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起來，洛水碼頭上的船隻往來頻繁。隨著舊年出海的海船陸續(xù)返航，城裡多了不少新鮮的海貨。
和豐商隊的船纔剛剛挺穩(wěn)，戴鏢頭從船舷上一躍而下。
隨船走了一趟南方，再回到洛陽城，再見到眼前著熟悉的場景，他胸中無端升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他摸了摸懷裡揣著一個長方形匣子，舉步朝著安從坊走去。
這是他答應(yīng)過權(quán)墨冼的事情，排在首位。商隊的交接自有掌櫃在負(fù)責(zé)，他只需要去見錢峰，稟明這次的情況就行。
戴鏢頭轉(zhuǎn)過一個街角，一股誘人的香味促使他停下腳步。
他定睛一看，街角處支了一個攤子，煮得沸騰的大鍋裡，看起來很筋道的面片在其中上下翻滾。
繫著圍裙的漢子用一個大爪籬將面片撈起來，再盛一勺子酸辣湯進去，從旁邊的小鍋裡挑出幾根青菜放在碗裡，一碗酸辣面片湯就好了。
那菜葉蔥翠欲滴，紅紅的辣椒、白白的面片，光是瞧著，就讓戴鏢頭口舌生津。
在船上久了，無法抵禦這等美食的誘惑。
“老闆，給我來一碗。”戴鏢頭改了主意，在小桌邊坐下，取了一雙筷子等著。
“好勒！”那漢子應(yīng)了，將面片下到鍋裡。
一名頭上包著帕子，收拾得極爲(wèi)利索的婦人上前，端了一碟子泡蘿蔔片放在戴鏢頭的跟前，又接著去忙碌。
這兩人，應(yīng)該是夫妻。
戴鏢頭這樣想著，忍不住多看了兩人幾眼。
他們是這市井中最有煙火氣的存在，或許身份低微，卻最爲(wèi)鮮活。
漢子皮糙肉厚，天氣算不得熱，但他一直被大鍋冒出來的熱氣薰著，只穿著一件單衣也不住流汗。
那名婦人手腳麻利地收拾著桌子，將用過的碗筷端走，找著客人的銀錢。間或，還用帕子去給自家男人擦汗。
兩人各自忙碌著手上的事情，並沒有多餘的交談，但卻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很是恩愛。
“娘！”
一個半大豆丁出現(xiàn)在麪攤，婦人的神色變得溫柔：“怎麼了？”
“娘，我想吃王叔叔賣的桂花糖。”
婦人從圍裙裡翻出幾個銅錢放在他手心，叮囑道：“買了就趕緊回來，別亂跑。”
看著那孩子蹦蹦跳跳的背影，戴鏢頭不由自主地羨慕起這麪攤的夫妻來。
什麼時候，他纔能有自己的家，擁有妻子兒女？
在江湖上漂泊久了，他開始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家。但是，直到現(xiàn)在，他都還沒有遇見一名讓自己心動的女子。
這個心思一起，他放眼望去，這街上處處都是恩愛的夫妻，成雙成對。
吃完麪片，他將多放了兩枚銅錢在桌上離開，就當(dāng)做請那個孩子吃糖了吧。
到了權(quán)府門外，他打量了一番重新刷過漆的大門，上前遞了名帖。他纔剛剛下船，還不知道權(quán)墨冼升職一事。
“原來是戴鏢頭到了。”新來的門子不認(rèn)得他，卻認(rèn)得和豐商隊的名帖。
“你們公子可下衙了？”戴鏢頭問道。
“還不曾。估摸著，再有一刻鐘也就回來了。”
“那我過會兒再來。”戴鏢頭轉(zhuǎn)身欲走。
門子問道：“戴鏢頭如果不介意，外院等候如何？”
戴鏢頭想了想，便應(yīng)了下來。他要把東西交付給權(quán)墨冼後，纔好迴轉(zhuǎn)和豐商隊。這會兒左右也沒什麼事，不如等上一等。
外院有一間小廳，是專用來待客的。
門子將戴鏢頭引來此處，有下人上了茶水糕點。
院子裡花木繁盛，樹木濃蔭。戴鏢頭將長方形盒子放在桌上，負(fù)手站在窗前，打量著外面的景色。
初夏的陽光並不炙熱，灑在草木上，投射進遊廊中。
風(fēng)兒輕輕，從紅色遊廊的遠(yuǎn)處走來一道倩影。在這樣安靜的風(fēng)景中，她是那麼的鮮活、真實，而美好。
戴鏢頭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她越走越近，戴鏢頭甚至可以看清隨著她走動而擺動的裙裾，繡著蘭花草的秋香色繡鞋。再往上，是她的腰肢和豐滿的曲線。
她手裡提著一個籃子，看樣子應(yīng)該是權(quán)府裡得用的丫鬟，來這前院辦事。
明明知道男女有別，戴鏢頭卻是移不開眼睛，停在那張姣好的面容之上，忘記收回。
芳菲來到前院，是奉了方錦書的命令，將看完的書歸還到外書房裡。權(quán)府的內(nèi)外兩個書房，非心腹不能進。
她提著書籃沿著遊廊一路前行，路過小廳時，鬼使神差地往裡看了一眼。
這間小廳，通常是沒有人的。
可是她這一眼，卻見到一個面目上有疤的精壯男子，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
芳菲被嚇了一跳，差一點驚叫出聲。
不過，他既然能出現(xiàn)在這裡，應(yīng)該是大爺?shù)目腿恕ｋm然惱怒他的無禮，她作爲(wèi)主家的婢女卻不能失了禮儀。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繼續(xù)前行。
“你……”
戴鏢頭鬧了一個大紅臉，想要出聲叫住她，卻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背影。直到芳菲轉(zhuǎn)過一個拐角再瞧不見，他才醒過神來。
她的倩影，就此烙入他的心間。
生平頭一回，他品嚐到了心動的感覺，和想要了解她更多的衝動。
“好久不見。”權(quán)墨冼邁入廳中。
“啊，哦哦，是好久不見。”戴鏢頭魂不守舍。
權(quán)墨冼笑了起來：“你這是，被勾了魂？”他還頭一次見到戴鏢頭這個樣子。
戴鏢頭摸了摸鼻子，赫然道：“公子，今兒我回城，看到別人夫妻成雙很是羨慕。”
“想成家了？”權(quán)墨冼看著他笑道：“往日也沒少勸你，你總說不願拖累了人家姑娘。難得今兒你主動，看上了誰，只管告訴我，我去替你做媒。”
“還……還真有一個。”
兩人相熟，戴鏢頭在權(quán)墨冼跟前向來有話直說。
“誰？”
戴鏢頭搖了搖頭，苦惱道：“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否願意。”剛纔自己那般冒失，恐怕她拿自己當(dāng)色狼看了吧。
權(quán)墨冼哈哈大笑：“敢情只是你看上了人家姑娘，別人怎麼想，你半點不知？”
“正是如此。”戴鏢頭攤了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