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性福手冊
洛清蘭辭了洛清鳶,便徑直去了清幽閣看老太太。
洛老太太見孫女兒來了,瞬間精神抖擻。旁邊伺候著的丫鬟滿玉泡了兩杯清茶,將茶水遞到洛清蘭身邊時,朝她笑道:“姑娘,你可瞧瞧,老太太方纔還有些乏困呢,你一來就跟變了個人兒似的,可把老太太樂壞了。”
“你這小丫頭,平日裡就愛多嘴,再不曉得收斂,當(dāng)心讓吳嬤嬤換了你,讓去廚房裡做個燒火丫頭。”洛老太太瞪她一眼,看似不滿,嘴角卻微微上翹著。
滿玉伺候多年也曉得她沒有真的怒,抿了抿嘴笑道:“老太太可別,我不說了就是,老太太莫要因這些個小事氣到了身子。”
洛老太太嗯了一聲,看向洛清蘭,眉目一下變得慈祥起來,拍了拍身邊的軟墊,“來,蘭丫頭,坐到祖母身邊來。”
洛清蘭離了原來的座位,坐到洛老太太跟前,柔笑道:“明明才兩個月不見,孫女卻發(fā)現(xiàn)自己怪想祖母的。”
“蘭丫頭真是越發(fā)討人喜歡了,說得我這老婆子心花怒放哦。”洛老太太心情大好,哪還見一絲不爽利的樣子。
洛清蘭也跟著她笑,想到什麼後目光不由暗淡下來,“祖母,此次父親開罪聖上被貶謫到西陽邊城之處,可恨孫女無能,幫不上家裡的忙,以後要見祖母也怕是難上加難了。”
洛老太太臉上的笑聽到這話後也漸漸斂起,嘆道:“萬事自有定數(shù),強(qiáng)求不得,你父親被貶去西陽指不定也是件好事。”沉悶稍許又轉(zhuǎn)了話題,“蘭丫頭放心,你不在了,還有鳶姐兒和豁哥兒日日來給我這老婆子請安呢,祖母啊,會多活幾年,等著鳶姐兒出嫁了,豁哥兒也成家了才捨得離去。”
洛清蘭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含笑道,“祖母能這樣想甚好,孫女就不必日日掛念著祖母了。”
“你方纔從鳶姐兒那處過來,不曉得那丫頭正在做些什麼?”
“二妹妹自打昨年同我一起跟桂嬤嬤學(xué)了規(guī)矩,就變得嫺靜多了,方纔還在做繡活兒呢。”洛清蘭掩嘴笑道。
“哦?看來鳶姐兒總算是上道了,男人啊要的就是端莊賢淑會持家的妻子。”洛老太太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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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多了個客人,廚房裡特意另做了幾碟小菜。
洛尹峰陪著女婿席陌凌在膳廳用飯,豁哥兒也已經(jīng)八歲,自然是跟兩人一桌。而江氏則在自己的內(nèi)閣裡擺了一桌,喚洛清蘭和洛清鳶同吃。洛老太太喜清淨(jìng),一個人用了點(diǎn)兒飯菜便早早歇息了。
豁哥兒吃飽了,便被嬤嬤帶著到了後院,只剩兩個大男人對酌。
洛尹峰對跟前這女婿十分滿意,席陌凌乃是忠勇侯府二房家的小公子,忠勇侯當(dāng)年在狩獵場裡救駕有功,先皇特意準(zhǔn)了席家世襲爵位。席陌凌的父親是侯府嫡次子,雖然沒能襲了爵位,卻勝在他年輕有爲(wèi),當(dāng)年考了個榜眼,如今也任了個從三品的御史中丞,而席陌凌本人也是出息了得,在今年的會試中考了前三,三月初的殿試上又博得皇上親睞,得了個探花。蘭姐兒能嫁入這樣的門第中那便是她的福氣,這一樁婚事不知道讓族中多少人紅了眼,洛尹峰覺得自己極有面子。
小酌了幾杯,洛尹峰臉已微紅,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道:“好女婿,這陳年桂花酒味道如何?若不是你今個兒來,我平日裡可捨不得拿出來喝的。”
席陌凌有些心不在焉地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酒杯,聽他問話,勉強(qiáng)扯了個笑出來,帶動著狹長的眉目微微上揚(yáng),整個人看起來俊朗清秀,卻又多了幾分讀書人所沒有的勁氣,只聞他聲如鼓鍾,帶給人一種渾厚安定之感。“勞岳父割愛,陌凌甚爲(wèi)感激,這陳年桂花酒味道濃冽,入口舒爽且後勁兒極大,實(shí)乃上佳酒釀。以後若有機(jī)會,陌凌定當(dāng)陪岳父再痛飲幾十杯。”
洛尹峰越瞧他便越是喜歡,又加上酒勁上來,便開了話閘子,仰頭飲進(jìn)一杯酒,道:“我本想的是,蘭兒和鳶兒這兩丫頭只要能在未來夫家生活舒心,哪怕低嫁也好,如今卻未料得蘭兒竟能嫁給陌凌你這樣年輕有爲(wèi)的良人,這實(shí)乃蘭兒的福氣啊。”說著,不由感嘆一聲,“我年紀(jì)大了,再過幾天又要西下,回京都一事怕是會遙遙無期,蘭兒那孩子我就放心地交給你,只願你們以後能舉案齊眉,萬事同進(jìn)共退。”
只顧喝酒笑讚的洛尹峰並未發(fā)現(xiàn)席陌凌眼中掠過的一絲譏誚和那藏在漆黑眼瞳裡的雜質(zhì)。
“岳父放心,陌凌定會與蘭兒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他略一勾脣,回道。
“好女婿,以後有你照顧蘭姐兒,我也能放心了。”洛尹峰大笑幾聲。
席陌凌微擡眸,幽黑的眸閃爍兩下,將手中的酒杯放定在桌上,似是忽然想起什麼般,淡笑問道:“說到蘭兒,她除了常常提到岳父岳母二老外,還說起我那小舅子和小姨子,小舅子方纔也是見了的,小小年紀(jì)便有了該有的風(fēng)度,只怕以後也是大有作爲(wèi),只這小姨子我卻沒見過面,蘭兒在我面前時常說道,害我不禁有些好奇了。小婿還聽說,我這小姨子長得跟蘭兒七分相似,不知是否屬實(shí)?”
洛尹峰見他一副疑惑好奇的模樣,笑呵呵地擺擺手,“傳言不可信,不可信,說到相似也只有三分而已,你不知道我那小女鳶兒與蘭兒的性子完全相反,蘭兒貴在嫺靜,鳶兒卻勝在靈動,只是你岳母說這潑皮性子日後不好覓佳婿,昨年才專門找了個出宮不久的老嬤嬤,教這丫頭一些該有的規(guī)矩,現(xiàn)如今,鳶兒這丫頭也端莊穩(wěn)重了不少,哈哈……”
席陌凌聽著聽著,嘴角也跟著輕輕彎起一個弧度,眼中多了一抹亮色,然後輕輕吐了一句,“其實(shí),性子潑皮一些也好,指不定有的人就喜歡這樣的呢。”
洛尹峰沒有聽清他的低喃,兀自一拍腦門,窘然一笑,“瞧我跟你說的些什麼,果真是酒後胡言了。”
兩人又天南地北地扯了一番,席陌凌才起身告辭,“今日叨擾岳父許久,陌凌也該回去了。”
洛尹峰望了一眼暗下來的天色,有些惋惜道:“是該回去了,我讓高嬤嬤去內(nèi)閣叫蘭兒出來。”
“岳父,不若高嬤嬤領(lǐng)路,我想親自去找蘭兒,順道跟岳母也說些貼心話,好叫她也放心。”席陌凌忙道,見洛尹峰微微皺眉,又立馬道:“都是一家人了,哪裡需要這麼多避諱,想來岳母也是有事跟陌凌說的。”
聽了這話,洛尹峰眉頭舒展開來,“瞧我這老頭子,讀了一輩子聖賢書,反倒不如你這晚輩明事理。”言語中頗有些自嘲。
席陌凌知道他對此次被貶到西陽一事有些怨詞,當(dāng)即也沒多說,只微作一揖,跟著那高嬤嬤去了後院內(nèi)閣。
江氏幾人早就用畢膳食,這會兒子,三人正有搭沒搭地閒聊著,江氏許久沒見洛清蘭,加上過幾天又要遷去西陽,話頭自然就多。
“蘭兒啊,娘跟你說的這些話可都要好好記著,以後舉家搬到西陽,娘也難見你一面,趁著這會有空,該說的都要與你說清楚,省得你日後受苦。”
洛清蘭嗯了聲,臉泛紅。
“太太,您再多說一句的話,大姐的頭怕都要埋到膝蓋裡去了。”洛清鳶咯咯笑道。
“你這壞丫頭,就知道打趣我,再過兩年你也是要嫁人的。”洛清蘭擡頭瞪她一眼。
江氏本以爲(wèi)鳶姐兒會因爲(wèi)劉節(jié)度使家退婚一事情緒低靡,豈料如今笑得卻是歡愉,一點(diǎn)兒不似作假,便換著拉了她的手,語重心長道:“鳶兒,這次劉家退婚了是他們沒有眼光,我洛家的女兒哪個不是賢惠淑德,不娶咱鳶姐兒是他節(jié)度使家的公子沒有福分。以後我定會給你再尋一門好親事。”
洛清鳶聽到賢惠淑德幾個字差點(diǎn)兒沒笑出來,面子上卻羞赧地低了低頭,道:“婚姻一事,我都聽太太的,其實(shí),就算低嫁也沒有關(guān)係,只要以後的夫君待我好就成。”
見她這樣懂事,江氏心中反倒生出愧疚來,要說剛纔是安慰她方那般說道,這會卻是真的上了心。
門外的席陌凌遠(yuǎn)遠(yuǎn)聽見一陣清脆若泠泠泉水的歡笑聲,腳步不由放緩,待聽完後面的話,一雙黑眸望向遠(yuǎn)處的大紅燈籠,眼瞳中便似填進(jìn)了一堆篝火。
“姑爺稍等,我這就進(jìn)去稟告一聲,太太和姑娘定會歡喜。”跟前的高嬤嬤道了一句,急急進(jìn)了內(nèi)閣。
岳母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對眼,江氏樂呵呵地看著眼前這一對金童玉女,忍不住跟這女婿多叨唸了幾句,“蘭兒她性子文靜了些,平時若是有什麼地方做不對的,你可要多多護(hù)著。”
席陌凌得體一笑,手臂輕環(huán)住洛清蘭的肩膀,“岳母放心,陌凌不會讓她受一點(diǎn)兒委屈的。天色不早了,小婿先帶著蘭兒回去了。”說罷,目光掃了掃被江氏堪堪擋住的那抹荷綠色倩影。
洛清鳶本想仔細(xì)瞧瞧自己這姐夫長得什麼模樣,哪知江氏每每都無意地?fù)踝×怂屄迩屮S納悶不已。男女之妨那是針對外人,江氏也未免太多顧慮了。說實(shí)話,這些年江氏的確待她很好,但是跟洛清蘭相比還是差了一截。洛清鳶也謹(jǐn)記自己是個庶女的事實(shí),上輩子沒好好享受生活,這輩子她的目標(biāo)很簡單,等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個性子敦厚的男人嫁了,以後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就好。
席陌凌半摟著洛清蘭到了門口,回頭又看了一眼,只看到江氏一臉笑意,便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再沒停頓地走遠(yuǎn)。
洛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路過行人時不時駐目看上一兩眼,因那馬車一看便知非尋常人家所有,再瞧瞧馬車身後的府邸大門,洛府兩個正楷大字極爲(wèi)醒目,心裡也大致猜到了這馬車主人的身份。兩個月前,席家一百擡的聘禮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擡到了洛家門口,那新郎官便是今年的探花郎。
席陌凌將洛清蘭帶出門口後便鬆了手,“夫人,上車吧。”說話極爲(wèi)客氣,然後扶著她上了馬車。洛清蘭點(diǎn)點(diǎn)頭上了車,心裡卻結(jié)了千千繁雜愁緒。
等她上了車,席陌凌才一躍而上,只那撩簾子的動作忽地一頓,頭一偏,看向了遠(yuǎn)處。
正後方,噠噠的馬蹄聲沉沉踏響,一聲高於一聲,在這暗色中極爲(wèi)清晰,便好似在旁人的心上一下下敲打著。遠(yuǎn)處的一個黑影仿似是攜了暗夜中獵獵冷風(fēng)飛奔而來,氣勢萬鈞。
“駕——”那黑影大喝一聲,朗朗好聽,修長的腿拍打馬腹,只片刻便從馬車一旁飛馳而過,帶動著那潮溼的寒氣從席陌凌的臉上劃過,鬢角的幾根碎髮也被吹起。
離得近時,席陌凌纔看出那人的裝束,一身束腰長袍,黑色披風(fēng)在夜裡鼓鼓而動,一張臉被頭頂?shù)暮喡蝮覔跞チ舜蟀搿4苌砝滹L(fēng)過去,那人也已駕著馬走遠(yuǎn),去的方向正是皇宮。
席陌凌看著那背影許久,眉毛微微一擰,直覺在哪裡見過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