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在李府耽擱的時間太長, 半夜三更纔回來, 那家人已經睡去,給她留了門,朝曦進來後將門栓插上,站在那倆夫妻的窗前聽了一會兒動靜, 呼吸均勻, 帶著有力的節奏, 一輕一重, 輕的自然是那女子的, 另一個肯定是她相公。
病情當真穩定了下來,睡的這麼香, 不出兩天,必然痊癒。
朝曦放心了, 回了那女子給她安排的偏房裡,脫衣睡覺,一夜無夢,第二天一大早被馬吵醒,那馬昨天忘了喂, 今天餓的嗷嗷叫。
跟平安似的,只要餓, 根本不管她, 只管喊。
說起平安, 朝曦竟然有些想它, 纔剛入深冬, 它最少還要睡一個半月,等找到師傅,再回去看它。
朝曦先去附近的河邊砍來草,捆成兩捆揹回來餵它,又帶它到處溜了溜,本想出去擺個小攤,沒想到吳嫂給她介紹了一單買賣。
吳嫂就是好心收留她的女子,雖然條件是治好她相公,不過治好她相公對朝曦來說實在太簡單,根本沒費什麼勁,所以還是覺得對吳嫂有虧欠。
吳嫂是個好女人,與她想法類似,總覺得自己只提供了一個房子,就讓朝曦將她相公治好,還不收錢,佔了朝曦的大便宜,努力想幫她。
她到底是本地的,認識的人不少,上午帶著朝曦跑去給一家有風溼的老人治病,下午給長滿紅疹的小孩看病,晚上去找了一位女子,那位女子靠臉吃飯,想讓她開一個養容美顏的方子,朝曦以前爲了沈斐研究過,總覺得他那張臉若是老去可惜,於是想著法子給他保養,吃的喝的儘量以養爲主,因爲自己也吃了,那段時間皮膚狀態竟然出奇的好。
她把這個法子推薦給那女子,又開了幾味藥,得了些賞錢才走。
到家後與吳嫂平分,吳嫂跟著她跑了一天,耽誤一天沒做活,不給她分,怪不好意思,錢不是很多,就最後那個女子給了半吊錢,其它都是二十文到五十文不等,看藥方和藥的價格,還有跑的路程,上門看病多收十文錢。
吳嫂開始不想收,朝曦強著給,才喜滋滋收下,說比她平時做手工賺錢,這世道對女子太不公平,大門不能出,二門也不能邁,除了下地乾乾活,做做手工,幾乎沒有她們能做的活。
朝曦算比較幸運,既有武力傍身,又有醫術儀仗,看病確實費錢,畢竟那些藥都是從山上採的,辛辛苦苦背下來,曬藥熬製,經過很多手續,繁瑣又複雜,多收一些也是理所當然,再者說,有病怎麼都要看,還能拖著,小病拖大病不成?
突然有些感激師傅和師祖,強逼著她學,學不會就捱打,以前吃過的苦,都是爲了現在更好的活著。
朝曦晚上照例去找李安生,想教他學武,李安生年紀太大,根骨硬朗,要先學會拉筋,否則練武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扯傷筋骨,非但練不好,還有可能躺個兩三個月。
朝曦有經驗,決定先用藥給他泡澡,將身子骨泡軟了,再開始嘗試拉筋,藥包她都帶了過來,就看李安生能不能吃苦。
本以爲昨天只是個意外,今天這人該是在的,沒成想他又去招待貴客了,怎麼地?貴客還在這裡住下了不成?
平時從來沒現在過這種情況,一連出現兩次,怎麼聽怎麼覺得古怪,朝曦又跑了一次望月樓,結果沒抓到人,聽說去別處玩了,今晚不回來。
她白來一趟。
想了想,將藥包擱下,又寫了字提醒他用法,故意沒說是拉筋用的,李安生似乎很牴觸學武,要是直白的說了,他肯定不用。
一點自覺都沒有,需要人監督著。
總覺得他是故意的,什麼時候都沒事,偏偏在她要教他學武的時候盡是事。
不行,要把他抓回來,一個大男人,身上沒點武功怎麼行?
以後媳婦要是有了什麼危險,他連救都沒辦法救,還是沈斐自覺,原來在山谷時,沈斐雖然腿瘸,不過他還是時不時拿著樹枝比劃,故意避開朝曦,自己練,自尊心強,不想被她看到。
朝曦跟昨天似的,試探丫鬟,看她們知不知道她們家公子在哪?
這次沒得到有用的東西,不知道是李安生特意叮囑的,還是真的不知道?
也許李安生沒說過吧?
朝曦出了李府,先試探性的找了找他,隨便找找,找不到就算了,結果還真沒找到,她有些沮喪,回去的路上都顯得無精打采,霜打的茄子一般。
因爲沒事做,回去後餵了馬,又溜了一圈回來,翻了翻她的醫書,到點就睡。
第二天不死心又去找李安生,這回沒趕在傍晚,白天去的,想逮李安生,誰料李安生乾脆昨晚一直到現在沒回來。
不會吧,他這樣的人還會在外留宿?
在外留宿通常有兩個原因,第一,喝醉酒不想回來,可他身邊有小廝,不用自己走,馬車直接到家,多方便,沒必要留宿,後一種就有些微妙了,是上了青樓,不捨得走。
李安生瞧著也不像那種人,他條件那麼好,可以找個更漂亮的姑娘,出生清白,身子乾淨,爲什麼要留宿青樓?
這不是那不是,那他這種情況怎麼解釋?
莫不是故意騙她?明明到家了,說沒到?不想見她?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朝曦心中一惱,沒走正門,直接翻牆進去,繞開家丁和侍衛,去了李安生的小院,還沒到地方便聽到裡面熟悉的說話聲,不是李安生又是誰?
果然是不想見她嗎?
朝曦突然有些受打擊,什麼話都沒說,也沒進去,直接又翻牆出來,她也不是什麼無賴,不想見她直說就是了,做什麼要這樣?
不說清楚會讓她一直以爲是別的原因,堅持每天都來,結果只是一廂情願,白白浪費時間罷了。
朝曦回去後把她給李安生準備的藥包盡數丟了,想了想又撿回來,分類放好,藥是無辜的,不能胡亂遷怒。
不去找李安生,她輕鬆許多,白天晚上都在給人看病,小賺了幾筆,攢夠錢後添了些藥材,又給自己加了身衣裳。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一般,給人看病療傷,餵馬遷出去溜溜,師傅沒找到,請李安生幫忙的計劃也泡湯,朝曦準備回去了。
京城之旅處處碰壁,既然沒結果,不如回去看看平安,不,平安還要睡一個多月,她要趁這段時間到處看看,欣賞欣賞美景,再吃些美食,閒了給人看病,賺夠了錢繼續上路。
師祖原來也是個遊醫,她平時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會講,只偶爾說到哪哪的藥材地道,哪哪的缺斤少兩,目光會帶有少許懷念。
朝曦想做個好大夫,就不能固定在一個地方,四處遊玩看遍世間冷暖纔是她該做的。
既然有了想法,也不猶豫,當即收拾收拾她不多的行李,被子昨天曬過,清爽乾淨,直接鋪在馬車上便是,吃的喝的帶一點,與吳嫂打個招呼就要走,吳嫂怎麼都要留她吃頓飯,說要做頓好的,算是送別飯。
朝曦被她拽了幾次,如何都不放她之後乾脆坐下等著。
好歹還有個人送別,怎麼忍心拒絕。
飯吃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門,吳嫂去開門,過了半響領進來一個小廝,那小廝點頭哈腰,恭恭敬敬給朝曦行了一禮,“可是朝曦姑娘?”
朝曦筷子不停,“什麼事?”
“碧水書苑的院長讓我問你一個問題。”他接著說,“是徒弟大,還是師傅大?”
“哦。”朝曦不感興趣,也沒當回事。
“姑娘懂了嗎?”小廝問。
“懂什麼?”朝曦不解。
小廝撓了撓後腦勺,“院長說你聽了這句話就會明白,姑娘當真不懂?”
“不懂。”
朝曦飯吃完了,擱下筷子,沒管那小廝,與吳嫂道一聲別,頭也不回出門跳上馬車。
那小廝想追她,朝曦馬栓一拉,催動馬兒小跑幾步,這馬兒憋了好長時間沒出去好好跑過,當即有些興奮,蹬蹬蹄子加快速度跑出老遠,小廝追都追不上。
街上人太多,只讓它得意了一陣子,很快速度慢了下來,跟逛街似的,悠哉悠哉趕路。
快到城門口時,身後突然傳來騎馬的聲音,朝曦驅了自己的馬到一旁,給他讓位,誰料後面那匹馬好巧不巧就停在她面前。
朝曦歪頭看去,發現是碧水書苑的院長,院長到底年紀大了,一路火燎火燎趕過來,顛的腰都是疼的。
“朝曦,我問你,你當真聽不懂那話?”院長拉住她的馬栓。
“什麼話?”朝曦已經忘了。
“師傅大?還是徒弟大?”院長一臉認真。
朝曦失笑,“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師傅大。”
“那不就得了,你也知道師傅大,我是沈斐的師傅,那小兔崽子還命令不到我,若不是喜歡你這丫頭,誰閒著沒事幹天天去你院裡閒逛?”他明說了,“我讓你在書苑當夫子,只是我的意思,與沈斐沒關係。”
朝曦搖搖頭,“都一樣,所有跟沈斐有關的,我都要一棒子打死,誰都不想放過。”
她將馬栓拉回來,“回去吧,我決心已定,誰都改變不了。”
說罷繼續趕路,也沒回頭看,一心一意朝前,繞過衆多小攤位,直接去了城門口,路引給那官兵看過,官爺很快放她出去。
也沒走多久,百米左右又聽見身後響起馬蹄聲,有人喊她,朝曦非但沒停,反而拍拍馬屁股,讓馬兒跑得更快,身後那人騎馬,跑得比她快的多,還是被他追了上來。
“朝曦……”李安生離她還有一段距離,“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天來的是你,那天我有些煩躁,小廝剛來彙報便被我打發了出去……”
“什麼?”朝曦蹙眉,“風太大我聽不清楚。”
李安生加大了音量,“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那天來的人……”
“風太大了,說話聽不清楚,下回再聊。”
還會有下回嗎?
李安生苦笑。
他什麼想法朝曦沒心思知道,怕再次被人追上,也不玩了,全力趕路,驛站都不停,白天晚上的趕,到了下一個縣才停下腳步,客棧也不住,依舊住她的馬車。
旁邊擺個小攤,十金問診,隨緣看病。
師傅說過,很多人都有一種人的本事跟價格對等的想法,也就是說即便朝曦醫術再好,她十文問診的話,對於別人來說她就值十文,就這樣大家還會懷疑她的醫術。
這個道理很簡單,十文錢的布大家會覺得質量不好,但是十金的布料沒人會覺得質量不好,因爲它既然要這麼高的價錢,肯定是有它的原因,朝曦想試試這句話對不對?
她要了十金問診,會不會也有人覺得也許她是有真本事的人,所以纔敢要這麼高?
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成想還真有人問,是一個懷了孕的貴婦,想生兒子,聽說剛懷孕時只要吃喝得當,就能生出兒子來。
她找了許多人問過,都說有這種可能,但是他們不會,這才狗急跳牆,到她這裡問問。
朝曦點頭道,“可行。”
她以前幫別人轉過胎,懷孕前期,嬰兒的器官沒有長好的時候,配些激發他雄性一面的藥,就能讓孩子往男孩方面成長。
要看月份,月份小沒事,月份大了會出現外男孩,內女孩的現象,體內有能生孩子的功能,但是表面看去她與男孩一模一樣,實際上她還是女孩。
這種事情不是沒出現過,所以轉胎術被列爲禁術,不可學,不過她們谷內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谷,什麼都學,轉胎的配方朝曦也學過。
只不過她從來不用罷了,以前用也是因爲生不出兒子,那女子會被婆婆嫌棄,要休了她再娶,如果真的休了她,等於斷了她的路,逼她去死,不得已才幫她轉胎的。
這個是月份太小,一摸脈估計不超過兩個月,還有拯救的機會。
朝曦也希望孩子不是個女孩子,做女孩子真的很苦,尤其是在一個希望生男孩的家庭裡,如果是女孩,她會受到偏待,不如讓他做個男孩子。
“十金問診,先付我一半,然後給我準備個房間,我會看著你吃藥,轉胎成功後再走。”朝曦開始收拾自己的攤。
那女子有些懷疑,“怎麼知道有沒有轉胎成功?”
朝曦回頭一笑,“酸兒辣女知道嗎?轉胎成功後會出現很多類似的現象。”
那貴婦嘴角揚起,“我聽大夫的。”
朝曦的東西已經收拾好,牽著馬跟那女子步行,因爲不遠,所以那女子也沒坐轎子,一邊走一邊跟她閒聊,很快來到一座府邸門口,很大,也很豪華,她剛來時身後便帶了幾個丫鬟,又出手闊綽,朝曦一點都不意外。
那貴婦進門,朝曦也進門,面上絲毫沒有吃驚,倒叫那貴婦無趣起來,將她丟給丫鬟,自己跑去驗證配方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便找人弄死他!
朝曦穿了男裝,因爲聲音沙啞,身形又修長,沒人認出她的真實身份。
朝曦也淡定,隨著丫鬟去了偏房,簡單收拾一下住進來。
府上大,丫鬟家丁自然也不少,朝曦這個偏房都被那貴婦安排了兩個丫鬟伺候她,也許更像監視吧。
朝曦聽覺敏銳,即便在裡屋依舊能聽到她們談話,抱怨那貴婦苛刻,騷之類的,還罵少爺草包,一輩子也就只能當個秀才云云,說著說著話題不知怎麼拐入朝廷上,自然不是談論大事,是談論誰長的好看?誰有本事?
數來數去最厲害的那個無疑是沈斐。
“聽說前陣子寧王上朝上得好好的,突然暈倒了。”
另一個丫鬟不信,“不可能吧,好端端的怎麼可能暈倒?”
“怎麼不可能,聽說皇上的藥引裡有一味親人的血,太后虛弱,每次放血的都是寧王,一次一大碗,一次再一大碗,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啊。”
朝曦疊被子的手一頓,一次一大碗,一次再一大碗,一般人的身體確實經受不住,尤其是沈斐,剛剛大病痊癒,還沒補回來又虛弱,怕是會留下病根。
快死了吧?
還以爲他早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