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號的傍晚,我孤身一人等在灰濛濛的天空下,確切地說,是我家有些銅鏽的大門口。他們今天就要回來了,而我也早在中午之前把家裡整理得井井有條。至少,在我眼裡他確實整潔乾淨。遠遠的,我的耳朵已經捕捉到了從兩條街以外傳過來熟悉的鳴笛聲。我爸把車緩緩停靠在門口,媽媽和妹妹打開車門下了車。八個小時的車程顯然把他們累壞了,兩個人疲憊的臉上頗有一番風塵僕僕的氣息。“媽,你們回來了。”我快步迎過去,和每一個久別父母的孩子一樣。我媽這時候連瞪我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左手提著我送她的廉價包,右手捶著腰緩步往屋裡走。我妹顯然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瞇著她那雙本就不大的眼睛東倒西歪的往前走,圓滾滾的身體幾乎要把木門撞碎了。我爸也熄了火從車上下來,打開後備箱對我說“把東西搬到屋裡去。”說完也不管我答不答應就頭也不回的進屋去了,只留下我一個人目瞪口呆的對著整整一後備箱的各類食物不知所措。等我終於把所有東西搬完,幾乎要把我這一身柔弱的小骨架折磨碎了的時候。他們三個已經倒在牀上睡得天昏地暗了。
晚上十點,我從文曲家回家。當我站在我家門口,我一度懷疑是自己走錯了地方。我家門口聚集了各色各樣的車,把狹窄的馬路擠得水泄不通。我一溜煙衝進屋裡,屋子裡的場景才讓我明白,門外馬路上的那些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因爲屋子裡的場景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人滿爲患了。客廳的中間擺了一張圓形的大餐桌,一羣人圍在桌前相互敬著酒。昏黃的燈光和沖天的酒氣煙味充斥在擁擠的房間裡,而比這些更能轟炸我腦袋的,是他們嘰嘰喳喳絡繹不絕的交談聲。那種感覺就像是千萬只蒼蠅從你的耳膜鑽過去,然後佔據進你的腦袋,最後一點點把它撐爆。我爸和我媽站在桌前給每個人的酒杯裡倒酒,和下午趴在牀上半死不活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我爸端起酒杯對著他們“來!我敬你們一杯,祝你們在新的一年裡財源滾滾,青春永駐...”我趕在他說出更離譜的祝福詞之前一頭扎進臥室裡,真不知道他是拜了多少天的佛才能生出我這麼有文采的女兒。
李夢正坐在電腦桌前百無聊賴的打著遊戲,我站在她身邊看著她打了會小怪獸,就疲憊的躺倒在大牀上。我凝望著頭頂的天花板,手機就在我的左手不遠處,可我就是寧願毫無意義的在我頭頂揮舞幾下胳膊,也懶得去拿手機。“李夢,電腦給我玩會!”我朝著電腦的方向喊,其實我並沒有很想玩電腦,我只是想這麼喊一喊而已,哪怕只是讓她注意到我的存在。她沒理我,我也懶得繼續喊她。我踢掉鞋子,把全身每一個關節的重量都放在大牀上,我只感覺我整個人都陷進大牀裡面,和柔軟的被褥融合在一起了。
我媽醉醺醺的從外面走進來,臉龐被酒氣薰得通紅。她搖搖晃晃的走到牀邊,躺倒在我身邊,閉目養神般的揉著她的太陽穴。“頭疼你就別喝那麼多酒了。”我掰過她的腦袋放在我的腿上,然後幫她按摩著她的痛覺神經。要說到我媽的酒量,那絕對算得上是女中豪傑,我想我喝酒也一定是因爲基因作祟。“等我們老了,你可別扔下我們啊。”我媽猛地睜開眼睛看著我說,她的眼睛裡面因爲疲憊和酒精的緣故充滿了血絲,看起來有些恐怖,看在我眼裡卻是異常心酸的。“我肯定養你們啊,怎麼可能扔下你們。”她點點頭心滿意足的閉上眼睛。“媽,你還記得我當初跟你說過的寧皓然嗎?”我想趁她現在不清醒跟她聊聊平時難以啓齒的感情。這些天來積壓在我心裡的情緒太重了,重的我都快要喘不過氣來。我必須要找一個缺口釋放一些壓力出來,否則我真怕我的心會被那些東西給撐爆了。
“記得,他怎麼了?”他靠在我的腿上迷迷糊糊的說,此時此刻,好像我變成了媽媽,她變成了孩子,窩在我的懷裡盡情享受疼愛。“你說,如果愛一個人不能跟他在一起怎麼辦啊?”我媽又睜開眼睛看著我,溼潤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心領神會。“那他結婚了,你也就不得不放下了。”我不知道她爲什麼偏偏給我舉了這樣一個例子。但這句話,確實讓我的心裡升起了一些無奈。我還記得多久前我跟我媽說起寧皓然的時候,她跟我說“你怎麼這麼沒出息,賤骨頭。”對啊,我真的是賤透了,毫無埋怨的被他傷害了那麼多次,就算是不奮起反抗,至少也別那麼卑微的去抱大腿吧!但是,怎麼辦呢?即使是無數次警告自己不要再去靠近他。可心,早已經朝他揮起了投降的旗幟。寧皓然,你說,爲什麼說投降的人是你,可最後戰敗的卻是我呢?可能我們之間的區別就在於,你用腦子說情話,而我卻用了心來愛你。但是,你不愛我,我也毫無辦法。
“怎麼樣,哥唱的好聽嘛?”我實在是懷疑他說這句話時是哪裡來的勇氣,但又不忍心去挫敗了他的自信,於是我只好冒著被雷劈死的危險給他大力的鼓掌,並且給了他好多個“好聽!”寧皓然得意的笑,我也是從他臉上第一次見識了什麼叫做“眉飛色舞”我倆這時候的相處就像是全天下最默契的知己,好像多久以前哭爹喊娘分手的主角跟我們毫無干系。我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扮演著知心朋友的角色,他唱歌,我鼓掌。這是無形之中的默契。
“下一首唱什麼?”他得意的問我。“隨便。”因爲在我聽來他的歌聲和唱哪首歌確實沒什麼關係。“隨便是什麼,你說一首。”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一種怎樣的詞語來形容我現在的心情。總之,在這一秒,我是凌亂的。“隨便.....就是你想唱什麼就唱什麼吧!你唱什麼都好聽。”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都有種衝動要鑽到學校女生廁所裡反省五分鐘,好讓自己清醒過來,我也不確定現在的我是不是被附身了。
總之,要死就死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