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庾哄妹妹自然,彷彿從來沒離開過。
江隨卻覺得彆扭,突然他走了,突然他又回來了,突然又開始像以前一樣對她好。就算心軟好哄,也不是這樣的。
於是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在牀上翻來覆去,竟是一夜都無眠。
早上江鶴來掀她被子的時候,江隨頭昏眼花,被喵喵坐了一臉,味道也是很上頭……
江淮之一大清早說要去看看那五彩荷池紋罐,江隨迷迷糊糊要爬上車,一頭撞在車門框上,咦?怎麼不痛?
江隨回頭看見沈庾伸手扶著車門框,她那一下就撞在沈庾手上。
沈庾彎下腰摸著江隨的頭,眼裡都是早就知道你要撞了的得意。
江隨被他輕輕柔柔摸得臉紅,急急忙忙的往車裡鑽,偏偏江淮之從家裡出來正正好好看見沈庾在車前站著。
幾年沒見,無非就是五官更加深邃,氣質溫潤。
江淮之本就很喜歡沈庾,看見他回來也是喜上眉梢,拉著沈庾非要一起去看五彩荷池紋罐。
江鶴很自覺的坐在副駕,留江隨和沈庾在後排敘敘舊。
江隨不說話,掏了耳機開始聽歌,聽的什麼歌也不知道,只知道江淮之高興,一直拉著沈庾問東問西。
“小庾這麼大了,有沒有對象啊?”中年男性的八卦時刻。
江隨聽著自己的心跳,慌慌地瞥了一眼沈庾,卻發現沈庾直直的盯著她,眼底都是濃濃的笑意,原本清冷的眉眼,有著勾人的炙熱。
“沒有,伯父?!?
“哦~我就知道~”江淮之意味深長的笑道,看了眼後視鏡里耳朵紅紅的女兒,頭都要埋進坐墊裡去了。
三個男人在車上聊了一路,江隨因爲一晚沒睡,又暈車,聽著沈庾的說話聲,竟沉沉的睡了過去,再醒來時,是沈庾輕聲喚醒的。
江隨揉著眼睛下意識的就向沈庾撒嬌,又是一頓好哄。
不對。
等江隨腦子清醒過來,江鶴吹著口哨拉著江淮之就衝進了古玩店。
……
江岸之和江訴早早的等在古玩店裡了。
那五彩荷池紋罐沒有擺在店內,往樓上走,被鎖在頂樓的一個小房間裡,這是一幢老式居民樓,住的都是外來務工租房的人,江隨觀察過,古玩店裡放的大多都是文玩,其實真正的古玩少之又少,就算是有,也不是什麼稀有的寶貝,大多是幾個有點年數的木雕,而且手藝與大師差得很遠,不知道這店主從哪裡搞來的五彩荷池紋罐,多半又是贗品……江隨想著。
然而當店家打開房間門的那個瞬間,整個五彩荷池紋罐釉彩在微光下閃爍著細膩的光澤,果然如江訴所說的一般胎質細膩、釉彩奪目。
江隨回想起那日的粉彩龍舟競渡圖碟,瞬間清醒過來,擡眼去看沈庾。
沈庾笑著向她點頭。
那五彩荷池紋罐在衆人眼皮子底下被圍觀了許久,江淮之嘖嘖感嘆江訴長大了。
“大哥,這五彩荷池紋罐多難找吶,我們還是收了去吧,聽說周家最近也在找彩瓷,不如趁早收了去?!苯吨唇粗譂M意,說道。
江淮之滿口答應,就帶著江岸之和江訴去談價錢了,這回江隨還有江鶴也不跟去。
江鶴問她:“怎麼今天不攔著?”往常只要是江訴經手的東西,江隨都要攔。
江隨低頭:“又不是贗品,左右都是家裡獲利,再攔,我怕表哥揍我,他的好事我壞了幾件你也不數數。”
江鶴笑著看沈庾:“沈庾你看,阿隨現在可長大了,有自己的考慮了?!?
沈庾笑而不語,怎麼不知道,江家的事情,樁樁件件,江鶴都說給他聽。
今天歲歲打碎了自己最喜歡的杯子,都上高中了,還因爲喜歡的杯子碎掉而哭鼻子;今天歲歲月考不理想,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了;今天歲歲吃紅糖餈耙,因爲吃太多積食,溜到外面散步也不成,翻了包健胃消食片吃……
沈庾看著江隨和江鶴打鬧,想起被關在燕京的那幾年,還是江鶴給梅焦傳的消息,可憐梅焦剛被棒打鴛鴦,還要做個傳話筒。如今回來了,能看見歲歲,真好。
沈庾一直盯著江隨看,倒把江隨整得不好意思了,小臉紅紅的擺弄屋內別的小物件。
屋內陷入詭異的平靜。
論瞎扯,那還得是江鶴。
江隨聽沈庾和江鶴東扯西扯,沈庾聲音溫潤,又帶著一絲慵懶,不像平常和她說話,總是在和哄小朋友一樣,小心翼翼。
江淮之以心儀的價格買下了五彩荷池紋罐,江訴也顯得格外開心,江岸之更不用說了,整個就差點把得意寫在臉上。
店主收了支票,便將衆人帶出。
江隨看江岸之父子興奮的神情,心裡隱隱有些不安。江岸之和江訴從爺爺去世之後就開始試圖分家,對於父親突然回家接任是十分的不滿意,叔父雖然沒有表現出不滿,但是逐漸疏遠的態度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江岸之家分走了泗源茶莊,但是古玩店裡的生意名義上還是有份參與的,江淮之一直遵守著爺爺的話,對江訴的一些錯誤也只是讓江岸之拿錢補上虧空,被江訴虧賣出去的寶貝真是兩隻手都數不過來……這回又突然熱心的推銷這個五彩荷池紋罐,很難不讓人覺得這其中有貓膩,但是這五彩荷池紋罐確確實實就是真的,不知道江訴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既然江淮之不提防,那她就得看緊點。江隨心中暗暗推理,竟是連江淮之說了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個勁的嗯嗯。
“那就這麼說好了,讓沈庾帶你去逛逛,你們也這麼多年沒見了?!苯粗f道。
嗯???她只是想了會事情,這都哪跟哪嘛!
江隨剛要出口拉扯,江鶴又來自以爲神助攻:“爸,剛好周家老爺子請我們有空去坐坐,不如等下就去周家吧?!?
最近周家和江家有些來往,江淮之也樂意去,一口答應了。
“那那沈庾訂的餐廳不順路的呀,就把他們在下面那個路口放下好了,走過去還近呢!”江鶴開始指揮。
好傢伙!你連他餐廳訂哪了都知道!你是不是同夥!江隨忿忿的瞪了江鶴一眼。
江鶴心虛的吹起了口哨,要不是沈庾看起來是個好妹夫,他也不至於做到這份上,被關在燕京這麼多年,和禺市的聯繫幾乎是都斷了,他還要想盡辦法來打聽阿隨,這麼好的男人上哪去找!我的好妹妹你就行了吧~
江鶴是打著這麼好的算盤,江隨卻感覺自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眼看著江淮之和江鶴開著車遠去,江隨的心就跳得越厲害。
沈庾就站在一邊看她,看她耳朵染上粉紅,看她故作鎮定,看她小臉紅撲撲。
“走吧。帶你去吃飯?!鄙蜮仔χf。
江隨向來是個路癡,只能低著頭跟在沈庾身後,不知道該回沈庾什麼,她覺得很彆扭,沈庾對她越是如往常一般她就越彆扭。
江隨雖然愛撒嬌,但是矯情起來就喜歡不說話,一個人跟在沈庾背後生悶氣,又想起之前和沈庾一起走的金髮女人Sherry,更是來氣,沈庾對她的好在那四年會不會也是這樣對Sherry的?還是說他根本就只是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最喜歡的妹妹而已……
江隨在後面瞎想,連沈庾放慢腳步走在自己身邊都不知道,愣頭愣腦的跟著別人走,要不是沈庾一把拉住她,她都要跟著別人一起過馬路了。
“怎麼走路心不在焉的?”沈庾把她拉到身邊。
江隨淺笑了一下哈,她是真笑不太出,拿手扒拉沈庾抓她的手。
“幹嘛?”沈庾看她。
“不幹嘛,你別拽著我?!苯S低頭,繼續扒拉。
沈庾挑眉,怎麼突然有脾氣了?但是還是聽話把手鬆了。
“燕京烤鴨?!?
“什麼?”
“帶你去吃?!鄙蜮字钢行麻_的烤鴨店說道。
烤鴨……江隨還以爲沈庾包了一整個餐廳和她一起吃……錯了,大白天哪來的燭光晚餐?烤鴨,烤鴨也不錯……嘿嘿,烤鴨。
江隨想著烤鴨片皮蘸白糖,油脂在嘴裡融化的瞬間與白糖混合產生的奇妙味道,口水都要下來,這家新開的烤鴨店,聽說排隊排好長呢~
江隨喜滋滋,姑且先原諒一下沈庾好了。
烤鴨店門口排著長隊,沈庾包了一個包廂,江隨穿過人羣走進店裡的時候,覺得他們一定很羨慕自己~嘿嘿,烤鴨,嘿嘿嘿。
雖然江隨愛吃,但是對於點菜這件事情,真是十分頭痛。
沈庾早就知道了,叫來服務員點了兩個菜,點多了,江隨又要叫浪費,到最後遭罪的還是自己的胃。
江隨在餐桌上吃飯,其實沒有非要吃第一口的習慣,但是和沈庾在一塊時,只要她不動筷子,沈庾就一定不動筷子,要麼就是夾第一筷放江隨的碗裡,然後纔會開始吃。江隨以爲這麼多年過去了,沈庾總會變,但是當烤鴨上來的時候,沈庾依舊是坐著看她,江隨有些不好意思,夾了一筷蘸了白糖放在沈庾碗裡。
沈庾一愣。
江隨看他有些驚訝的樣子,以爲是他不要吃,又傻乎乎的去夾,被沈庾一筷子攔截。
烤鴨蘸白糖,果然好吃,沈庾看江隨吃得搖頭晃腦一臉滿足,想著她大概也消氣了。
“好吃那就多吃些?!鄙蜮妆鞠胝f些什麼,但是轉念一想,還是讓歲歲多吃一些,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也罷,總歸也鬧不到她面前。
吃飽喝足的江隨雖然心情舒暢了些,但是都說了只是姑且原諒一下沈庾,他不辭而別的賬還沒算呢,不過怎麼開口呢?如果只是把自己當妹妹的話,開口質問又算什麼呢?江隨也不說,和沈庾聊些有的沒的。
“你怎麼突然回禺市了?”江隨想想就委屈。
沈庾給江隨添了一杯茶:“沈諾的父親一向身體不好,沈家最近又不太平,我爺爺以前,在外面有個私生子,那個叔叔有個兒子,最近回來搞了些動作,就讓我來幫沈諾?!鄙蜮讻]告訴她別的事情。
“那怎麼還要換個名字?還要裝不認識我?”江隨玩著手指,裝作淡然的樣子,問。
沈庾看她小手指一直撥來撥去,就知道她心裡的小九九,實話實說道:“我爸早就說了不參與沈家的事情,我回來名義上是讀書,本來以爲事情有些棘手,想用化名去處理,結果查起來發現事情並不難辦?!?
“那瞞我又做什麼?又不是天大的事,非要拿化名,演給誰看?!苯S嘟囔道。
沈庾笑她,江隨有些羞惱,起身就走。
一直到家門口,江隨都沒和沈庾說話,連再見都不說,就往家裡鑽,被沈庾一把拉著衣領拉了回去。
“歲歲,你小時候很有禮貌的,現在一路不和我說話也就算了,怎麼連再見都不說?”沈庾低頭問道。
什麼再見?你自己之前離開也一聲不吭。
“那是小時候了,沈庾,以前說再見第二天還是能看見你站在我家樓下,接我去上學,四年前我也和你說再見了,可是再也沒見,沈庾,我不想和你說再見,可以嗎?”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