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光原本是雙掌相合擎著鋼鞭,都明顯感覺到這鋼鞭上的勁力鬆懈了。這兵刃卻是一閃赤芒,好似有重錘擂在上面。氣息一滯,李桐光趕忙鬆開手,背身一下腰,來了一個鐵板橋,讓這鋼鞭擦著他的肚皮過去了。
這鋼鞭飛出去沒飛遠了,半途折返回來。而這時圖昆已然大踏步飛奔而來。
李桐光強擰腰身,擡腳一踢,踹向圖昆的脛甲。照李桐光的想法,圖昆若是不躲,就被他踹倒,要是躲了,腳步一滯,也給了起身的時間。未曾想到圖昆不閃不避,他這一腳結結實實踹上去,卻好似踢在了鋼板上一樣。
此一時鋼鞭已經倒飛回到圖昆的手裡,李桐光生起急智,藉著剛纔那一踢的力道,在地上一滾,讓出了足夠的空間來。圖昆手中鋼鞭狠狠砸下,土石飛濺,把擂臺砸了個坑出來。
李桐光連忙爬起,雙掌相合向前一推,兩道勁風直襲而去,圖昆漫說不躲,連拿兵刃防禦都不肯。提著鋼鞭徑直向前,任憑李桐光的神通打在他的身上。李桐光本還以爲這一招即便是傷不到圖昆,也能將他打退,可這風轟出去,就好似是清風拂石,沒什麼稀奇。
眼見著圖昆渾身上下被血氣包裹,那一條鋼鞭上真氣更加凝實,尋常神通都奈何不得,李桐光方纔明白,這圖昆怕不是施展了什麼秘法,強行拔高了神通威能。這般秘法,必然不能長久,圖昆失了心智,在擂臺上施展出這般招數來,是打算速戰速決。
好,李桐光心裡暗笑,我便是不與你正面交手,看你這秘法能叫你支撐幾時?
打定了主意要向後退,卻是見圖昆不過是向前邁了一步,便又到了他的近前。鋼鞭橫揮而出,李桐光收腹搭手讓過了這一招,雙掌交錯,做託蓮花狀,按在圖昆的手腕上,向上一擡,斜著卸掉了圖昆的勁力,墊步擰身,右腿插在圖昆兩腳之間,腰間發力照著圖昆的胸口用肩膀一撞,又是一道虛影閃過,仍舊是異獸百鑑中的神通。
這一招用上了柔拳的訣竅,即便是穿著盔甲,應該也會受些傷害。可退出來的卻是李桐光。
鐵山靠勢大力沉,尋常武者打架的時候都不大敢用,怕打出人命。李桐光這一招神通不但沒能逼退圖昆,反而震傷了自己。一時間經脈內真氣一凝,李桐光面色一變,擡眼間鋼鞭又到了身前。
不能硬接!李桐光強忍著又是伏地一滾,施展開輕身的功法疾步退去。
圖昆得勢不饒人,大踏步追上來,絲毫不給李桐光喘息的時間。一腳踏在地上就是一個坑,每一步都震得擂臺山響,咣噹咣噹,悶雷一樣,一點兒也不比李桐光慢。
這要是換做周賢來,尚有迂迴的機會。可李桐光修煉的輕身功法,注重的是直線上的速度,對陣之時輾轉騰挪,並不是他的長項。本來圖昆的輕身功法比李桐光要差,李桐光就是仗著這個,纔想著說拖過圖昆秘法的時間。
可如今看來,這秘法好生厲害,不單單是增強了圖昆的真氣,而是從神通的威力到自身的力氣,都一併提升了一大截。而且有這麼濃厚的真氣支撐,圖昆身上的一件中品法器的優勢發揮到了最大。
尋常神通打在圖昆身上不痛不癢,反而容易傷到李桐光自己。若是用那種威勢足夠的神通,卻還需要蓄力,圖昆根本不可能給李桐光這個時間。步步緊逼,可不再是先前兩人快攻快守,相互試探著想要找出對方破綻的狀態了。
方纔鐵山靠那一式,真氣倒撲回來,震盪了李桐光的經脈。他的傷勢本就是靠陳文言給他的救命丹藥給強行彌合的,此一時受了衝擊,真氣開始有些不受控制了,更是難熬。
李桐光憑藉自己柔拳上的修爲,一時間左衝右突,勉強能挺過一招半式,但是圖昆這勢大力沉的攻勢,可是讓李桐光沒有了犯錯的機會,但凡中了一下,這場擂臺也就算是完了。
不能輸,絕對不能輸!李桐光咬著牙,在心裡對自己說,已經立下了生死約,死在擂臺上是死,輸了也是死,不拼這一場,哪裡能甘心?我李桐光大好男兒,榮華富貴還沒享受過呢,怎麼能死在一個狗元人的手裡?不成。圖昆施展這狗雜碎的秘法拼了命,我就不能拼這個命了嗎?吃下那枚藥,我本就是爲了拼命來的!
既然經絡有傷,真氣在經脈當中流轉受到阻滯,乾脆散去經脈中的真氣,全都歸守丹田。
鐺!這一番鋼鞭落下,又一次土石飛濺。沒有了外放的真氣護身,這被鋼鞭砸起來的土石猶如小刀子一樣,躲開了大的躲不開小的,落在李桐光身上,把他的衣袍劃得破破爛爛,勃頸上胳膊上,都開了幾道小口子。
在高臺上,衆人看的分明,明白的知道,這是真氣不支了。勝負已定。
“他想幹什麼?”周賢眉頭一挑,“桐光那一身真氣比我渾厚得多,不至於到此時便耗盡了。”
“傷。”陳文言皺著眉頭,就吐出這麼一個字來。周賢恍然想起,李桐光身上還受著傷呢,是憑著陳文言給的丹藥才能上場。他本來一直惦記著這個事,到後來桐光立生死誓的事情衝得他腦袋亂亂糟糟,一時想不起旁的來了。
“啊?”周賢眼睛都直了,心說萬事皆休,我的好兄弟,今天就要死在這兒嗎?
本來有真氣護體,李桐光在面對圖昆的時候就已經很狼狽了。現如今,把真氣全數散去,收回到丹田之內,更顯得不堪。似乎只要下一招落下來,他就得沒命了。
場上朱載堉也緊皺著眉頭,以備隨時出手。他早就想出手了,但是轉念想到李桐光已經立下了誓,再出手似乎也沒有什麼意義,不若死在擂臺上更光彩些,這纔是始終端著。
在所有人想來,此一時,勝負已成定局。
唯有方丹目光沉凝,死死盯著李桐光的每一個動作。她左手環抱在腰間,右手手肘拄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啃著自己拇指的指甲。“嘎嘣”一聲,方丹把自己的指甲咬劈了一塊兒,扯下來了一點,沒見血,卻是破了皮。
“桐光賭性太大了。”方丹說出這話的時候嗓子都有點啞,聲音太小了,大家注意力都在擂臺上,沒怎麼聽見。高珍耳朵尖,聽清楚了方丹在說什麼,趕忙問:“方師叔,您說李師弟是在賭?”
這時候青要山一衆人反應過來。方丹說李桐光在賭,那就意味著散去真氣,是李桐光的計策。
孔諍言也問:“咱們青要山也有同血咒類似的體修功法嗎?”
“沒有。”方丹緩緩搖頭,“這一類的功法,且不說施展之後傷及自身根脈,其對人的心性都有不小的影響,所以咱們青要山不傳這種秘法。”
“那你說桐光是在賭,”孔諍言還是摸不著頭腦,“這又是怎麼回事?”
方丹苦笑一聲:“哥哥,你竟然看不出來嗎?異獸百鑑中哪一式是要把真氣全都收歸丹田的?”
孔諍言先是一愣,再而點點頭:“確實也是個辦法……可是能成嗎?”
“一定能成。”方丹點點頭,“或說,一定得成!這孩子的資質有目共睹,若不是學法晚了一些,怕不是同郭子衿一樣的天才,早就邁出這一步了。”
這兩個人打啞謎一樣,周賢也跟著想。異獸百鑑是體修的神通,周賢沒有系統學習過,但是他翻看過相關的記載。仔細回憶,哪一式要收歸全身的真氣……
窮奇!
《山海經·海內北經》有載:“窮奇狀如虎,有翼,食人從頭始,所食被髮,在犬北。一日從足。”
郭璞也曾留下這樣的話:“似虎,蝟毛,有翼,銘曰窮奇之獸。厥形甚醜,馳逐妖邪,莫不奔走,是以一名,號曰神狗。”
這是一種吃人的惡獸,也是食蠱救人的瑞獸,是馳逐妖邪的祥瑞,也是散佈恐慌的大兇。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異獸百鑑並不是真的能夠藉助這些傳說中生物的力量,這一式只不過是以窮奇命名而已。真正讓周賢感到驚異的是,這是煉神返虛境界的招式,是異獸百鑑當中的殺招。煉氣化神境界的修士,便是將全身的真氣全都調集起來,也不可能施展出這一式。
收攏自身真氣到丹田裡,還要和施展了秘法,威勢遠比他要高的圖昆周旋……李桐光是要邁出那一步,突破到反虛境!
能成功嗎?周賢不由得爲李桐光擔心。桐光已經同自己一樣,在臨近返虛境的狀態下停留了將近兩年。他真的有機會在擂臺上邁出這一步嗎?
“來了!”方丹沉聲一喝。周賢連忙收束心神,往擂臺上看去。只見得在左支右突之間,李桐光像一個無底的深洞一樣,拼命的汲取著身周的靈氣,漸漸的,這些靈氣竟是匯聚成了漩渦,洶涌地朝著李桐光的身體灌注。隱隱還能聽到獵獵風聲。
正常來講,感覺自己能夠突破的修士,在這個時候,一般都會選擇閉關。找一個僻靜無人,靈氣濃郁,風水上佳的地方,平靜地去感悟自身和天地靈氣之間的呼應。閉關少則幾個呼吸,多則一年半載,看各人的天賦與機緣。
在和人搏命的過程中突破的,不是沒有,但猶鳳毛麟角,少之又少,李桐光就如他師父說的那樣,賭性太大了。
到這個時候,所有的煉氣士都看出來了,李桐光是想要突破境界。可能嗎?圖昆能容讓嗎?
圖昆不能,他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李桐光突破?做夢一樣。
猛然間退後幾步,圖昆深吸了一口氣,將鋼鞭丟至半空,手中掐了幾個法訣。這鋼鞭又一次變化成了一人大小,只是威勢更甚於先前,一道道閃光的符文在其兩側流轉,血光隱現,是要取人性命。
千鈞一髮之際,李桐光竟然是一屁股坐在了擂臺上,五心朝天,眼觀鼻鼻觀口口關心,旁若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