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越說,怎麼就越好像是牢獄中的老大姐,放不下獨守家門的小妹妹了。
“你先去,有事只管喊姐姐,別怕她們!有姐在,天塌了你都不用怕!”
司青兒怕她說太多,會嚇著眼前的豆芽菜,於是做出一副很能鼓舞氣勢的腔調(diào),推著蘇靜儀便把人送到了鄧泓身邊。
“拎個燈吧,暗道裡烏漆嘛黑的,別嚇著她。你護(hù)著她點,別撞著磕著。”
這才幾句話的功夫,操心好大姐已完美上線。
鄧泓被叮囑的連連點頭,然後就十分聽話的一手拎著個小燈,一手懸在蘇靜儀肩頭,既護(hù)著她又不碰著她,比護(hù)衛(wèi)宮中小公主還盡心竭力。
沒一會兒,兩人的背影便漸行漸遠(yuǎn),慢慢消失在暗道拐角。
司青兒原地站著緩了緩,然後轉(zhuǎn)回頭往青玉石棺裡瞄了兩眼。
那傢伙睡得很沉,若是她現(xiàn)在悄無聲息的順著暗道溜出去,應(yīng)該不會被發(fā)現(xiàn)。
“王妃姐姐還有義妹呢?從前怎麼不曾聽說?她們北境還真是民風(fēng)彪悍,不知這義妹從前是住的馬廄還是雞舍?且你說她要來就來吧,還標(biāo)新立異住到這門口來……”
“鄧衍!”
司青兒一聽水瀾沁拿腔拿調(diào)的挑釁,頓時一身熱血沸騰起來。
她揚聲往外吆喝了一聲,隨後快步便往門口衝。
這賤人不是第一次嘲諷她出身牛棚了,現(xiàn)在光是嘲諷她還不夠,還要想扯上豆芽菜一起當(dāng)泡踩?
屁!
有司影后在,她,不,能,夠!
“本妃一眼不盯著,你們就大意,怎麼不清理地上垃圾就支帳子了?快去弄些清水過來洗刷一下!刷好了再用熱炭把地上滾一邊,好好殺一殺那些見不得光的蛇蟲鼠蟻!”
“是。”
鄧衍像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人,得了吩咐立馬就讓人去拎清水拿熱炭,剛支了一半的帳子,也嘩啦啦的扯到一邊。
這麼隨意一折騰,原本只是稍微讓開一點地方的水家姐妹,便在掃灰灑水滾熱炭的過程裡,不知不覺的又往邊上退了兩三米遠(yuǎn)。
之前司青兒沒露面時,嘰嘰歪歪亂說什麼牛棚雞舍之類的水瀾沁,現(xiàn)在抿著一張嘴,只目光陰冷的是不是瞥向墓園外。
她在想什麼,司青兒不用猜,也一清二楚。
但蘇靜儀現(xiàn)身之前,她還是憋著不想太早撂明豆芽菜的金貴身份。
而且,她也想好了。
只要水家姐妹敢在蘇靜儀面前露出半分不敬,她就扯出蘇靜儀的皇族身份,好好來個借題發(fā)揮。
是的。
皇族。
就算看起來病弱如鵪鶉,也不是碩老親王的親孫女,但外孫女也是血親,身上一半皇族血液,又是在碩老親王身邊長大,誰敢說她不是皇族後裔?
私心裡憋了個大壞,司青兒指揮人支帳子鋪被褥的腔調(diào),便一個勁兒的往囂張跋扈上靠。
“本妃的妹妹,用不起上好緞子還是怎麼的,去找更好的來換上!……你那端的是什麼破玩意,本妃的妹妹要用的茶具,能用那種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都換最好的來!換金的,本妃的妹妹也算得上是皇族,茶具都給我換成純金的來!”
“什……咳……咳咳…”
水瀾沁尋著司青兒說話的調(diào)調(diào)轉(zhuǎn)回視線,剛張嘴要說話,便狠狠的嗆了一口吐沫。
一時,她捂著嗓子咳得眼淚都出來的,但另外那隻捏著手絹的手,依然指著司青兒的方向不停的抖。
她好想大聲質(zhì)問:王妃的妹妹就能算是皇族,那皇后的妹妹,豈不是還要算半個國母?
可她嗆得太狠,要不是有貼心的婢女過來,連拍帶撫的又給她餵了幾口溫水,她可能都憋著腔子裡憤慨,直接歸西見閻王去了。
“妹妹做什麼一驚一乍的,爐子上的藥已經(jīng)好了,趁熱喝了吧。”
水雲(yún)微表情淡淡的招呼水瀾沁坐好喝藥,自己也捧著她的那碗補藥,小口小口的抿著。
這是王爺親自指點王妃給她開的藥,雖然抿在嘴裡很苦,但嚥下去的時候真的很暖。
而方纔差點就要跳起來反駁的水瀾沁,在看到她眼神中似有若無的嘲諷後,便也收心喝湯藥,就等著傳說中的義妹現(xiàn)身。
只要那個義妹,敢端了專供皇族使用的金器來喝茶。
那她就再次化身苦心規(guī)勸的好妹妹。
哪怕是跟司青兒吵翻了天,撕破了臉,她也要讓慕九昱知道,牛棚出身的女人再漂亮,不過是個胸?zé)o點墨上不得檯面的蠢東西。
而她水瀾沁,纔是懷揣一顆癡心,時時刻刻都在爲(wèi)他操心的知音人。
而且,她可是有恩於慕九昱,只要揪住這個粗野牛棚王妃的錯,讓慕九昱有理由休她下堂,那她絕對是下一任叔王大妃的不二人選。
哪怕是水雲(yún)微也厚著臉皮往上湊。
哪怕是整個水府都拿嫡庶尊卑來壓人。
到時候,只要她拿救命之恩,往慕九昱懷裡一哭……天上星再遠(yuǎn)再高,只要她水瀾沁想要,慕九昱都會想法子摘下來,再雙手捧著送到她面前!
很苦很苦的補藥,被當(dāng)成甜羹,小口小口的喝。
又過了大約半注香的功夫。
眼看忙而有序的侍衛(wèi)們,已經(jīng)按著司青兒的荒唐要求,把一個精美又華麗的帳子弄好了。
墓園外頭,也終於傳來了一陣整齊且輕快的腳步聲。
尋聲望去,便是前後足足八個高挑婢女,領(lǐng)著一頂醬色小轎,從遠(yuǎn)處走來。
快要到石階下,小轎停了、
隨後,便見一隻白皙顯瘦的小手,搭上婢女的手腕。
接著,簪著兩隻素玉髮釵的白淨(jìng)女孩,嬌嬌柔柔又端莊大方的,從轎子裡走了出來。
那女孩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jì),個子不高,還很消瘦,可那氣度與儀態(tài),絕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能有的。
甚至,那女孩行走在層疊石階上時,款款而行間,肩不晃,發(fā)不蕩,袖子紋風(fēng)不動,就連腰間掛著的幾個玉佩香包,都不曾攢出半分響聲。
這是連水雲(yún)微都自愧不如的貴女之儀,沒有七八年的勤學(xué)苦練,絕亮不出這份功底。
可這女孩兒,竟然是墓裡那個牛棚王妃的義妹?!
霎時間,水瀾沁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的水雲(yún)微,又順著水雲(yún)微的視線,看向墓室門口的司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