爸爸媽媽,這是我同學(xué)蘇絲。”我的耳朵“嗡”地鳴了一下,我聽錯了嗎,同學(xué)?我將信將疑地看向混血帥哥,他一臉嚴(yán)肅,只是看著他父母的方向,神色沒有半點異常。他的父母伸出手來,客氣地與我握了握。他移向他父母身邊的兩個年輕女子,指向右手側(cè)高高瘦瘦的淺褐色頭髮女子,“我妹妹喬吉安娜,她比我小2歲,跟你同年,現(xiàn)在在耶魯大學(xué)念社會學(xué)。旁邊的那位,恩。。。”混血帥哥看著另一個高挑豐滿的金髮豔麗女子,一時難以開口。我的心悠悠地就晃沉了下去,一種不安的情緒蔓延開來,手只是緊緊地攥著果汁杯子,冷汗涔涔地冒出來。這樣的停頓看在旁人眼裡,也是說不出的奇怪,他父母詢問的眼光已經(jīng)一路掃射過來。低沉的男聲終於再次響起:“這是瑪麗安.魯本斯諾特娃,我妹妹的同班同學(xué),也是我的女朋友。”那金髮女子的姓氏與俄羅斯的那個石油大亨出自一家,我的心這時已經(jīng)降至了水平最低處,彷彿沒了心跳一般,人只是發(fā)怔。
看來平時與平底鞋做慣朋友的我真是不適合穿高跟鞋,在光滑的可以泛出自己影象的大理石地板上,我的腳沒來由地就突然一滑,人秫秫地就向旁邊歪了過去。恐慌之中眼看就要出醜於人前,在這當(dāng)口腰肢被一雙寬大的手牢牢托住,做了一個漂亮的似同跳探戈的迴旋動作,然後平穩(wěn)地站回原地。我驚魂未定,深深地在那裡喘著氣,臉色煞白,不知是因爲(wèi)剛纔的那一失足,還是前面所聽到的那句話。側(cè)眼看向救我於危難的人,那一抹的藍黑,此時正如我的救命稻草一樣,使我生出依賴感來。
那個叫瑪麗安的女生開口詢問:“你沒事吧?這些高跟鞋真是惱人,我也穿不習(xí)慣呢。出醜的事數(shù)不勝數(shù),你問梅森,他都知道的。”她的嗓音甜美柔和,語氣中還略帶孩童似的調(diào)皮,關(guān)懷的態(tài)度看上去也不象惺惺作態(tài)。我再次仔細打量著她,她確實是一個美人,凡是美女必要的條件在她身上幾乎完全具備,而且也沒有平時美女所有的傲慢,使人不得不對她生出好感來。往日裡慣有的自信這時一下子不知上哪裡溜達去了,氣勢上已經(jīng)比人家矮了一截,何況她還是被正式公開承認的正牌女友,我還有爭辯的餘地嗎?
我只是想著要儘快離開這裡,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裡再呆下去,從鼻腔裡涌出來的酸意在時刻提醒著我再不快走,後果自負。身邊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還伴著一聲略帶慍怒的“愛德華!”等我反應(yīng)過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被緊緊地握在另一隻手中,而那手的主人正是身邊的那位年輕殿下。“舅舅,舅媽,容我再補充介紹一下,表弟的這位同學(xué)蘇絲黃小姐就是我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