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是兩個平頭百姓，也不像是什麼江湖中人，但是既然決定要化名行走了，那就得老老實實遵守自己定下來的規矩。郭子衿報了本名，周賢就稱自己爲周庸。

這兩位主母的名姓他們也知道了。那個坐在東側，甲子臉的少婦人姓劉，叫劉月娘；坐在西側的少婦人姓李，叫李詩琪。倆人一塊兒當家。

更多的事情人家不主動講，周郭二人不能問。到此就算是彼此認識了。周賢對著郭子衿點點頭，示意郭子衿做主開口。

郭子衿也沒推讓，開口問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二位夫人應當都是讀書人，敬鬼神而遠之是不錯的。只是求醫問藥也要說一個病竈，您二位口中的無稽之談，又從何來呢？”

劉月娘和李詩琪對視了一眼，躊躇些許時候，相互點了點頭。

開口的是李詩琪：“事情是這樣的，宅中最近確實不大安寧，總有些下人發夢，說夢見老爺回來了，還喊冤?！?

郭子衿追問道：“夫人，聽你言語中的意思……王老爺已經……”

“我家大爺突發急病，走了已經有一年多了?！眲⒃履镎f，“我二人是服喪守節的寡婦。已經立了誓，要爲大爺守節一輩子，絕不再嫁?！?

郭子衿微微點頭：“如此說，府中下人懷疑，是王大爺鬼魂作祟？我多嘴問一句，你家大爺是得什麼病走的呢？”

“大爺素有頭風，據說從年輕得時候就有，到四十多的時候厲害了。”李詩琪說，“那天不過與往常一樣用早飯，大爺忽然就倒下去了，叫來郎中看也不得用，沒撐到酉時就撒了手。大夫說是有血涌在顱內，便是扁鵲再世也救不得了?！?

大概是突發性腦溢血，周賢心裡暗想，這戶人家更奇怪了。

大林朝女性地位有大幅度提高不假，但是女性也是沒有繼承權的。即便是原配夫人，在丈夫死後若是膝下無子，家產也要被宗族旁親分食乾淨，絕不會留下一星半點。

若是這些宗親有人性，不想被別人戳脊梁骨，就把寡嫂夫人養起來。若是沒有人性，眼睛裡就剩下錢了，轟出去也不是不行。

那麼說原配有兒子，保住了家產，妾是絕不可能繼續擁有原本的地位的。無論這李詩琪和劉月娘哪個是夫人，這都說不通。

可從這兩人言談，和下人對二人的態度來看，確實是平起平坐。甚至沒有姐姐妹妹這種稱呼，直接叫名字。一個管另一個叫詩琪，另一個喚這一個月娘，好得緊。

而且剛纔李詩琪說，王老爺的頭風是到四十多歲的時候變厲害了。但是劉月娘和李詩琪，可都比郭子衿大不了幾歲。大林朝普遍早婚，以王家的財力，不至於到了中年，纔想著娶妻纔是。那這兩個姑娘可能都不是原配，其一是續絃，另一是妾的可能性更大。

不單是周賢好奇，郭子衿也好奇。她追問道：“那除了二位夫人以外，王家現在還有什麼人呢？”

“亡夫是獨子，老父母早已駕鶴西歸，我二人過門後三兩年，婆婆就走了?！崩钤婄髡f，“現如今府中姓王的，就只有我兒敬敏。現在不過七歲?！?

這就對了，有孩子，才能是繼承家產，家中產業由兩位主母操持，但是那些底下的人都不是衝著主母才繼續留在家裡幹活。哪怕是賣身到王家的，現在賣身契，在法律上講，是在那個叫做王敬敏的七歲小兒手裡攥著。

郭子衿點點頭，把話題拉回來一點：“夫人方纔說，府中下人夢到過王大爺喊冤，二位夫人可曾夢見過？”

兩人都是搖了搖頭。一個說：“未曾有。”另一個也說：“確實不曾夢見?！?

“那孩子呢？”郭子衿又問，“王小公子可曾夢見過王大爺？”

“我家孩子是嬌氣的脾性，若是夢見了一定會哭喊?！眲⒃履镎f，“我沒遇見過，老媽子也沒講過，應當是無恙。”

“原來如此，看來還是要去問府中的下人才是?！惫玉莆⑽Ⅻc頭。

“不著忙，馬上就要到用晚飯的時候了，還是要安排二位的飲食纔對?！眲⒃履镄Φ?，“用過晚飯，天差不多也就要黑了，做什麼也不方便，不若二位今晚就留宿在我家，明日再說也是不遲。這種事斷斷續續幾個月了，終歸沒出過事，不差這一日?！?

這種事情，就跟瞧病差不多，從來都是越快解決越好。郭子衿有心說用過了飯，就連夜問這些下人的話，奈何他們當家主事的主母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去反駁。

“全聽夫人安排，”郭子衿應了一聲，“二位雖然不信鬼神，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夜間陰氣盛一些，我在府中行走一番，各處查看查看可好？”

“郭道長可以?！崩钤婄魑⑽Ⅻc頭。

郭子衿回過頭去看周賢，笑了：“如此就足夠了?！?

人家話說的很明白，郭道長可以，那麼周道長，應該就不可以了。這也是人之常情。

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這不是一句空話，哪怕沒有事兒，很多人也願意相信你有事。再者，俗話說得好，“不交僧道就是好人”。好些話本兒裡頭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故事，都是在寺廟道觀裡發生的，這有當時的人刻板印象的原因，也有某些出家人確實不檢點的原因。

周賢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入夜後在府中隨意行走，傳出去對王家這二位夫人名聲有傷。郭子衿一個坤道，無論怎麼說都比周賢方便得多。

晚飯，周郭二人沒有和這二位夫人一起用，而是單開了一席。雖說不信鬼神，但這二位主母對於道士飲食上的忌諱倒是很清楚，做得一桌子菜，葷素都有，沒有一樣是道士忌口的。

吃完了飯，蔡管家帶著他們倆到了第二進——也就是前宅的東廂房安置下來。這明顯是專門用來待客的地方，被隔成了三間，周賢和郭子衿各佔了一間。

到這個時候，天就黑了。郭子衿來到周賢的房中，兩人交流了一下對於這件事的看法，沒得出什麼結果來。

很正常，信息太少了。囑咐了一番後，郭子衿起身，要到府中各處瞧上一瞧。

周賢無事，出房門在這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今夜天光不錯，賞月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