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小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讓人心上染上一層淡淡的閒愁。
龐謝坐在屋檐下的硬木走廊上，欣賞這一院小雨、半樹桃花，在古酒的薰陶下，眼神漸漸迷離起來。
在他對面坐著杜子春，同樣坐在走廊上，已經喝的醉眼朦朧，胡亂墊著一件道袍，斜靠在牆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你這次能回來不容易，我還以爲你回不來了。”杜子春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說道。
“總算有幾分奇遇，纔不至於身死他鄉。”龐謝說道。
“我倒是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奇遇，能讓你從神盾局裡把禹王鼎弄出來，這件事可不容易，否則，林三和俞四也不至於搞這麼複雜了。”杜子春隨口問道。
“這個……”龐謝沒有轉頭看他，對著空蕩蕩的小院，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面對林三公子，面對逆鱗的幾位高層，龐謝可以信口胡扯，毫無心理負擔，可是在對著面前，他卻不願說謊。
杜子春對他不薄，他也拿杜子春當朋友，所謂，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便是這個意思。
只是其中涉及到了虛無秘境和末宗，倒不好解釋，萬一說錯了什麼，後果不堪設想。
“算了，你既不方便說，我也不問了，諸天萬界，蕓蕓衆生，誰沒一點秘密。”杜子春搖了搖頭不再追問。
“多謝。”
龐謝輕輕點了點頭，卻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在神州大陸，無論是佛門還是道家，都習慣說大千世界，喜歡說諸天萬界這個詞的，只有在山海界遇到的高鋒而已，爲何杜子春也喜歡這麼說？
不過，他本就有三分醉意，這事也不是什麼大事，故此，在他腦中一晃而過，並未留下什麼痕跡。
隨即，他又想起一件事來，說道：“今日開會的時候，你讓我接受守夜行動組組長的位置，是有什麼想法嗎？還是道門中有什麼計劃？”
“都不是，只是我覺得律法廳主你肯定是拿不到的，也不必強爭，倒是守夜組長這個職位極爲關鍵，不如先拿在手上，日後說必有大用。”杜子春說道。
“哦，律法廳主的位置，我爲何拿不到？”龐謝有些不解，明明是杜子春先提出這個職位的，爲何又說他拿不到。
“此事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杜子春嘆了口氣，說道：“我平日不願理這些事情，也不願告訴你，可惜這些事情卻總避不開，不如趁這個機會給你說說。”
“請講。”龐謝說道。
“咱們逆鱗之中，表面看似一體，都是爲華國做事，實則分爲兩大派系，一派是佛道等宗門的嫡系，一派是九姓十三宗等世家的子弟。當然，這兩大派系也並非完全對立，比如，雍州李家既是道門護法，又是排名前列的世家。此外，佛道兩門之間也有矛盾，也有幾大世家齷齪暗生，都不是鐵板一塊。”
“不過，總體來說，世家與宗派還是涇渭分明的兩大團體，互相之間總是摩擦不斷，其中，世家在逆鱗的代表人物，便是天部的趙青峰趙部長，主要力量是在天部六大堂口，宗派在逆鱗的代表人物，則是齊漱石齊部長，主要力量是在地部六組。”
“你與司馬家有血仇，又是邵還引薦來的，雖然與雍州李家有些糾葛，與南詔朱家也有些同袍之誼，卻還是被歸於宗派一脈。”
“天部六大堂口，都是世家一脈的勢力，向來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又怎麼可能讓你前去律法廳的廳主？”杜子春說道。
“原來是這樣，難怪今天齊部長幾次幫我說話，可是這守夜組長卻有何重要之處？”龐謝這才明白，感情這位齊部長雖然未曾謀面，卻是他的自己人。
“你莫要小看守夜行動組，有朝一日，這個組織或許會成爲神州大陸的神盾局，成爲世間影響力最大的修行組織。”杜子春說道。
“這是爲何？”龐謝問道。
“很簡單，這一年多來，紅塵之中能人異士層出不窮，邪魔外道也乘機興風作浪，無論是修行界，還是國家，早已有心將這些人鎮壓，可是直到目前，只有守夜行動組獲得授權，可以直接干預紅塵中事，從幕後走到臺前。”
“紅塵之中，僅此一家，這是極大的優勢，日後縱然有別家也可以介入，總還是落後幾步，能以匹敵。事實上，以我的看法，若是放在千年年前，這一職位的名字應該叫做天師纔對！”杜子春說道。
“啊，這未免誇張了吧？”龐謝笑道。
“一點也不誇張，甚至比天師之位更重要。”杜子春說道。
“杜道長，既然你看得出來，其他人自然也看的出來，爲何沒人爭這個職位，反而空懸至今，輕易落在我手上了？”龐謝不解問道。
“原因也很簡答，因爲這個職位難做。”
杜子春毫不諱言地說道：“如今天地元氣恢復，這是以往八百年未曾有過的異變，多少從不顯山露水的能人異士都顯露出來，從國家層面上，當然是希望能將這些人儘快約束起來，收歸國家序列，不要擾亂世間。可是從世家、宗派的角度來說，這卻是一場盛宴，希望能這些人收入自家，充實自家力量。”
“其次，每當世間紛亂，總有邪魔外道在其中攪風攪雨，在其中爭取利益，可是又有誰知道，這裡面有多少是各大世家的外圍力量，又有多少是有宗派在後面支持，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誰不想趁亂取利？”
“因爲這兩個緣故，無論是世家還是宗派，都不希望守夜成立，否則，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龐謝聞言，不由想起當初在長安府剿滅的桃花教。
桃花教能在長安府傳播，與雍州李家的縱容不無關係，數百年前，桃花教的始祖能在江南攪風攪雨，也與佛門的放縱脫不開干係。
“其實，這也是守夜組織直到今日還沒有組長的真正原因，更是守夜組長難乾的原因，無論是九姓十三宗這些世家，還是佛道兩門，都不會喜歡這個組織，所以纔沒有人爭，或者說，趙部長頭疼無人任職的原因。事實上，今日趙部長任你無人反對，主要是因爲你與世家和宗派關係都不大，一個人也做不了多少事，不會影響大局。”杜子春笑道。
“這麼說來，杜道長可真害我不淺，這是讓我坐在火山口上當木偶啊！”龐謝笑道。
“那也不是。”
杜子春忽然站了起來，赤著雙腳，大步走入雨中，直到走到院中，方纔回頭，對龐謝說道：“常言道，時勢造英雄！千萬年來，能夠走到修行巔峰的高人，無一不是趁勢而起的豪傑，如今天地元氣恢復便是大勢，守夜組長的位置便是這大勢的巔峰，你若在這個位置上做得好了，做出一番成就，不難將神州萬里化爲修行的資糧，甚至爲千百年後成就天仙，攀上金仙大能之位打下基礎。”
“金仙大能……”龐謝一笑，說道：“這也未免太過誇張了！”
“莫非你不想嗎？”杜子春雙目直視龐謝，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我……”
龐謝正要謙虛幾句，忽然看到了杜子春真摯的目光，沒有再虛言推脫，點點頭說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