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幾乎將程月吹翻在地。
懷中的黃貓貼近著她的胸口,卻分毫也感受不到它的小心臟在跳動。
程月低頭,將衣襟扒開一個角,柔軟的黃貓正心安地窩在她懷中。只是此時軟趴趴貼在腦袋上的毛告訴程月,黃貓的情況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她現(xiàn)在需要找一個歇腳的地方爲黃貓清洗傷口。
偌大的渝州城,今日大白天也靜得詭異。如同死城一般……
程月走了幾家草藥鋪,卻都緊閉著大門,避不見客。
說不出的詭異之感席捲而來,程月又走向一家客棧。在不間斷地扣了半個時辰之久的房門以後門終於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夥計,他極不情願地將門開了條縫,沒好氣地說,“這位客官,小店今天休息……”
“這位小哥哥,你救救我的貓吧,你不救他,他就快要撐不下去了……”說著,程月就要哭出來了。
這種時候,無助的她除了低頭沒有別的辦法。
看程月髒著一張小臉,又滿身是傷,不時還瘋瘋癲癲地低著頭自言自語,確實可憐,夥計心一軟便將她叫了進來。
夥計將她帶到二樓正數(shù)第三間空房,囑咐道,“現(xiàn)在正是天下大亂,妖魔當?shù)赖臅r候,你個姑娘在外面也不容易。今天你且在這裡歇腳,一會我去給你打些水來。”
程月感激地連連道好。
夥計點了個頭便往樓下走去,臨出門前復又折回來,“不要亂走,更不要去其他的房間。”
程月沒懂夥計的意思,卻也沒有多想,只當是夥計爲了店客的個人隱私問題在考慮。
等夥計走後,程月將懷中的貓抱到牀上,黃貓微微長了長淡粉色小嘴,微弱地“喵~”了一聲。
這一叫,程月是又欣慰又心疼。
“咪——你乖乖哈。”她只能以這樣最簡單的方式安慰他,關心他。
他的口中發(fā)出含蓄不清晰的叫聲,爪子擡起來似乎想抓緊什麼……
程月將手放在他的兩個爪間,他便立刻抱緊了,似乎是這樣還不夠,小腦袋也貼上去用從溼乎乎又微微涼的小鼻子貼著程月的手不可……
真是個粘人的小傢伙。“你乖乖…”
安撫好貓,程月又去門口端夥計送來的熱水。
爲黃貓清洗傷口,仔細包紮。就在程月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時,黃貓睜開了眼睛……
“喵~”他安靜地看著程月,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
真是安靜又乖巧。
然後瞇起老老實實地讓程月清洗傷口。
待程月將他的傷口都洗淨,黃貓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
洗好貓後,程月自己隨意擦了身上的污漬,整理好衣物和頭髮後。自己也爬上牀,摟著黃貓漸漸入睡……
再醒來的時候,夜已經(jīng)深了……
懷中的黃貓團成糰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醒了,正一下下舔自己身上的絨毛……
程月被隔壁傳來的一陣刺耳的抓撓聲吵醒。
下了牀正想出門看看,卻想起了白天時候店裡夥計的話。
不要亂走,更不要去其他的房間……又想起白天夥計的表情,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眸中分明一種憂心的情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月此時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平什麼簍子,只想安安分分地和黃貓好好養(yǎng)傷。
再低頭看黃貓,這小傢伙渾身是傷,此時更是纏成了個小木乃伊。
她又怎麼能再帶它犯險。
眼下最好的事就是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夜,然後把黃貓的身體養(yǎng)好,自己的道法修煉好,重回巔峰時期。早日把逃脫出來妖怪捉回去給蜀山一個交代。
迷迷糊糊中,程月又睡了過去……後半夜突然颳起了狂風,大門一直有響動之聲,門外彷彿有無數(shù)野獸想要爭搶著進來。
程月虛閉著眼睛卻是再也睡不著,只覺得屋外不知何時也傳來古怪的響聲……隨著咣噹一聲輕響,地面上漸漸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彷彿是什麼人在屋裡走動……
一個不好的念頭襲上心頭,“難不成是進賊了不成?”
程月微微瞇起眼睛,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
自己的牀邊正站了一個面目猙獰的男人,他的肩膀看起來十分古怪,似乎骨頭已經(jīng)錯位,他的面孔如同喪屍一般,成灰青色,如同老去腐壞的牆皮,似乎隨時有脫落的風險。
程月嚇得幾乎背過氣去,可是他手中扼住的正是被自己綁成小糉子的黃貓。
黃貓被扼住喉嚨,完全無法發(fā)聲,更無法呼救——
程月來不及去想這個怪物是從哪裡跑出來的!條件反射一般出劍去刺怪物的下懷——
可這怪物就像毫無無痛感一樣,完全不在意程月的攻擊,即便已經(jīng)發(fā)出骨頭斷裂的聲音!
程月用力向他一撞,趁著他被撞了個趔趄的功夫,程月操控者軒轅劍,一下斬斷他的手臂。
手臂一斷,黃貓立刻掙脫出來,跑到程月跟前等著程月抱。
程月手疾眼快,將劍懸在空中,伸出雙手將黃貓舉高抱緊懷中。
“我們快走!”
程月帶著貓推開門,就往拐角的樓梯跑——
出門的時候還想帶上夥計一起離開,可是轉身時候天空突然閃過一陣驚雷!
接著短暫的雷光,程月從房門大敞的隔壁卻看到這樣的一幕——一個身著酒紅色麻衣的女子一口咬在店夥計的脖頸上!
那夥計口中有鮮血溢出,空洞地望著程月——
程月的心跳得厲害,如同打鼓。
來不及猶豫,護好懷中的貓便跑下樓,逃離了這家客棧。
剛從客棧出來程月直覺面前劃開一陣邪風,刮的程月從腳底涼到腦門。
瞇起的眼睛剛睜開心臟就受不住了,這街道上黑壓壓的怎麼全是人吶!
程月從懷中掏出一顆夜明珠用法術捆了拋向不遠處的街心——這哪是人吶!?
一個個慘白著臉堪比地獄的惡鬼——簡直將她嚇得魂飛魄散。
更爲詭異的是他們走路的動作十分僵硬,有生化危機的即視感。
怎麼這麼多殭屍!
程月摸了摸身上的口袋,裡面的符咒還有幾張。要說對付這些殭屍還遠遠不夠!
無奈,只得帶著黃貓先御劍離開這個鬼地方,等有了解救的辦法再說。
空中黑雲(yún)翻滾,軒轅劍上,程月心裡有幾分內疚,如果自己就這麼走了渝州城的百姓是不是就真的沒有救了?
在空中兜兜轉轉,程月終於決定折回來,就在渝州城上空懸著……
“咪,你還能變成人嗎?”程月心疼地看著懷中被布條纏成小糉子的胖貓。
黃貓吐了吐舌頭,“嗷~”了一聲。
看樣子是不能了。
眼下渝州城的殭屍事故程月也沒有辦法,而且自己又十分的餓了。能做的就是再登一次九重天,帶貓偷著飽餐一頓!
“冰川星河,末世初章,仙境幽冥,爲我而開——”念起熟悉的咒語,程月輕車熟路地化成蝴蝶抱著“小米蟲”飛進南天門,溜進蟠桃園讓黃貓“撒了歡兒地吃桃子”。
故地重遊,程月卻不再是當初的程月,她永遠都忘不了,她如此信任的愛徒竟然千辛萬苦來到蜀山卻只爲挖她的心。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這輩子都不會。
“何人在此偷食蟠桃?”一陣熟悉好聽的男聲想起,黃貓此時還在樹上吃得正香!
程月激靈一下,“師傅?”
她居然又在這裡看到了那個和玄元一模一樣的男子。
“大膽女子,竟然還敢來。”玄元的語氣似乎沒有十足的怒意,眸中帶著一絲玩味,“說過了我不是你師傅。”
程月轉眼一想,分明是一樣的模樣,還處處留情,不是師傅她怎麼也不信。
她立刻稽首行禮,“師傅,徒兒闖禍了!”
“哦?”玄元的語氣中似乎帶了一絲興趣。
“說說看,你又闖了什麼禍?”此話一出,玄元被自己這句話嚇了一跳。自己怎麼會說“又”——
程月低頭,皺眉道,“我把蜀山鎖妖井裡的所有妖怪都放出來了!”
世人皆知蜀山,而神仙皆知世人!連世人都知道蜀山禁地鎖世間妖魔,神仙又怎麼不知道蜀山禁地說的就是鎖妖井!
玄元好看的眉峰開始聚攏,伸手便在程月腦門上微微一敲,“你呀!”
程月這一記受的有些莫名其妙,心裡想:難道他承認自己就是我的師傅了?
“你還想放任你飼養(yǎng)的食夢貘吃多少蟠桃?”
玄元無奈的看著程月,臉色鐵青。
“啊?食夢貘?”程月怎麼也沒想到這隻可愛的貓竟是傳說中的食夢貘。
《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中記載,“獸多猛豹。”
《山海經(jīng)箋疏·西山經(jīng)》也記載,“猛豹即貘豹也,貘豹、猛豹聲近而轉。”
傳說食夢貘可以食人夢境,怪不得程月自從養(yǎng)了它以後再也沒有做噩夢。
“食夢貘小妖怪,麻麻叫你回家了!”
一聽程月叫他食夢貘,他立刻縮了縮脖子支楞起耳朵偷偷往後瞄。
說著就捏住了他的脖頸將他扛在肩上。任由他喵喵喵地叫。
“師傅,渝州城百姓皆已屍變成殭屍!不知師傅可否指點一二——”
只見玄元目光看向遠方,“冥界的曼陀羅華可以解屍妖的毒,令人死而復生。”
此話一落,玄元便不見了蹤影。
從天界回來,人間已經(jīng)又過了四天……
這日晌午,曾經(jīng)繁華的渝州城已經(jīng)變得破敗而蕭條。
平日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今日看不到半個人影。
程月知道,那些人中了屍妖的毒以後都躲在陰影裡是見不得光的。
“冰川星河,末世初章,地府幽冥,爲我而開!”
想要進入冥界並非只有晚上才行。程月手中的古典裡記載著各種捷徑和法門。其中就包括這句白天進入冥界的咒語。
隨著一道白光乍現(xiàn),程月只覺自己輕飄地就飄了起來。
面前出現(xiàn)熟悉的一幕……在被挖心以後程月跟著酉汜來的那個地方。
這是那條比墨還要渾濁的河,放眼望去望不到盡頭……
傳說,冥河的對岸就生著曼珠沙華。
只是這河水上空無一物,沒有一絲浮力,即便是枯葉也無法浮在上面。
要想過河,只怕難於登天啊!
就在程月傻愣在河邊一籌莫展的時候,河上突然劃來一葉獨木舟——
劃船的那個人身穿黑色蓑衣頭戴梭帽,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對眸子。
他的嘴張張合合,彷彿有延遲一般,幾秒後才聽見他的聲音……
“兩位需要擺渡嗎?”這聲音或陰或陽,程月一時沒有分辨出擺渡人的性別。
“需要。”
“一人收一金幣。”
程月沒想到他並不是無償擺渡,可是一時半會又給不出他想要的金幣。
程月翻遍渾身上下,最後掏出一顆夜明珠遞給了他。
他把夜明珠拿到手中把玩了一會,又複雜地看了程月幾眼,然後小心地將明珠收進懷中。
“兩位坐穩(wěn)了,船要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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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船一擺起來竟然出奇的快。快到河面上都起了霧……
起霧了擺渡人也毫不在意,依舊胸有成竹地劃著船。
黃貓始終是縮在程月懷中的,只是偶爾露出一個粉色的小鼻子。
須臾的功夫,擺渡人便收了槳,“到地方了,兩位上岸吧。”
冥河的岸上,生著無數(shù)血紅色的花,那些就是曼陀羅華。
程月小心地在岸邊向河中靠近,伸手去夠花骨朵。
只聽撕拉一聲,這曼陀羅華竟然嗖的一下就枯萎了。
怎麼辦。程月伸手,抓向另一朵。可是手剛伸過去,只聽又是撕拉一聲,這花又是嗖的一下就凋零了。
“何人在此處偷花?”這聲音威嚴而富有磁性。
程月尋聲而望,只見在她身前五米左右的冥河上懸了一個身材魁梧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此時正俯視著程月。一種無影的壓力從程月頭頂壓下來。
這人好大的氣場。
他身穿玄色鎧甲,鎧甲上繫著暗紅色披風。
玄色的護腕和長靴之上皆繪有曼珠沙華的圖案紋樣。
赤紅色的眼瞳如同鬼魅一般,赤紅色的長髮如火一般耀眼。
黃貓半揚著小腦袋氣呼呼得看著程月,可是由於過於專注地那個赤發(fā)的男子,程月似乎並沒有聽到黃貓“嗷”了一聲。
赤發(fā)男子蹙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程月,不可思議地開口,“泠綺?”
下一秒,他就出現(xiàn)在程月身後。
程月還未反應過來,兩隻手的手腕就被一個厚重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他將程月禁錮在懷中,前胸貼著她的後背。
一瞬間她覺得後背燒得慌……臉也有點發(fā)燙。
一時,她慌了。
同一時間,黃貓“嗷”地一下跳出來,一口咬在赤發(fā)男子的手背上。
男子悶哼一聲,一下將黃貓打掉。把它甩出去好遠……
黃貓被打進墨色的冥河裡,咕咚咕咚地冒了兩個泡便是沉進水裡。
程月這下可生氣了,猛地掙開他的手腕,衝向河邊。
在水中撈了一會將溼貓從水中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