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聞人越被漸漸逼入狼狽危急,可已經闖入凝洄大陣中心那神秘小村落的二人,此刻,亦是身處完全未知的危急之中。
村內莫名的警惕搜尋,本就已經完全與上一世不同,讓他們不得不小心謹慎行事,可卻偏偏又雪上加了霜。
慕亦弦,出事了!
他們本是在那破屋內靜候夜幕降臨,可真正等到夜幕降臨之後,宣綾靖側目正準備與慕亦弦商量之時,卻發覺慕亦弦整個人面色發白,冷峻的臉上更是佈滿了細密的汗珠,像是忍耐著極大的痛楚,卻忍不住地隱隱渾身發顫。
可就算如此,他面上仍是一片沉冷淡漠,好似那渾身冷顫的人根本不是他。
宣綾靖驀然一愣,旋即心底控制不住翻涌著擔憂,匆匆掩了掩,她才只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急切與疑惑,開口道,“殿下,您……怎麼了?”
慕亦弦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淡然,嗓音沉穩,“沒事?!比舴悄菨M額冷汗,還真讓人看不出絲毫不妥。
宣綾靖見他逞強不語,神色間隱隱拂過一絲焦急,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探一探他的額,卻被慕亦弦眼疾手快當空攔住。
微是一怔,宣綾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下意識的關切舉動的不妥,醒神剛要收手,卻被手腕處那一道沒有一絲人體溫度,反而冰冷透骨的觸感瞬間驚住,在顧不得是否不妥,她囁了囁脣,已然帶了幾分焦急之色,“殿下,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到底怎麼了?”
慕亦弦面色蒼白,可眼神卻沒有半分虛弱渙散,反而內斂著沉冷的神光,熠熠迫人。
可隨著宣綾靖這一聲焦急,他那雙精光熠熠的雙眸間忽的劃過一絲淺淺的茫然怔忪之色,淡淡掃過一眼那雙清透的如同泉水的眸子,這一刻,他竟是再也生不出那恍若錯覺的悲慼冰涼之感。
向來沉寂無波的雙瞳間,毫不自知地劃過一抹輕淺的漣漪,心似乎都茫然地頓了半息。
慕亦弦微是皺了皺劍眉,越發不解這段時日漸漸頻繁而又清晰的閃爍在心口腦海間的錯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左腕上,似乎又莫名地有些,可等他匯斂了心神去探,那手鐲又是如常的冰涼,根本沒有半分之感。
究竟是怎麼回事?是因爲靠近了那鐲中所刻的凝洄之地嗎?
慕亦弦輕微地蹙眉,讓不知他此刻思量的宣綾靖心頭猛的一慌,只以爲是巨大的痛楚讓他都近乎承受不住才皺了眉,焦灼擔憂間,竟是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阿弦,你到底怎麼了?”
言辭熟絡,心急之下,竟是都忘了僞裝,可此刻全全憂急著慕亦弦的狀況,她竟然完全不曾注意到此刻這句話的不妥。
而慕亦弦聽見這句話,少有地錯愕愣了愣,但他神色向來不露於表,只在眸中淺淺閃過一瞬狐疑,便迅速壓了下去。
而後,淡淡回道,“應是陣法的緣由,內息失控,衝撞經脈。”
內息失控,衝撞經脈!
宣綾靖一驚,難怪她不曾感到分毫不妥,竟是單單針對武者的內息。
就算她未曾習武,內息失控究竟是什麼狀況,她卻是知曉的,內息在體內胡亂竄動,那對經脈而言,是極大的負荷,就好比每一寸的經脈都被人強行拉扯著,痛入骨髓,難以忽視。
難怪,就連慕亦弦都因忍痛而滲出了滿頭冷汗,甚至渾身隨著經脈的戰慄而輕顫不止。
知道了緣由,她心中的焦灼也終於稍稍放緩了幾分,終於有意控制著自己此刻的情緒,只微微眸含疑色與憂色,可在心底,那疑慮卻正在一分一分擴大。
上一世,他們誤入這小村落時,根本就從未遇到過任何問題,甚至因爲當時的狼狽,這個小村落的村民還對他們照顧有加,可這一世,爲何會完全相悖?
疑慮無從解釋,她只能暫且壓下,峨眉微蹙,遲疑地道,“看來確實應該是核心陣法的影響,可一時半會肯定尋不出破除之法……殿下,今夜還是先不……”她正想勸說。
可她的話尚未說完,慕亦弦眉峰如劍,沉冷肅然,利落起身,走到了屋內唯一的木桌旁。
他的背影頎長挺拔,從屋頂破洞透進來的銀色月光鍍在他如墨的發上,如同染上了冰冷的劍光,整個人孑然於此,卻絲毫不敢讓人小覷分毫!
他嗓音冷冽,卻自成不容違逆反駁的威勢,攔住了宣綾靖欲要出口的勸說,“我先去探探此地。郡主在此地稍待?!?
話音不落,更不待宣綾靖有所反應,他已然動作一氣呵成,跨上木桌,又藉著木桌的高度,一躍攀上了屋頂。
他的動作極爲迅捷,絲毫看不出身體內的經脈正承受著非人的痛楚,可迎著月光的清輝,卻能更加清晰地看清附在他面龐上那一層晶瑩的水霧,正是他面上沁出的冷汗。
眼見慕亦弦轉身便要離去,宣綾靖匆忙開口阻止道,“殿下!”氣急之下,竟是嗆地猛咳了幾聲。
可此刻,她卻完全顧不得平心靜氣,極力忍住,毫不停頓地急聲道,憋得一張嬌小的面頰通紅一片,“殿下,此地乃是核心陣法之內,殿下一人實在不妥,還是帶上臣女一同吧!臣女對陣法有所研究,若是遇上陣法變幻,也能有應對之策!”
說著,更也不待慕亦弦有所制止,她亦是兀自站在了石桌上,攀向屋頂,可他身高與力量都不比慕亦弦,整個人勉強抓住屋檐,明顯有些吃力。
慕亦弦沉冷得站在原地,眸色深邃難辨,盯著那固執地要隨他一同的女子,佇立片刻,才忽然蹲來,一手抓在了宣綾靖的手腕上。
冰冷透骨的觸感從手腕處傳來,宣綾靖猝不及防下猛的打了個冷顫。由著手腕那一處的冰涼,竟是讓她渾身都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透體冰寒。
直到被拉上屋頂,那一抹冰冷從手腕處消失,她才終於漸漸感覺到絲絲暖意回攏到身上。
可心下,卻猛地一沉,慕亦弦內息失控的情況,遠比她所想象的還要嚴重!
可慕亦弦並無一絲遲疑,當即便帶著她一同跳下了屋頂。
整個小村落籠罩在夜色之中,顯得格外靜謐,零零散散地微弱燭火從各家各戶茅屋的窗戶裡透出,更是顯出一片別樣的祥和。
宣綾靖思緒有一瞬的飄忽,卻被她瞬間斂盡。
慕亦弦並未注意到,只沉目瞧著遠方的夜色,似辨了辨方位,“這邊,先去鐘聲處看看?!?
宣綾靖不做聲地點了點頭,就算慕亦弦不提,她也會提及,因爲她知道,在白晝鐘聲傳來的方向,正是這個小村落的祖屋所在。
而上一世,被那古怪祭司塞給他們的燭心鐲原先便是供奉在那祖屋之中!
而她來這凝洄大陣的目的,便是想要一探這一世的燭心鐲究竟是個什麼狀況!
另一枚,上一世曾經帶在她手腕上的燭心鐲,又是否還在這小村落之中!
……
在宣綾靖與慕亦弦正小心翼翼地潛往村落祖屋之時,凝洄大陣之外,被困陣中的聞人越亦是被逼入了危急存亡之刻!
此刻,聞人越面色蒼白幾近透明,額上的汗漬將他的額發都粘結在了一處,再不復平素的從容悠逸,頗顯狼狽。他那一身黑色斗篷雖然看不出血跡,可卻佈滿了深淺不一的斑駁,渾身四周瀰漫著一股難以忽視的血腥氣。
他正倚靠著一顆大樹稍作休息,沉冷而鐵青的面色,警惕而冷厲的瞳眸,遲滯而沉重的吐息,無不顯示著著他此刻的處境艱難。
然而,桑莫卻根本不給他任何的機會,此刻,桑莫正站在距離他不足五步之距,目光如炬,一瞬不瞬落在那倚著樹幹趁機休息的人身上。
桑莫神色謹慎而專注,雙手嫺熟地變幻著一個又一個的手勢,而隨著他的舉動,隱隱之間,便能敏銳地察覺整個陣內氣息的壓抑,宛如即將爆發磅礴山雨之前的陰雲壓頂,厚重沉抑,讓人難以,幾近窒息。
聞人越神色越發沉冷,光憑直覺,他也能感覺到此刻陣內無處不在的絲絲透骨寒意,不由地,他渾身氣勢全全匯斂於體內,警惕地防備著不知何時就會突至的暴雨!
光憑這醞釀時的壓抑,便已經能夠窺見桑莫這一次殺招的凌厲之一二。
而此刻,聞人越的內息已經被體內的毒壓制殆盡,再想要如同之前幾次那般堪堪避開,他自己也知全無可能!
不能坐以待斃!
心下一定,他俊朗的面色幽沉如鐵,雙瞳更是瞬間浸染在了無邊無際的夜色之中,只剩濃郁的壓抑,隱約透著一絲讓人心悸的寒冽。
他頭顱微微擡了擡,雖然尋不到桑莫此刻藏身之地,但卻並不妨礙他沉冷地抿了抿脣,眼中的冷芒如箭,渾身氣勢陡然一變,好似一柄正要出鞘的神兵,所視之處,盡皆退避。
他雙手微合,三兩微弱的光芒流連在指畔,銅錢反射過頭頂的清輝,銅錢上沾染的他指尖的血,倏地閃過絲絲微淺的紅芒。
而隨著這一絲紅芒閃過,他的面色瞬間更是蒼白脆弱,好似一張搖搖欲墜的白紙,一戳便能輕易破碎。
他,要反擊了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