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出了槨室，從外邊回看。

長度超過六丈的巨型青銅槨，竟是位於一座地下深坑上方。

那深坑幽暗深邃，直徑數十丈，周邊是柱形的青銅壁壘，上下延伸。

感覺像是在一口井裡，側壁懸棺，底下不知有多深。

“下方是哪？”

“我沒來過這裡，但我掌握的皇陵禁制中，有一處位置叫淵井，應該就是這裡。

我們看見的淵井是一種禁制形成的虛像，下方應是有鏡子之類的仙寶，倒映出地淵般的景象。若是在這裡沉降，會永遠墜入陣列當中，無法觸及底部。”

“若不知禁制的解法，沉進去就出不來了。”

霍去病點點頭，兩人並未急於離開，而是繞著槨室仔細打量。

槨室外有一些陣紋和壁刻的圖案。

但關於槨室內葬的是誰，並無線索。

大概半刻鐘後，兩人足下陣紋閃爍，離開了這處槨室，出現在一條皇陵的甬道內。

守陵人仍化作一片陰影，在甬道上方的青銅頂壁前行。

霍去病往前走了兩步，若有所思的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剛走過的方向。

“怎麼了？”守陵人問。

“之前的槨室裡，似乎有某種力量影響了我，讓我下意識忽略了棺中人的身份，沒往深處想。

離開那間槨室，某些念頭才變得清晰起來。”

霍去病的話讓守陵人有些意外，他沉吟道：

“你提及以後，我亦發現離開槨室，便將槨室忘在了腦後，不願多想。

剛纔在槨室中的所見，印象變得很淡，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守陵人一邊思忖一邊道：“在皇陵裡，能對我施加類似的影響，從未有過。”

下一刻，霍去病和守陵人雙雙消失。

既然察覺了異常，兩人決定返回去看看。

瞬息間，二人便回到那個巨型槨室外。

霍去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祭出瞞天過海，暗度陳倉，隱藏自己和守陵人，然後動用隔岸觀火。

棺壁上頓時出現一片混沌般的虛渺氣息。

當混沌散開，便隔著棺壁，露出了棺內的情景。

霍去病身邊的守陵人，薄紙片般的身形，直接探頭扎入了棺壁。

他的身子還留在外邊，肩部以上探入棺內。

而在槨室裡，那個坐起來的人，正把棺蓋合攏，重新躺了回去。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消失，槨室恢復了寂靜。

許久，再沒有其他變化。

霍去病的神府內，白南妤和熊三全程旁觀，直呼邪門。

此時守陵人從槨室裡收回了腦袋。

霍去病則伸手虛壓，銅槨上祭刻的紋理微微流轉，身形閃逝，再次進入槨室。

守陵人緊隨其後。

槨室在陣列的作用下，就像一個正常的黑暗房間。

中間的銅棺，蓋的嚴嚴實實。

霍去病來到之前斬殺龐涓的位置。

他和兵身的屍骸，被蚩尤汲取精氣，都已生機全消。

但之前剩下在這裡的部分痕跡，失去精氣的血肉殘骸，卻是消失不見了。

室內多了一行足印，殷紅如血，像是有人踩到了龐涓死後的遺骸血跡，最終往棺槨的位置走去，消失在了棺內。

“你打死那個人的殘骸呢？”守陵人傳聲問。

“被棺材裡出來人吸收，或者說吃掉了。”霍去病是正常聲音說話，沒半點避諱，眼睛緊盯著那口銅棺。

神府內，旁聽的熊三恍然大悟：“棺材裡的人死後餓醒了，出來吃了東西纔回去。”

白南妤怔了怔，無言以對。

霍去病攤開手，有一縷光芒無由而來，在槨室內亮起，將整個空間照的纖毫畢現。

槨室的四壁上，祭刻著無數的咒文，還有少部分奇珍異獸的圖案。

霍去病已猜到棺中的人是誰，準備驗證一下。

他來到棺槨旁，看向守陵人。

守護皇陵，是守陵人的職責。

但這座槨室明顯異常，弄清原因，同樣是守陵人的職責。

“開館吧。”

霍去病單手抓起厚重的青銅棺壁，突然將棺蓋提起來。

棺外的光芒，照進棺槨內。

然而棺內依然漆黑深暗。

棺蓋開啓後，光線彷彿被吸入了棺內。

整個槨室再次變暗。

棺內似乎被一種黑色的液體覆蓋，入目深暗，仍看不見棺內的情景。

守陵人打量棺內的黑暗，道：“這棺中做了特殊處理，能杜絕外邊的窺視，防止有人隔棺而視。

古時許多王侯的棺內，都有類似佈置。”

霍去病直接探手進入棺內的黑暗裡，一陣摸索。

掌心兵鋒流轉，觸摸棺內的虛實。

等他收回手，手裡多了個青銅煉製，方尊模樣的小瓶，巴掌大，表面祭刻著陣紋。

當瓶子離開棺槨，咒文亮起，棺內的黑暗竟被收入了瓶子裡。

這小瓶能釋放黑暗，屏蔽感知，是件功用特殊的異寶。

霍去病將其收了起來。

棺中的情景，在黑暗消失後終於露出真容。

棺內空空如也，四壁是黑色鑲龍紋的棺衣，也就是鋪設棺壁的內襯。

黑色鑲金色龍紋，是大秦皇帝的龍袍規制。

排除對方是秦皇的可能，只剩下一個人，就是秦二世，嬴胡亥。

霍去病打量棺內，中間的位置，有一個久臥形成的人形痕跡。

從輪廓上看，對方體型高大雄健。

一旁還有一個長條形的印記，霍去病猜測應該是胡亥的佩劍。

歷史上說胡亥死於公元前二零七年，被權臣趙高脅迫自殺，以庶人儀葬於周杜國屬地。

陵墓坐落在原坡地帶，環境幽僻，異於秦漢以來高峻宏偉的帝王陵墓。

意思就是說胡亥在距今八十七年前，死於二十三歲，有說是被勒死，有說是斬首，草草下葬，葬地很簡陋。

如果眼前是胡亥的棺槨，那歷史上所說葬著他的地方，顯然藏有隱情，不是他的真身。 胡亥暗中葬在了其父的帝陵內？

而剛纔明明看見有人進入棺中，但開棺後空無一物。

前後大概百餘息的時間，棺蓋打開，人就不見了。

“會不會是你殺的那個人，知道自己難逃死劫，提前做了佈置，將一縷神魂寄託在棺中葬者體內，假死脫身？

我們走後他便回魂重現，成功瞞過了伱，再次隱匿。”

守陵人的意思是，龐涓預料到萬一落敗，提前做好安排，急切間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好將神魂分化，隱入棺中的胡亥遺體內，在被霍去病所殺後醒來，並吸收了原身殘餘的部分血氣。

這是個看似合理的推測，但霍去病搖頭道：“不會，龐涓已經死了。

我殺他的時候，有一種很清晰的感知。

他確實還有佈置，但他沒料到我有破界的力量，所有的佈置都被我打碎了。”

霍去病看了眼空蕩蕩的棺中：

“這棺中人是誰，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在棺壁側翼，本是棺中人躺下後，能擡手摸到一個位置，找到一個龍紋銅環，和棺槨是一體的。

當他送入修行的力量。

棺內的底面發出微光，竟有一個小型陣列被觸發。

棺中甦醒的不管是不是胡亥，都是通過陣列消失的。

霍去病看見那個小型的傳送陣列，心頭一喜。

當年在蜃樓號頂層獲得，秦皇留下的那座小型傳送陣，正由墨家的工造進行研究，但苦於沒有材料。

棺中這個陣列，拆走帶回去，加以調整，短時間內就能擁有一個小的傳送陣列。

霍去病和守陵人，進入棺槨底層隱藏的陣列。

兩人身形消失，宛如穿過了一層水波紋，重新出來，同樣是一條狹長的皇陵通道，丈許寬，四壁密封，爲青銅材質。

往前方看去，數十丈外才有轉折。

甬道內光線晦暗，只有陣紋的微光，時而明滅。

“這是皇陵的什麼區域？”霍去病問。

守陵人打量周圍，觸摸銅壁：“皇陵地下三層。”

霍去病側耳聆聽：“棺中人在前邊。”

兩人快速前行，數次轉折，很快就看見前方有一個身影。

霍去病和守陵人隱藏氣息，矚目觀察。

那身影穿著黑色鑲暗金龍紋的帝袍，頭戴十二列懸簾垂珠帝王冠，手握一柄刻有龍紋的青銅劍。

他在陵寢內的通道前行，步履迅快，似乎有著很明確的目的地。

“他要去的方向是哪？”霍去病傳聲問。

守陵人說：“這條甬道我沒來過，但我能確定是皇陵地下三層。

頂壁的陣列紋理，是第三層的地海陣，微塵大陣的一部分。”

霍去病生出一個念頭，莫名感覺今日可能會揭開關於皇陵的某個秘密。

如果前方真是胡亥，他的身份，醒來的詭異過程，必然是有原因的。

前方，那身影時而駐足，觀察周圍銅壁上的一些印記。

他好像在確定路線。

霍去病和守陵人隨後而行，在胡亥駐足的位置停留。

他第一次停留的位置，一旁的銅壁上，寫著‘甲乙’兩個古字。

第二次停留的位置，標註著‘旃蒙’。

第三次停留的位置是‘柔兆’二字。

“這是天干地支的方位標記，他在推演皇陵的路徑位列。”守陵人說。

所謂天干地支，是古人觀星後，根據周天二十八星宿，對地形成的影響，以及天星本身的位列變化，進而辨識推演萬事萬物的一種方式。

包括修行，季候，計數，占卜等等，都會用到。

通過一些古籍文獻，可以得知從上古時期開始，先民們已經掌握了星辰的運行規律，成爲他們判斷許多事情的依據。

前方的棺中人，會驗算皇陵的位列和運行規律，進一步證實了他是胡亥。

史傳秦皇死後，就是胡亥爲秦皇陵封門，並下令將秦皇的妃嬪，宮女，乃至修建皇陵的工匠全部活埋殉葬。

而之前霍去病殺了子的時候，便知道他的其中一個身份是趙高。

再通過子和縱橫半聖的聯繫。

所以縱橫半聖能知道胡亥的真正葬地，在秦皇陵，並躲進來也就順理成章。

每一條線索，都能對得上。

這時，胡亥忽然大步奔跑起來。

他的身形騰空，其落足處，本是沒有路徑的半空。然而因爲他的落足，虛空竟浮現出一條本來沒有的路徑。

一條青銅古路憑空出現。

胡亥沿著青銅路前行，漸行漸遠。

“皇陵就是按照天干地支的部分規律運轉，一些隱藏的路徑，只有熟悉皇陵核心運轉規律才能掌握。

快點，我們跟上去，他打開了皇陵隱藏的空間。”

守陵人有些急切道：

“他要去的地方，必是皇陵最重要的幾處核心之一。這種隱藏的登空秘徑，與天干地支相合，只在固定的時辰，區域，一現即隱。有的幾年，幾十年甚至百年都未必出現一次。

棺中人的甦醒，或許不是我們的原因，而是他就會在這個時間醒來。

他剛纔沿途查看天干地支的位列計數，是在判斷時間，開啓路徑的方式。”

胡亥死了八十餘年後，在這個時間醒來，要做什麼？

還有縱橫半聖躲在胡亥的槨室裡，是單純爲了隱藏，還是也在等待這個時間點？

守陵人和霍去病說話間，兩人也登上了那條在虛空中出現的青銅路徑。

古路運轉，虛空中有陣紋，符號交織閃爍，而後淡去。

霍去病二人也跟著消失了。

整條青銅路像是從沒出現過。

霍去病二人登上古路後，彷彿進入了空間的背後，周邊深暗無垠，又好似來到了天外虛空。

唯有足下的青銅路，寬近三尺，緻密的咒紋流轉著光暈，一直往前延伸。

胡亥在前方數十丈外，越走越快。

守陵人傳聲續道：“我們守陵人服食過一種迷藥，代價是永遠無法離開皇陵。

得到的則是在皇陵裡，千年不死，平素沉睡，有變化時纔會甦醒。”

“你的意思是胡亥也服食了這種秘藥，在這個時間點甦醒？

他葬身以後，等了八十多年，便是爲了現在？”霍去病訝然道。

守陵人點頭：“我想起一些事情……”

這時，前方的胡亥來到青銅古路盡頭。

那裡有一扇巨大的青銅門，門上寫著俑鎮仙魔四個始皇帝的手書。

胡亥發力推開大門。

門開，他閃身消失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