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華院小佛堂。
周氏每日吃過晚飯,都會在此誦經(jīng)唸佛,以此靜心養(yǎng)神。
不過這是對外做的樣子,若是真是一心向佛,哪裡還會牢牢的管著府中上下的事,以及外頭的事。
喬明遠(yuǎn)最討厭來佛堂,總感覺陰森冷寂,就算是炎熱的夏夜,也是如此。
更何況,還要面對向來對他沒什麼好臉色的母親大人。
不同於在錦蘭院的神氣,進(jìn)了佛堂後,喬明遠(yuǎn)就像是矮了一個頭,頭低著,肩聳著,對坐在上首的周氏做了個揖:“孩兒見過母親。”
周氏仍舊閉著眼,一手撥著佛珠,口中唸唸有詞的,似是沒有聽到一般。
她不開口,喬明遠(yuǎn)也不敢起,一直弓著身,在這常年陰森的佛堂裡,額上都是不由得沁了點汗。
不知過了多久,那如咒語一般的唸經(jīng)聲才停下,周氏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那串佛珠,睜開眼看了看自己的大兒子:“起來吧,去過錦蘭院了?”
暗中抹了把汗,喬明遠(yuǎn)方直起了身,依舊不敢擡頭:“是的,原本說得好好的,只是不料晚兒那丫頭擡了崔尚然出來,孩兒,孩兒也是無可奈何。”
周氏冷冷的一擡眼皮:“廢物,連自己女兒都管教不好,等湛兒再大一些,豈不是也要反了天了?”
喬明遠(yuǎn)一個哆嗦,這回直接跪下了:“是孩兒無用。”
看他這般,周氏嘴角抖了抖,有些不耐的一擡手:“坐著說話吧,別動不動就跪,還有沒有點家主模樣?”
呵,他也算得上家主?
喬明遠(yuǎn)心中諷刺,面上則是唯唯諾諾說著謝過母親的起了身,坐在了一邊椅上。
周氏淡淡道:“崔氏雖然同意回府,但卻是看在了崔尚然的面子上,早與你我離了心,不再像早前那般聽話乖巧了。晚兒和湛兒兩個孩子多半也被她給教唆壞了,面上叫著祖母父親,實則卻是不大看得上我們,一心想指著崔家呢!我本是想著說,湛兒年紀(jì)還小,先將他送出去,遠(yuǎn)了崔氏,也就能慢慢轉(zhuǎn)回來。”
“母親說的是,孩兒也這般想,可是那崔尚然到底不好惹,若他硬要留下湛兒,孩兒也奈何不得啊。”說起這個,喬明遠(yuǎn)亦是恨得牙癢癢的,他萬萬沒想到崔尚然竟是有那樣的造化,先是皇上欽點的欽差大人,再是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上了從四品的太守,那可是蕭王爺都得給三分情面的官。原本崔氏一事上,他就理虧,這會更是絲毫不敢去觸黴頭。
周氏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冷聲道:“他要教便教,湛兒卻是不能再跟著崔氏了。”
聞言,喬明遠(yuǎn)愣了愣:“母親的意思是?”
“湛兒才六歲罷?”周氏勾起一抹笑,“我如今也老了,兒子們又大了,找個孫子來陪著我這老人家,也不算過分罷?”
這就是說要養(yǎng)在榮華院了,喬明遠(yuǎn)心裡狂喜,面上亦是掩飾不住笑容:“這會不會太麻煩母親了?”老夫人親自教養(yǎng),那可是在當(dāng)下任家主培養(yǎng),他面上亦是有光,能不開心嗎?
雖然周氏不喜歡他,順帶也不可能多喜歡喬湛,但那又有什麼關(guān)係?
“有什麼麻煩的?”周氏喝了口茶水,慢悠悠的道,“榮華院又不缺下人丫環(huán),闢個小院子出來就行了,一個小孩子的,吃用攏共也不多,我還養(yǎng)不起一個孩子麼?”
喬明遠(yuǎn)自是無異議:“母親說的是。”
母子二人雖然心思各異,但也算是不謀而合,倒是難得的互相都很是滿意了。
說完喬湛,周氏眼神一轉(zhuǎn):“晚兒十月過完生辰,就十四了罷?”
她從不說廢話,喬明遠(yuǎn)是再瞭解不過,一聽這話,就立即明白過來的道:“是了,她在鄉(xiāng)下長大,對外又稱是個病秧子,孩兒沒那個面子,全要仰仗母親……給她尋個好人家了。”
見他這般知趣,周氏自是很是滿意的道:“她沒什麼好名聲,又一身野蠻氣,在青山縣時還總出去拋頭露面的,這些事,人家稍微一打聽就都知道了,瞞也瞞不住。”
“那……母親說該如何是好?”喬明遠(yuǎn)大概猜到周氏的打算,雖然打心底也不大喜歡這個女兒,但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血,多少有些不忍。可那一點不忍,在一向說一不二的周氏面前,還是起不上什麼作用,只能聽從。
他順勢說了,周氏就無多顧忌的開了口:“青州地界內(nèi)怕是都找不到什麼合適的人家,我孃家有個在金州的遠(yuǎn)房親戚,也是個名門大家,前段時間才與我說,那家的長子嫡孫有意找個知根知底的媳婦,最好帶點親戚關(guān)係,不要太近的那種。當(dāng)初我沒多想,這會想起來,便覺倒是十分好的一門親事。長子嫡孫,那就是繼承家業(yè)的主,晚兒嫁過去那就是大家主母了,可不是比在青州隨便找戶不介意她名聲的人家要好多了?”
金州!?
雖然有所猜測,但還是沒想到周氏會這麼狠,若是真嫁去了金州,怕是這輩子都沒法回來了。畢竟來回一趟,少則四五個月,多則半年十月的,又是家中主母,哪裡能出這麼久的門子?
喬明遠(yuǎn)忍不住擦了把虛汗,猶豫著道:“這個……既是長子嫡孫,又怎會找到青州來?”
這個兒子雖然不中用,但卻也挺聰明,一下就說到了重點。
周氏慢吞吞的道:“我也沒問仔細(xì),應(yīng)是身體上有些殘缺,不過日常行事不妨礙,再就是年紀(jì)有些大了,過了今年有二十四五了罷?是有些不大好,可配晚兒那是完全足夠了,不然你還指望她能嫁個正當(dāng)少年的英俊小生?也不是沒有,承安郡一抓一大把的窮秀才,你若是捨得她吃苦,我便也說不得什麼了。”
喬明遠(yuǎn)支吾著道:“孩兒倒是沒異議……只是怕崔氏,還有崔家,會有所不滿。”
“晚兒姓喬,又不是姓崔,”周氏絲毫不放在心上,“除非是皇帝老子親自指婚,一個區(qū)區(qū)太守還想插手我喬家女兒的婚事?不行的話,我就讓明辰回來一趟做這個媒!”
喬明辰,他的二弟,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再熬兩年,不定還能升從一品的吏部尚書,在他面前,崔尚然也不敢說個不是。
周氏是真狠了心,打算狠狠壓崔氏一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