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親生父母，穆非早就已經學會了不去期待。

因爲只要沒有了期待，就不會感到任何的難過與傷害。

漸漸的，父母的存在對於他來說變成了一道淡淡的影子，看不清，摸不到，沒有消失，但是也像是不在存在。

直到剛纔，聽到自己父母名字的那一刻，穆非才發現，原來在自己的心裡，他們一直都在，只不過被深深的埋藏了起來，就像是兩條表面上已經癒合的傷口，在皮膚的下面，其實還在流著淡紅色的鮮血。

擡頭看了看蔚真，見對方的目光依然如同以往般溫和，安靜的等待著，像是在等他自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這個傢伙的話中究竟有幾分真實幾分虛假？

對於蔚真，穆非一直心有戒備。

但是聽到這裡的時候，他卻反而感到了一種釋然。

不知道是直覺還是其他什麼，使得他覺得蔚真的話是可以信任。

突然之間，他明白過來，父母對自己的態度爲何那般的奇怪。

按理說一般正常做父母的，就算是離婚了，對於自己的親生孩子也會保留一點親情。

但是他的父母卻完全不同。早年尚未離婚時，他們對他的態度就很冷淡，離婚之後，基本上可以說是當他完全不存在。

這種感覺並不僅僅只是普通的冷漠疏遠。

之前他還不能理解，但是今天，他猛地發現了其中的緣由。

原來自己的出生完全就是別人安排的。而他的父母恐怕只是被道林挑選出來的實驗者。整場婚姻都是一個實驗，是一場交易。

他雖然不知道當年的交易內容是什麼，但是靠著一場交易維繫的婚姻，因爲交易生出來的兒子，對於那兩個人來說都是極力想要遺忘的過去。

只要離婚了，婚姻關係就不會存在。只要兩人今後不再相互聯繫，完全可以將這段記憶深埋在心底，當成從來沒發生過。

但是孩子不同。只要穆非活著一天，就會提醒他們，過去的那一場交易的存在，那場婚姻的存在。

穆非有些理解了自己父母的心情，甚至在心底對他們兩人生出了一絲同情。

不過也僅此而已。

這一刻起，他將自己從未真正遺忘掉的過去徹徹底底的拋開了。

從這一刻起，他明白過來，曾經以爲的那段普通人的生活，實際上從未存在過。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普通人。

想到這裡，他突然升起了一絲疑惑。

林文悠，也就是三s級的惡魔深深，之前知不知道這件事情。

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穆非用力的搖了搖頭，將疑慮從腦袋裡甩了出去。

管他那麼多，就算一開始林文悠接近自己是因爲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這麼多年來的友情卻是真實的。現在回過頭去想那些都是毫無意義的。

擡頭看了眼蔚真，穆非的語氣平靜的說道：“所以，打從一開始，我的存在就是菲尼克斯與道林兩個人的實驗，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他們就會想個方法將黯光送到我的手上，是這樣麼？”

“沒錯。”蔚真笑著說道。

“他們創造我，就是爲了讓我使用黯光，是這個意思吧？”說起“創造”這兩個字的時候，穆非感覺有些彆扭，不過很快也就釋然了。

“我想，應該是這樣子沒錯。”蔚真點了點頭，對於穆非迅速的平靜下來感到了一絲敬佩。

蔚真覺得，就算是自己，在咋一聽到這種消息的時候，腦海中也會變得一片混亂。能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恢復冷靜，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聽你剛纔的說法，打從一開始，我就被菲尼克斯他們當成了黯光的食物？”穆非說著擡起右手，看了一眼纏繞在他整條右臂上的武器。

扭曲的刀刃，扭曲的護手，護手緊緊的圍繞著他的手臂，就好像是他的第二層皮膚。

刀刃漆黑一片，連一點光澤都沒有，看起來完全不像金屬的質地。

這把武器，這麼多年來一隻陪伴在他身邊，與他一起浴血奮戰，與他一起經歷了各種各樣的危難，是他最忠實的同伴。穆非的心裡一直是這麼覺得的。

然而現在，蔚真卻告訴他，實際上自己不過是黯光的宿主，是它的食糧。

這種感覺，比聽到自己父母婚姻的真相時給他的衝擊更大。

“沒錯。”蔚真依然是滿臉笑容的點了點頭，“爲了培養黯光，他們創造了你。”

“我的身體裡有什麼？”穆非像是認命了一般接受了這個現實。

蔚真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看向了四周。

穆非隨著對方的目光朝周圍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不，視線裡還是有東西的。

“是這些？這個‘源物質’？”穆非揚了揚眉毛。

“是的。”蔚真點點頭，“不過這只是我的推測。他們在你出生之前，將惡魔化的‘源物質’注入進了你的體內。”

“從一開始，我的體內就有惡魔因子，只是這些惡魔因子並沒有活躍起來，是這樣麼？”穆非算是理解了這些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一些異狀。

“這件事在這邊也算是個機密，知道的人並不多。”蔚真說道，“而且，據我所知，你並不是唯一的一個實驗體。雖然當年的實驗成功率非常低，出生的嬰兒大多夭折，但是除你之外，還有一個成功活下來的例子。”

“誰？”還有一個？

“那個人的情況與你不太一樣，好像是體質的問題，惡魔因子並沒有在那人的體內覺醒。”蔚真淡淡的說道。

“哦？沒有惡魔化？”這一點上那個人倒是比他幸運一點。

“他待會兒也會過來，我們稍微等等吧。”蔚真笑瞇瞇的賣了個關子。

“看來你做了不少工作嘛。”穆非雙手抱胸，語帶嘲諷。

“這是當然。”蔚真倒是滿不在乎的承認了。

兩人一時無話，沉默的站立在這間石室的空曠之中。

不一會兒，遠遠的黑暗中傳來了腳步。

“來了。”蔚真笑著說道。

穆非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接著，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令他倍感思念的身影。

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