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決定去一趟“三分半臺”。
他要通知儂指乙、二轉(zhuǎn)子和阿里:趕快逃命。
他自恃輕功好──也許,通知了那三個傻小子之後,還來得及再回來“朝天山莊”監(jiān)視楊奸。
他有一種感覺:跟大將軍的鬥爭,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了。
他從大將軍那兒出來,經(jīng)過“刀蘭橋”,走過“帶春坊”,正要轉(zhuǎn)出“天朝門”,忽然聽到有人輕聲喚他。
原來那人出盡力氣在叫他,不過實在是有氣無力,有心無力,聲音仍微弱得可憐。
喚他的人是上太師。
“什麼事?”
“崔兄,有件事要你幫忙。”
“你說好了。”
“我懷疑他就是諸葛先生派到這裡來的臥底。”
“誰?”
“楊門主。”
“他?”
“是的。可是大將軍未必信我。那天的事,楊門主已把我整慘了。大將軍一向信重你,崔兄,由你來說幾句,會比我更恰當(dāng)……你別不信,我可有證據(jù)!”
“證據(jù)?”
“對!”上太師死了一大截的神態(tài)像恢復(fù)了一些兒生氣,用眼角瞄著他支著腳的鐵柺,道:“你跟我來。”
彷彿他這樣說了,追命就一定會跟他同去。
追命果然跟他去了。
“菊睡軒”離此甚近,他先弄清楚楊奸的底細(xì),萬一待會兒通知了阿里等人逃命之後趕返已太遲,也總有“情報”向大將軍“交待”。
何況,楊奸“居然”是“內(nèi)奸”,實在也令他生起一種難以置信的好奇。
到了菊睡軒,上太師房中依然一地碎屏風(fēng)和木屑,並未打掃收拾,才進(jìn)房門,上太師要死不死的送了給他一本書,道:“你翻翻看便知。”
追命看看書的封面,沒有書名。
他翻開第一頁,沒有一個字。
他再翻第二頁,仍是沒有字。
如是他耐心的翻了七八頁,仍全是空白。
他問上太師:“怎麼…………”
上太師全身發(fā)出一種濃烈的藥味:“你耐心點,再翻下去。”
追命再翻了兩頁,依然無一字。
翻到第十頁,纔看到有一個大字。
十
追命不明所以。
他望向上太師。
上太師做笑,示意他翻看下去。
翻下一頁,又出現(xiàn)了另一個字:
三
追命問:“這是什麼意思?”
上太師這回胸有成竹的道:“你再看下去就會知道了。”
追命再翻一頁,只見一個字:
整頁裡只有一個:
●
追命稍一咀嚼,一驚,扔掉了書,失聲道:“十三點?”
上太師死裡死氣的陰笑道:“對了,十三點。你連書皮一共翻了十三頁,已中了我‘十三點’。”
追命怒道:“你暗算自己人!”
上太師道:“那先得要看你是不是‘自己人’了。”
追命暗自運功,只覺四肢乏力,別說動手,就算要捺死一隻螞蟻,恐怕也力不從心了。
──“十三點”的毒力,非同小可,既可進(jìn)入體內(nèi),要將之逼出,便極不容易了。
他心中驚怒:自己一時大意,對這個不諳武功且病得半死不活的老人家,竟疏於提防,此人精通藥力,現(xiàn)在落在他手裡,恐怕不易翻身,也不易超生了。
他口中怒問:“莫非你纔是臥底內(nèi)奸?”
上太師卻趨過身去,在追命身上用力索了一陣,嘿聲笑道:“這你是明知故問了。白天,在‘六分半亭’,我沒把你即刻認(rèn)得出來,因爲(wèi)那天出現(xiàn)在這兒的蒙面人輕功高明,而腿子並沒有瘸。可是,今天下午,我經(jīng)過刀蘭橋,發(fā)現(xiàn)橋底的溼泥,有一支柺杖的痕印──想必是那天你就在這兒,先棄了柺杖,再蒙上臉,纔來救‘小相公’的吧?等辦好了事,你纔在這兒取回柺杖,繼續(xù)當(dāng)你的崔各田。可惜的是,那天下過小雨,你的柺杖在刀蘭橋的泥土上烙了印。”
追命冷笑道:“就算我把留在泥上烙了印又怎樣!我住在‘帶春坊’時常經(jīng)過那兒,就不會留下痕印麼!就留不得痕印麼!”
上太師嘖嘖笑道:“你確會詭辯!但那也沒用!我記住了你的味道:松葉混合了蜂蜜,還有一點淡淡的酒味,我把你引來這兒,一嗅,便完全一樣了!”
追命心裡暗叫厲害,嘴裡卻厲聲道:“你憑鼻子來斷定我的生死,分明是誣害我!大將軍可未必信你!”
上太師老謀深算的笑道:“所以,我也沒殺害你,我只不過要探明你的身份。要是我抓對了,有了證據(jù),大將軍自然便會信服,自然就會犒賞我。我跟你無怨無仇,何故要加害你?我無德無能,又不會武功,既要靠山撐著,就得依附大將軍;要受大將軍重用,就得幹些出色的事來讓他看重。”
追命奇道:“你倒是怎麼憑空生出害我的證據(jù)來!”
上太師道:“證據(jù)就在你的身上。”
追命詫然:“我身上?”
上太師道:“我看過你的輕功,辨別你的年歲,如果你是諸葛那兒派來的,就一定是追命無疑,如果你是四大名捕之一,身上必攜帶‘平亂玦’,玦上印著你的掌紋,你要賴也賴不掉。”
說著,便去搜追命的身。
追命心中叫苦,知道這次理應(yīng)難有僥倖了。
結(jié)果都非常意外。
出乎上太師意料。
也在追命自己意料之外。
──他自己的身上,居然沒有“平亂玦”?
(平亂玦去了哪裡!?)
上太師的臉色就像煎藥汁般的顏色:“你到底是誰?”
追命心中也一樣驚疑,口裡卻滋閒淡定的說:“崔各田。”
上太師迷惆的道:“你真的是崔各田?”
追命道:“你現(xiàn)在知道我是清白的了吧?”
上太師道:“你身上沒有平亂玦,不見得你就不是追命。”
追命道:“可是你沒有證據(jù),你就得放了我。”
上太師嘖嘖有聲地道:“你自己聽聽看:這多像捕爺們說出來的話!我們江湖上人,可不講這個。”
追命心中一寒,藥力漸漸發(fā)作,連話也說不清楚了,“你若無證據(jù),私自殺了我,形同背叛大將軍。”
上太師道:“可是,如果我放了你,你會放過我嗎?我不會武功,你武功高強(qiáng)。再說,今晚的事,難道你不會記仇嗎?就算你今晚放過了我,來日,在大將軍面前,能保你不會誣陷我嗎?斬草須除根,若要趕盡,先得要殺絕。要壞,就大壞特壞,壞到徹底,切忌不好不壞,只害苦了自己。”
追命的心一直下沉:他已聽到外頭有衣袂閃動之聲,“你想怎麼樣?”
上太師笑瞇瞇道:你想,我還能放了你嗎?要少一個你,我也少一個競爭對手。大將軍不是常說嗎?對付敵人,只有殺錯,不放過。”
追命強(qiáng)自鎮(zhèn)定,“十三點”的藥力逐漸發(fā)作,他的聲音已近嘶啞,“可是,你殺了我,給大將軍知道,他也決不會放過你的。”
上太師湊近他的耳邊,一股老得近乎死了的味道,衝進(jìn)追命鼻腔裡,耳中卻是聽到:我不必親自動手殺你,自有人想要你的命。如果大將軍查出來,也不是我下的手,跟我無關(guān),不就得了。老弟,你還年輕,還不知道借刀殺人,最是安全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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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這幾句話,上太師就退了開去,然後強(qiáng)提一口欲斷欲續(xù)的氣,喊問:“外面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