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是時,紅門青幫兩批人,爲尋找錢瑩和被擄走的顧思陌各自展開了競賽似的搜尋。
Y市中心警署同樣徹夜亮起了紅燈,新上任的警察局長聽著下屬的彙報,面沉如水,他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風平浪靜的Y市還有這樣藏龍臥虎的幫派勢力,局面就如一顆石子投入水面的漣漪般越泛越大,思索再三後,他默默壓下了警員出動的指示。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且等著談判的結(jié)果好了。
當事人並不知情外面因爲她發(fā)生了什麼事。
錢瑩的手腳都被捆綁起來,嘴裡塞上了自己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連同那些暈暈乎乎的衆(zhòng)多小弟,連向來不離她左右的專業(yè)打手都沒能避免。
她們所在的地方,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之前青幫上任掌權(quán)人居住的郊外別墅。
這間地下室連錢瑩也從來沒有進來過,落滿了灰塵和蜘蛛網(wǎng),但是她連咳嗽都咳嗽不出來。
強勁的藥效,讓顧思陌成爲了完全陌生的人。
錢瑩不是沒有調(diào)查過她,可是調(diào)查之後覺得這個在Y市苦苦生存的上班族和其他普通的白領(lǐng)沒有什麼兩樣,收入不多足以養(yǎng)活自己,揹負著高額的放貸,按期如數(shù)地繳納保險,每年定期會出去旅遊……對於錢瑩來說,這樣的人太多也太普通,所以她想不通爲什麼嚴笑像珍惜眼珠子一樣珍惜著面前的女人,嫉妒和憤懣讓錢瑩失控地捏住顧思陌的下巴擡起她的臉來,卻看到犀利的兇狠眼神和毫不留情地攻擊。
錢瑩一夥人,總共開了三輛車,錢瑩和顧思陌都在第一輛車上。
第一輛車沒有去預期的地點,而是朝著郊外的別墅飛奔,後兩輛車緊緊地跟上。
司機原本就喝了酒,一路上車開的如同飛起來,後車還有瘋狂的小弟從窗戶內(nèi)伸出胳膊尖嘯……卻沒有想到到了別墅,他們就挨個地被制服。
“綁票我?”顧思陌的襯衫因爲掙扎已經(jīng)碎裂,披著件黑色的外套,原本和善圓潤的臉上戾氣兇狠,似是陳述又是疑問地陰森森說了這麼一句,“還真是好久沒有做過這樣的買賣了?!?
一幫喝醉酒的年輕男人,一個嗑藥磕的還在哆嗦的女人,猶如軟蝦一般被輕易地制服,對於從小接受嚴苛訓練的顧思陌來說,沒有任何挑戰(zhàn)力。
有人試圖掙扎,但是顧思陌捆綁繩索的手法非常專業(yè),全是活釦,越掙越緊,繩子快要勒進肉裡去,疼的額頭出汗臉色發(fā)白,嘴裡偏偏又有一團布堵著,只能從喉嚨眼裡發(fā)出“嗚嗚嗚”的聲音。
顧思陌將這些人都捆綁在地下室裡,腦海中有無數(shù)壓制的記憶奔涌出來。
他教她用刀子,教她捆繩子,教她隱匿蹤跡……曾經(jīng)幹過驚天動地連環(huán)綁票案的過江龍頭古老大就是她的父親,她用了那樣大的努力想要擺脫的記憶,全部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激發(fā)了出來。
顧思陌披著黑色的西裝,站在地下室的樓梯口,一場超越了體能的爆發(fā)讓她此刻渾身疲軟的沒有一絲力氣,只是用手捂著額角,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錢瑩餵給她服用的軟麻,是參了好幾種混合軟性興奮劑的特殊品,藥效還在,顧思陌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心底有太多的憤懣和不甘。
她毫不猶豫地將試圖玩弄她的人捆綁起來,將電話搜出來關(guān)機放在一起,然後……她走出地下室關(guān)上了地下室的門。
腦海裡有個聲音不停地迴響,吵得她頭都痛了。
“這個世界上從古到今人們信奉的唯有力量,成王敗寇自古皆然。如果你要贏,其他人就必須輸?!?
“那一切都很好,可是都不是你的,如果你很想要,應該怎麼辦?”
“把所有不屬於你的東西變成你的,就要搶奪,將同你一起搶奪的人全部滅掉,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公理?我的拳頭就是公理,”男人的臉上一片暴虐,“那些人搶走我的貨物,說我走私把我關(guān)在監(jiān)獄裡的時候,公理在哪兒?”
當暴虐無法被遏制,當作惡成爲一種習慣,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挽回。
她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別墅客廳裡,捂著臉哭泣,她記憶中的父親是個強大的男人,他曾經(jīng)對她很好,可惜他所教的……都是自私的掠奪與肆虐的暴力。
不去遏制自己的慾望,所有想要的東西必須搶奪。
“姐姐,你爲什麼不理我?”小哲委屈地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面。
“我不理你,也有別的人理你。我跟你說過什麼,你要跟我玩,就不許跟他玩。”她蠻橫地說道。
小哲快要哭了:“我沒有想和他一起玩,我只想和姐姐一起玩。”
“好啊,那你就爲我做件事?!迸⒌难壑虚W著凌厲的光,那是獨佔一切的眼神。
兩個孩子從來都吵吵鬧鬧,又想著辦法比賽爬屋頂。
小鎮(zhèn)上最高的地方就是那座尖頂?shù)乃?,顧思陌和古默桓不知道又打了什麼樣的賭,各自選了一個方向往塔樓的頂上去。
結(jié)果,自然是古默桓輸了。因爲怕高的小哲也跟著上去,爬到一半就在中間嚇得哇哇大哭,他又過去接了小哲,才帶著他上了樓頂。
“我贏了!父親和小哲都是我的,你以後離他們都遠一點,看見你就討厭!”
古默桓牽著小哲的手,抿著的嘴角有著同父親一樣不服輸?shù)木€條:“這次不算,我們再比一次。”
“輸了想耍賴?”顧思陌挑起眉毛,揚起下巴問道。
“不是,”古默桓對於這個蠻橫的姐姐一向諸多忍讓,塔樓頂樓那樣狹窄,三個孩子站在裡面,腳邊只有短短的一截護欄,高度不過小腿,一邁腳似乎就會掉下去。
古默桓還想說點什麼,卻看到顧思陌狠狠瞪了小哲一眼。
剛纔還害怕地緊緊牽著他的那個孩子,閉著眼睛猛然推了他一把……
孩子的惡作劇,因爲不知後果,造成的後果往往更加殘忍。
顧思陌捂住臉,淚水滾滾而下,那些深刻的內(nèi)疚讓她的內(nèi)心從沒有一刻得到過安寧,她認爲自己不配得到關(guān)愛和救贖,儘管她那樣嚮往溫暖平常的生活。
因爲古默桓的受傷,父親打傷了她的腿關(guān)在房間裡,作爲懲罰不允許母親探視她,同一時間父親做了很多案子想要籌集一大筆錢帶古默桓去香港治療……記憶在這裡中斷,記得的只有那場大火,母親帶著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大火吞噬了一切,包括她片刻不離身的那個小尾巴……她一直以爲那是個累贅,直到失去他很多年,她才覺得那是她人生裡最美好的記憶。
顧思陌跌跌撞撞地從別墅內(nèi)出來,軟麻的第二階段興奮期還沒有過去,她開了一輛車走,在回城的高速公路上飈的飛快。
內(nèi)心有著巨大的創(chuàng)傷,自責和內(nèi)疚無時無刻吞噬著她的心,她謹小慎微兢兢業(yè)業(yè)地活著,連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著什麼……車內(nèi)的音響是激烈的搖滾樂,她終究是古家的女兒,流淌著瘋狂的血液,她不敢去愛一個人也不敢接受別人的愛,生怕因爲強烈的獨佔欲再次毀掉一切美好……
沒有救贖,前面只有一條不知道是何方的路,永遠也走不到頭……
下了高速,車速慢慢地降了下來,顧思陌一腳剎車停在路邊,後面一輛車嘭地追了尾。
下車,當看見一臉無措的唐宇,顧思陌的嘴角忽然泛起一絲苦笑。
又是這個人?又是追尾?
兩輛都是好車,唐宇的車頭保險槓掉了下來,顧思陌的車屁股陷了進去。
那次的拒絕之後,唐宇沒有再聯(lián)繫過她,他也有些詫異,尷尬地開口道:“這麼巧?我全責,報修吧。”
話出口,他看到顧思陌的臉色蒼白如同一張紙,她虛弱地笑了笑:“不用管我的車,能不能帶我躲起來?”
她衣衫不整,臉色蒼白,臉上還有掌摑的紅痕,淚痕交錯眼睛紅腫,剎那間唐宇聯(lián)想到非常不好的事,他問道:“你發(fā)生了什麼事,要不要報警?”
顧思陌腳下一軟,唐宇過去攙扶住她,覺得她渾身綿軟的沒有一絲力氣,完全倚靠在他懷裡。
“能不能帶我躲起來,我不想讓人看到我現(xiàn)在的樣子?!?
“出了事要報警,過了時間可能取證會很困難……”唐宇冷靜地說道,卻看到她的目光陌生的不似平時,顧思陌恍惚地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條、子管不了的,惹上很麻煩。如果你不願意幫忙,就不要擋我的路?!?
唐宇沒再說話,扶著她上車。
顧思陌披著唐宇的西裝外套,低著頭恍惚地跟在唐宇身邊,用盡所有的力氣剋制著翻涌的思緒,沒有留意到他來到的是她所居住的小區(qū)。
唐宇卻卻沒有回到顧思陌居住的那棟樓,而是到了那棟樓的對面。
複式,三居,似乎還沒開始裝潢,房間裡空曠乾淨。
“你說要躲起來,我想你應該不想回家。”唐宇說道。
顧思陌點了點頭,甩開他的攙扶,自己卻站立不穩(wěn),跌坐在地板上。
地面冰冷,她卻一點也不想站起來。
唐宇端來了一杯熱水。
“你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碧朴钫f道。
“嗯?!?
“你想說,就會告訴我。你不想說,我問了你也不會說?!碧朴畹卣f道,他是個心細如髮的人,已經(jīng)看到了她目前所有的狀況,卻沒有任何害怕躲避的意思,反而有種讓自己詫異的喜悅。
太過於巧合的事,總是不尋常的。
顧思陌沒有接那杯水,他想去扶她起來,卻發(fā)現(xiàn)她的體溫高的燙人,那樣溫和沉靜的一雙眸子裡浮現(xiàn)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混合著痛楚哀傷還有懊惱,直勾勾地擡起頭盯著他。
她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