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淵四公主的思念與執(zhí)著似乎感染了聶成祈,聶成祈神色一怔,便只餘濃郁的孺慕之情,也情不自禁一般要往前走去。
宣綾靖與慕亦弦此際並沒有阻攔,可就在聶成祈與那東淵四公主不足一步之遙時(shí),那衣袂本就紅豔的東淵四公主衣衫越發(fā)紅了起來,像是她情緒的寫照,如火在熊熊燃燒,越來越旺。
他們周身所處的紅霧迷障也越來越濃,亦像是受到了那激動(dòng)情緒的感染。
這一切,本沒有什麼異常,可宣綾靖忽然發(fā)覺東淵四公主那一雙如火跳躍的眼瞳裡,有一瞬閃過一絲掙扎之色,極其短暫,卻剛好被她收入眼底。
此刻,那東淵四公主滿眸的思念越發(fā)要溢出水來,根本讓人無法懷疑一個(gè)母親對(duì)孩子的期待與愛憐,可剛剛那短瞬的掙扎之色,卻在宣綾靖的心頭怎麼也揮之不去。
相比於現(xiàn)在這幅妖冶模樣的東淵四公主,她反而覺得方纔那短瞬的一刻掙扎,更像是她在這段幻覺記憶裡所見的東淵四公主,靈動(dòng)裡帶著溫婉,活潑中又帶著端莊。
“等等!”就在那東淵四公主要摟住聶成祈之時(shí),宣綾靖陡然一聲制止,而與之同時(shí),慕亦弦竟也發(fā)覺了不妥,身形飛快,已然將聶成祈往後拉離了數(shù)步。
聶成祈的神色仍舊癡癡迷惘失神地落在東淵四公主身上,慕亦弦陡然刺了他幾步穴道,聶成祈面上拂過痛楚之色,才陡然深吸一口氣,終於回過了神來!
聶成祈驚疑地?cái)E頭瞧了瞧神色嚴(yán)肅的他們二人,“剛剛……怎麼了?”
隨後視線不期然落在他面前那神色失落、傷心,卻又掩不住思念與期待的女子身上,定定掃了一眼那女人的容貌,聶成祈不禁有些啞然失聲,“這……不是……不是……”
他惶然又無措地求證似的看了一眼宣綾靖。
宣綾靖卻是謹(jǐn)慎地?fù)u了搖頭,小聲地提醒了句,“有些不對(duì)勁,先別輕舉妄動(dòng)。”
聶成祈狐疑地掃了宣綾靖一眼,又遲疑地瞧了瞧那神色悲切的女子,那一雙望著他的眼睛,裡面跳躍的火苗像是再向他傾訴著濃濃的思念與愛憐,讓他的心一陣一陣隨之抽搐發(fā)酸。
“別看她!”宣綾靖低喝了聲。
聶成祈遲疑地頓了頓,才垂下視線,默不作聲。
見聶成祈低下頭,不再看她,那站在他們面前的紅衣女子神色越發(fā)失落、無助,悽婉傷心地道,“孩兒,我是你娘啊……我就知道,北君答應(yīng)我的事情,一定會(huì)辦到的,我的孩子,你終於被找到了,娘在這裡苦苦等了十幾年,便只是想親眼見你一面啊……孩子,我是娘啊,你看看我,看看娘,讓娘也好好看看你,好嗎?”
東淵四公主的聲音越發(fā)苦楚、無助、甚至透著一股太過珍視的小心翼翼,直讓宣綾靖與慕亦弦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聶成祈遲疑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擡頭,視線正要對(duì)上東淵四公主時(shí),東淵四公主激動(dòng)地?zé)釡I盈眶,讓宣綾靖有一股錯(cuò)覺,她忍不住想要衝上來抱住久別多年不曾見過的親生孩兒……
宣綾靖一瞬不瞬盯著她的眼睛,卻再?zèng)]有發(fā)覺有如同先前那短瞬的掙扎,恍若只是錯(cuò)覺。
“孩子,娘終於見到你了……孩子,太好了,太好了,不枉娘受了那些苦楚,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娘就放心了……放心了。”
東淵四公主的聲音已然有些喑啞,哽咽的哭泣聲,只讓人感同身受。
宣綾靖與慕亦弦對(duì)視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猶疑之色。
宣綾靖微微斂眉,無聲問了問,是否可信。
慕亦弦不著痕跡地?fù)u了搖頭,沉冽的眼中,一片深潭,可他抓著聶成祈的手卻並未鬆開分毫。
“娘……”聶成祈神色怔忪地啞聲喚了喚。
東淵四公主盈盈流連在眼眶的淚珠刷的一下淌了下來,那淚啪嗒一聲滴在地上,明明沒有聲音,卻仿若清脆地落在了他們的心上。
聶成祈眉宇染上了一片心疼之色,情不自禁地扒著慕亦弦抓住他的手,想要衝上去抱住那小心翼翼卻又滿是愛憐與思念的母親。
東淵四公主小心翼翼的親近、思念與愛憐,聶成祈的掙扎與觸動(dòng),直讓宣綾靖與慕亦弦感覺他們二人成了阻止他們母子相親的壞人。
宣綾靖蹙著眉頭,卻並沒出聲讓慕亦弦鬆開聶成祈,反倒是斂聚心神,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周圍的壞境來,想要看看能否發(fā)現(xiàn)什麼破綻。
可這漫天遍地都是氤氳的紅霧,讓人根本看不到遠(yuǎn)處,就連腳下所站,也因濃郁滾滾的紅霧而根本無法看清。
聶成祈眼見扒不開慕亦弦的手,便也不再努力,只整個(gè)人拼命地向前衝去,那東淵四公主更是滿眼心疼地看著慕亦弦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口中喃喃道,“孩兒,別怕,娘來救你,你別動(dòng),小心胳膊……”
一邊說著,她一邊滿是心疼地往前挪著步子。
慕亦弦一時(shí)也辨不出到底有沒有問題,也只能死死抓住聶成祈,卻並未阻止東淵四公主的靠近,但卻仍是有些防備地盯著她。
那東淵四公主好似這時(shí)才認(rèn)出他來,視線怔怔落在他面上良久、良久,才忽然喃喃遲疑地道,“你的身上……好像有那一半靈蟲的氣息……你是……十五弟?”
喃喃幾聲,她才忽然欣喜地?cái)E頭道,“是你嗎?小十五?”
慕亦弦霎那愣了愣,沉寂的面色雖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dòng),可宣綾靖卻能發(fā)覺他如子夜的眸子裡淺淺劃過了一道波瀾,似水紋盪漾。
“是。”頓了頓,慕亦弦才簡短開口應(yīng)了一句。
那東淵四公主思緒似乎也停了一瞬,才感慨地笑了笑,“你都這麼大了,四姐離開前,你才幾歲……也是,我的孩兒如今也都這麼大了……”
說著,她的視線才又愛憐地落到聶成祈的身上,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滿地道,“小十五,你拉著我的孩子做什麼,讓我抱抱他……我等了十幾年了,就是等這一刻啊……”
東淵四公主微微往前俯了俯身,渾身上下無不透著一股濃濃的親暱母愛,眼眸更是透著無盡的期待與愛憐,“孩子,娘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告訴娘好嗎?”
聶成祈皺著眉,慍怒地掃了一眼慕亦弦,又是掙了掙胳膊,卻還是沒有掙脫,這才就這般回答道,“成祈。”
他沒有提自己的姓氏,怕觸及他生母的傷神。
東淵四公主很是滿足欣慰,反覆喃喃唸叨著,“祈兒,祈兒。我的祈兒。”
“小十五,你別傷害我的祈兒。”忽然,東淵四公主又是擔(dān)心地看向慕亦弦緊緊抓著聶成祈的胳膊,護(hù)犢之情頃刻而出。
“四皇姐……”慕亦弦劍眉微凜,淺淺喚了一聲,隨後,卻是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宣綾靖。
他早已發(fā)覺宣綾靖在暗中打量周圍的壞境,也在觀察他這四皇姐是否有問題。
可此刻,對(duì)視這慕亦弦的疑惑,宣綾靖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地方,她並沒有感覺到危險(xiǎn),唯一有些異樣的,便是這妖冶的與東淵四公主氣質(zhì)神韻大不相符的紅衣女子。
可她一言一行、一舉一動(dòng),卻盡是東淵四公主該說之語,該有之情,實(shí)在讓她不知該如何做出判斷。
就在他們兩難之時(shí),忽然,一句極其艱難低啞的聲音從那紅衣女子口中傳出,“別過來,她不——”
剛說一半,卻又戛然而止。
可這戛然而止的話,卻足以讓深陷兩難的宣綾靖與慕亦弦做出判斷!
慕亦弦與宣綾靖同時(shí)後撤數(shù)步,聶成祈也被慕亦弦一把拽到身後,徹底隔絕了那紅衣女子的視線。
那紅衣女子眼見他們的舉動(dòng),面色漾出更濃的失落與傷懷,甚至還懷著失望與懷疑,泫然落淚,定定看著慕亦弦,悲憤質(zhì)詰地道,“小十五,你做什麼啊,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啊!小十五,四姐等了這麼多年,這點(diǎn)小小的心願(yuàn)也要成爲(wèi)奢望嗎?”
慕亦弦眉峰沉厲,幽瞳如墨,盪漾著寒冽,卻並未出聲。
宣綾靖不動(dòng)聲色地睨著仍在惺惺作態(tài),妄圖動(dòng)之以情的紅衣女子,等她話音落下,才冷冷果斷地道,“別演了……你不是四公主!”
不待那紅衣女子掙扎反駁,宣綾靖便是眉眼一跳,盡是篤定之色,“你,應(yīng)該是……四公主體內(nèi)的那靈蟲吧!”
那紅衣女子面上的失落與傷神,種種情緒一瞬僵在臉上,周遭流轉(zhuǎn)的氣息也一瞬沉默下去。
良久,無人出聲,聶成祈更是遲疑不定地看著那忽然沉默的紅衣女子。
那紅衣女子就這般僵立在那,半晌,才忽然抿了抿脣,神態(tài)盡改,眉眼輕蹙,生出無盡憂愁,“當(dāng)真是無趣呢……”
搖了搖頭,她才又脣角一勾,滿是嫵媚,一顰一笑,襯著那一身本就張揚(yáng)的紅衣,更顯妖冶,“你這女子,倒是有些眼光,等會(huì)就留你在這陪我好了。”
隨即,她眉眼一瞥,看向慕亦弦與聶成祈,染上了幾分怒氣,可襯著她這番嫵媚神態(tài),反而更像是嗔怒,“至於你們倆,我被困在這裡等了這麼多年,該好好回報(bào)你們了。”
說著,她輕輕嗅了嗅,像是嗅到了什麼怡神美味的氣息,嗓音柔美卻透著一股涼透骨的陰冷,“多久沒有聞到的氣息了,多麼熟悉的氣息啊!好了,離家出走這麼多年,也該好好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