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哥束髮乾淨(jìng)利落，雖穿得一身平常百姓布衫，但眉宇間很是不凡。加上注意到他手虎口處的老繭，是常年握劍所成。
如此，他是在僞裝成小販的樣子，想要對她做什麼。
見顏宋遲遲不開口，那人靠近了些，低聲說道，“顏姑娘，可別忘了，你還欠誰一件事。”
她思緒清晰，這人是八皇子派來的。公子師父，過了那麼久，竟還惦記著的那件事。
“顏姑娘隨小的去一趟，自然就知道了。”
該來的，必定躲不了。只是她想起，玉恆說了，要在這燈會等他來的。她倘若突然失蹤，豈不會讓他起疑。這件事情，還不能讓玉恆知曉。
她拿出隨身的竹簡，寫下：與全勝回沈府一趟，君無須多候。
沈?qū)④姷母。駩a向來是不去的。這會拿了全勝做擋箭牌，也只是權(quán)宜。
她將那竹簡交予素秋，素秋不識字，顏宋只能比劃著，告訴她，將這竹簡交予玉恆手中。當(dāng)然，即使素秋沒聽懂，到那時玉恆也會發(fā)現(xiàn)這竹簡。
顏宋自然是躲不了公子師父，但想必他也不會加害於她。再加上現(xiàn)在她啞了，即使真有什麼事需要她完成，應(yīng)該也能賣個同情牌暫且擱置吧。
在玉仙樓內(nèi)，這數(shù)不清的廊道內(nèi)，她也無心去記那間屋子的準(zhǔn)確位置。只是隨著那小哥的引路，然後直接站在他的面前。
以往，都是她先開口問。現(xiàn)在，她倒覺得難了，如何向公子師父說明自己啞了呢？竹簡交給素秋後，連與他交流也成了難事。
果真，沉默久了，公子師父先開口了，聲音帶著些沙啞，像是病了。
他問，“徒弟，那一件事情你沒忘記吧！？”
她心裡一顫，公子師父所說的大概是幾個月前，他讓她去祖師殿偷賬本一事。可之前，他不已經(jīng)打消了這個念頭，如今怎麼又提起？
“聽聞你近日住在二殿下的王府內(nèi)，怎麼，有了情郎忘了師父嗎？”
那一青銅面具下，究竟藏著什麼心思。他口口聲聲說是師父，但除了威脅和命令，他從未教過她一點。當(dāng)初，爲(wèi)何要叫他師父呢？反正，如今師父也叫不出口了。
“今日，爲(wèi)何你如此話少？”他似乎也發(fā)覺顏宋不對勁，“說話！？”
顏宋剛想試著解釋，心急時卻突然覺得胸口處有種撕裂之感，彎身咳起來不停。
她沒想到，正西的毒竟如此厲害，休養(yǎng)了幾日，按太醫(yī)的藥服下，竟絲毫不見好轉(zhuǎn)，反倒加重了。
公子師父見她那樣咳，再咳下去豈不死了，起身一把扣住她的手，隨手將她手臂按在桌上。
“別動！”他的那雙眼透著寒光，與那古銅冰冷麪具合爲(wèi)一體，掙扎想逃？她發(fā)現(xiàn)是她自己高看了自己。
“你中過毒？”
她將手抽回，點頭。把脈，這個師父還會把脈？莫不是江湖郎中？
“怪不得你失聲……這毒，我?guī)湍憬饬恕！彼麥\淡地說道。
還沒等顏宋拒絕，他便從腰間掏出一藥瓶，裡頭有一枚淡黃的丹藥，將之遞給她。
手懸在半空良久……
顏宋有些猶豫，畢竟她從來沒有聽說過公子師父懂醫(yī)術(shù)，他不會是覺得她沒用，想要下毒瞭解她！這藥到底是解藥還是穿腸毒藥？
“怎麼，我出手幫你，你倒是一臉的不情願？”
公子師父這話讓她脊背發(fā)涼，這不吃藥可能被他吃了，吃了藥可能被他毒死，裡外，這命都是落在他手上了。
沒法，顏宋還是吞了藥。
顏宋還沒咳聲，他卻一頓大咳起來，是得了傷寒嗎？
他自己咳了一會兒，撐著樑柱才站直身體。
“既然，你已經(jīng)接近二皇子，想法子去他身上拿到祖師殿的鑰匙，不是難事！”
那藥的苦澀還留在喉口難下去，聽見公子師父依舊未放下賬本一事，那藥腥味愈發(fā)濃郁了。
他轉(zhuǎn)身，還有事要說，“對了，你近日吃的那些藥最好別再吃了。”
藥？顏宋疑惑看向他，聽不明白。
“被人動了手腳，那些藥，對你的身子絕沒好處！”
公子師父這話倒是正經(jīng)說的，只是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怎麼好，不過，反正他懂醫(yī)，醫(yī)治自己應(yīng)該也不是難事。
只不過這次，豈不是又欠他個大人情？上次的人情她還是猶豫著還，這一次，該怎麼辦？
她可不想和他繼續(xù)這樣牽連，本想說這次斷的乾淨(jìng)。她也不必再騙玉恆，真的，她從不想要騙他，也實在難以在他面前說謊。
臨走時，公子師父再三囑咐，“最好別太早讓別人知道你能說話的事。一來，你那情郎便不重視你了；二來，給了想害你的人機會。”
這人心想的，怎麼老是主次不分。不過，公子師父口中的害人……在這王府中，真的已有人開始對她下手了嗎？會是羅素兒嗎？
從玉仙樓回來，她並沒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沈?qū)④姼?
沈全勝見她來，自然是奇怪，“顏宋？你不是約好和二殿下去燈會嗎？”
她搖頭，口中乾澀，但勉強能發(fā)出聲來，“推了……”
沈全勝驚訝狀，“你這嗓子，好了？何時好的？”
她也有些奇怪，如此快的速度嗓子就好了。那些太醫(yī)院的庸醫(yī)還不如她師父這外行……
顏宋將她帶到一旁，“倘若明日玉恆問起我，記得同他說我整晚待在你這兒。”
沈全勝更是聽不明白了。
“究竟發(fā)生何事？這才過了多久，你那毒竟然解了。”
她微咬脣，思慮著，“簡單說，這毒早該解了。”
一聽這話，沈全勝的腦中立刻整理出了個大概。
“你是說……有人在藥裡做了手腳？會是誰？張子成嗎？那個失蹤的頭領(lǐng)？”
她也不確定，搖頭，“應(yīng)該不是。不過，敵人即已盯上我，如今倒是可以順?biāo)浦邸！?
來之，安之。
那就按著公子師父的意思，找出那個換藥之人。敵在明，我在暗，如此纔有意思。
第二日大早，全勝陪她回的王府。還沒走進王府大門，玉恆就已經(jīng)侯在門口了。
責(zé)怪道，“你倒知道回來，昨日，怎麼也不等我來，就同沈家那丫頭走了。”
怕是爲(wèi)了等她，連早朝的時間都不顧了。
她笑著拿出竹簡，寫下一字：“酸”。
的確，除了這情話讓她渾身不自在，還有那酸味，玉恆，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
突如其來的對她好，是好，是壞，她也不知。
玉恆拉過她的手，滿是深情，“阿綺，我只是擔(dān)心。我恨不得一回頭，你就在我能看見的地方。”
也不知，她到底做了什麼。好像，自那迷失沙丘一事之後，玉恆對她的態(tài)度就完全變了，想方設(shè)法地對她好，寵她，在她耳邊說情話。徹底成爲(wèi)了她以前朝思暮想的阿恆。
是老天可憐她，纔給她一個如此跌宕的命運嗎？
可，他真的記起了嗎？那段回憶，屬於他們倆人的回憶……倘若沒記起，現(xiàn)在的一切又算得上什麼？
他急忙送她回房，“不說這些，這藥，你趕緊喝下。”
他將案邊的藥遞過來，冒著熱氣，是她以前每日吃上三次的藥，帶著些藥腥味。
喝下，還是不喝……
玉恆就端著藥，小心吹涼。
可她現(xiàn)在還不想告訴玉恆她已經(jīng)可以說話，但喝下，那藥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怎麼了，可是哪兒難受？”玉恆將一勺遞到她嘴邊，“是不是藥太苦？我讓素秋到街上……”
她拉住他的手搖頭，嘴角擠著笑，慢慢地，將身子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