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傾斂下眉睫，晃動茶杯，“既然太后不給雲某這個面子，那雲某隻好自己動手，讓太后知道雲某的心意了。”說著，茶水潑向太后。茶葉掛在太后髮絲上，水沿著她的側臉流下 ，和厚重的脂粉粘成一團團白色泥丸，流過出，顯出明顯的水痕。雲天傾驚呼，“太后， 你到底撲了多少層粉在臉上？難道你不知道老了就是老了，裝嫩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太后的臉時黑時白，深吸兩口氣才平息下猛烈的心跳。她不能生氣，不能生氣，她一定要完美化解這次危機。她是太后，是這個國家最高的掌權人，只要她想要的，沒有得不到的。

深呼吸幾次後，太后朝帶刀侍衛揮手，“放開皇帝，你們先出去。”帶刀侍衛離開後，太后換了一張臉，冷漠一掃而空，對獨孤軒然笑得和善，“皇兒，先前母后對你這位朋友有些誤會，現在可否想讓你這朋友放開哀家，咱們坐下來好好談。”

雲天傾放下茶杯，看向獨孤軒然，眸光如一泓秋水，沉靜，冷寂，幽涼，帶著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意義。

獨孤軒然激動不已。太后從來沒對他這麼客氣過。揣著一顆飛到雲端的心，獨孤軒然走到雲天傾面前，“大哥哥，你能放開母后嗎？母后她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她對你沒惡意的。”

真是個傻孩子。雲天傾暗歎。既然已經撕破臉，何必再惺惺作態，裝著什麼都沒發生。若是她，此時一定連敲帶大，嚇得對方不敢動作。或者直接斬草除根。

“小然然，你說實話，你真要我放開這女人嗎？”

獨孤軒然眸底閃過掙扎。他做夢都想這女人死，但她手中的勢力不可小覷，若是她死了，朝局不穩，他該如何？

雲天傾看出他的遲疑，微微一笑，“小然然，我只是站在太后身邊，並沒有對她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吧。”看太后明顯鬆了口氣，雲天傾繼續說：“不過是在茶水中下了些藥粉，茶水潑在她臉上時，藥粉滲透進皮膚，反正死不了人，我還是善良的。”

太后鬆氣的動作僵住。獨孤軒然震驚不已。他想過下毒，但是不敢，沒想到這麼輕易就成功了。震驚過後，又很擔心。他知道太后的實力，雲天傾公然得罪太后，難道沒想過後果嗎？她那麼聰明的人，該不會讓自己處境很糟纔對？爲何會這麼衝動！

雲天傾拍拍袖子，靠在書桌上，斜眼看著太后，“這藥名爲時辰到。一到子時，你就會覺得全身奇癢無比，過一個使時辰，身體不會感到異樣，所以你不用擔心這藥會要了你的命。至於解藥，我沒配出來，但止癢藥我可以給小然然，至於拿到，那就是你和他商量的事了。”

“啊？哦！哦。本宮想起還有些事要處理，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太后支吾兩句，準備離開。雲天傾的話，她不盡信，也不全然不信。最穩妥的法子就是找自己的信得過的御醫診脈，然後再下定奪。

太后走後，獨孤軒然高興地手舞足蹈，抓著雲天傾又笑又叫，像大人出去得到自由

的孩子，撒了歡的瘋玩。

真是個毛孩子。雲天傾笑著搖頭。“小然然，這解藥只需要滑石粉就行。你在解藥中添加些別的東西，太后很精明，別讓她看出來。”

獨孤軒然賊笑著點頭，“放心，一定做好。”

明亮的眼眸中，倒映著她的臉龐，雲天傾想起密室裡那個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想起對她的承諾，想起容凌。小然然手中有了威脅太后的把柄，情況應該會輕鬆很多。她也算是完成諾言了吧。在這個大周耽誤的夠久了。她該離開了。

敏感覺察到雲天傾離開是念頭，獨孤軒然不掩失落慌張，“大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覺得我沒有保護你的能力，所以，想走了……”

在自己面前，獨孤軒然總是一副孩子氣的樣子，總能喚醒雲天傾心中最柔軟的部分，甚至喚醒她關於世間最美好的感受，哪怕她知道這個孩子只是把所有的陰謀詭計掩藏在無害的外表下，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心軟。最初，是他在深夜出現房中，讓她起了一絲興趣。接著，因爲一個對女人的承諾，她不得已幫扶這個孩子。現在，她感到自己被需要，感到自己的價值。她很喜歡這種感覺。但也只是喜歡而已。

“小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很重要的人。我也要去找自己很重要的人。找不到他，我會後悔一輩子。”

獨孤軒然身體不由自主搖晃。每個人都有很重要的人。他爲了見到母親，利用大哥哥，現在大哥哥也要找她的很重要的人，會利用他，還是會拋棄他？無論哪種念頭，都讓他覺得害怕。“大哥哥，不走行不行，你要的一切，只要我有，我都會給你。”

他說話的樣子急切又真誠，冷漠如雲天傾，也有些感動。“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盡快找到他。我來大周，就是因爲得知他可能在大周的消息。我在大周逗留數個月，始終沒找到他，甚至沒有一點他的消息，估計是之前的消息有誤。現在，我要去別的地方找。”

“那他一定很重要的人。”獨孤軒然幽幽說道。

“是，很重要的人。是我在這個世界存在的價值。”雲天傾說起容凌，眼中都會帶著平和安靜的光芒，這讓她整個人被一層神聖的光芒包圍。她本人並不知道，卻讓獨孤軒然看呆了。

獨孤軒然撫上失跳的胸口，莫名的，不喜歡她此時的笑。雖然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美。像母親小時候抱著他哄著他睡覺的樣子，但他就是不喜歡。

“大周佔了天下三分之一，你只是在樊城呆了幾個月，便能確定大周沒有你要找的人嗎？萬一他在大周某個邊境之地，聽到你的消息，來樊城找你，而你又去了別的地方，豈不是陰差陽錯錯過了？”

雲天傾抿嘴一笑，“你倒是會說話。”這時才注意到天色已暗，御書房牆上的山水墨畫投下一層陰影，卻顯得立體生動，而大片空曠的玉石鋪陳的地面，反射著幽冷的光澤，沒有一點溫度。

獨孤軒然環顧四周，柔柔輕笑，“哦，已經是晚上了。該吃飯了。吃

晚飯我們再聊。”說著跑到外面吩咐傳宴。

看到獨孤軒然小孩氣的樣子，雲天傾就想笑。隨即，朝門口走去。她是要走的，做好的決定，不會輕易更改。她要找到容凌，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和獨孤軒然擦擦肩而過，獨孤軒然拉住雲天傾，“一頓飯都不和我吃嗎？”

雲天傾不說話，看他一眼，走出御書房。獨孤軒然追出來，雙手撐開，攔在雲天傾面前，“不吃飯沒關係，多和我說一句話吧。”多看看我，多和我相處，你一定能發現我是個很好的朋友，不是你想象的那麼沒用。

雲天傾側頭，眼神中略帶疑問。她突然覺得小然然對她有種不同尋常的依賴，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獨孤軒然嘆息，“只一次，吃完飯後我和你說件事，你一定感興趣。”

雲天傾越過他舉步就走，獨孤軒然大喊，“我幫你找他。西澤的使臣馬上就到，只要接待完使臣，我立刻發出搜尋令，那個人只要在大周，一定能找到。即便不在大周，在重金懸賞下也會有消息。這總比你一個人單槍匹馬尋找更方便吧。”獨孤軒然一口氣說完，胸口劇烈喘息，眼中強烈的期盼像燃著的火焰。

雲天傾看著他的眼，竟從裡面看出絕望。從來，別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敬畏加害怕，若說還有別的，就是厭惡，恐懼，憎恨，從來沒有人會這樣看她。真的不用這樣，幫助別人，還把自己放在這麼低的位置上。雲天傾無可奈何，“西澤使臣幾時到？”

獨孤軒然大喜過望，雲天傾一直沉默，他以爲她不會答應。“三天，三天後就能到。使臣在大周出使七天，十天後，我就發出搜尋令，只要有消息，就傳到你的鋪子裡，這樣無論你在哪兒，都能知道。”

雲天傾想了想，與她而言，這樣的決定的確有百利而無一害，但爲何他要做到如此地步。她記得，他們纔剛剛認識。爲了一個相當於陌生人的人做到這種地步，不是很可笑嗎？“小然然，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無功不受祿，我還是靠我自己更放心些。”

獨孤軒然一顆心飛到雲端，又墜落到塵埃。她剛剛不是快要答應了，怎麼突然變卦了？什麼原因讓她改變主意？心念飛轉，獨孤軒然再次攔住雲天傾，“不是說好了做朋友。你既然能爲我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我爲你做一點事又算的了什麼？還是是你連一個報恩的機會都不給我？”

雲天傾瞇起眼睛，精光掃到獨孤軒然臉上。果然，在皇宮中活下來的人都是狠角色。雲天傾心中升起戒備，“幫我找人，是因爲我幫過你，你想報恩？”

獨孤軒然喉間發乾發癢，說句話都艱難。西斜的日光打在雲天傾臉上，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他知道，此時他要是說錯一句話，他就留不下這個大哥哥。他從來沒有和一個人如此親近過，也許是因爲她舉手間就能讓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太后吃癟吧。他真的很想和這個大哥哥一起創建的大周的輝煌。

“對。我們是朋友，我想報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