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荒原。

天色將明。

渾邪王長髮披肩，勒馬停定。

他身上涌起大戰(zhàn)廝殺後強烈的疲累感，遠處則盡是敗逃的匈奴兵。

渾邪王往南方看去。

究竟發(fā)生了什麼，讓郎中令臨陣抽身，策馬遠去！

渾邪王心頭掠過昨晚霍去病突破時，勾動天地的一幕。

當時霍去病體內(nèi)爆發(fā)的力量，接引雷霆的情景，讓渾邪王麾下部衆(zhòng)，包括對手的匈奴兵震驚至極，驚爲天人。

直到此刻，戰(zhàn)場一側(cè)仍殘留著霍去病突破時留下的痕跡。

數(shù)百丈範圍內(nèi)溝壑縱橫。

地面焦黑下陷，曾被萬千雷霆劈擊，寸草不生。

那是霍去病借突破，勾動天雷，剎時劈死領(lǐng)軍的匈奴大當戶，副將等人遺留的痕跡。

有兵無將，勢若散沙。

霍去病在擊殺匈奴主將後，立即策馬往南去了，留下渾邪王率衆(zhòng)和殘餘的匈奴兵交鋒。

這支匈奴兵其實非常精銳，雖將領(lǐng)被殺，但在見到霍去病離開後，殘餘的幾名匈奴將領(lǐng)仍能率部和渾邪王激戰(zhàn)良久。

直到此時，渾邪王纔將他們擊潰。

“停止追擊，收兵南下，我們回西域！”渾邪王下令道。

————

集延，黎明前。

天地晦暗。

“漢軍殺回來了！”

聽到斥候報告，戈爾貢，藍椩，簇擁著空三昧之首和無相昧，登上城頭。

城外遠山起伏，月光如銀。

在視線盡頭，隱隱有一股兵鋒戰(zhàn)意壓來。

“真敢回來！”

戈爾貢沉聲道：“剛被我們擊潰，逃走，看來是殺得他們不夠疼！”

無相昧目中的佛光播散了黑暗，看出比其他人更遠的距離。

他如同黃金加持的臉上，罕見露出情緒的波動，眉峰微蹙：“霍去病……來的好快！”

他看見夜色深處，被濃重的血光和戰(zhàn)意充斥。

殺回來的漢軍，氣勢比剛纔要強盛的多。

藍椩在戈爾貢身畔，也在矚目觀望：

“漢軍善奇襲，我大宛就是在全無防備下失陷。

西域諸國也一樣，他們破城的速度驚人，完全沒給我們應對的時間。

但現(xiàn)在我們控制集延，聚城以守，早有防備，後方又有援軍不斷。

漢正面來攻，絕難討到好處?！?

又道：“我大宛各方守軍，將陸續(xù)匯聚過來，從各個方向圍殺漢軍。這是我們的地方，漢軍不得地利，人心。又有兩位上座在，料其必??！”

藍椩身畔還站著一箇中年人，體型高壯，頭戴插著翎羽式樣的頭盔。

此人是康居王族大將康多提。

他之前負責統(tǒng)兵攻伐集延的其他區(qū)域。

“我康居此番發(fā)動兩萬衆(zhòng)，亦會在兩三日間匯聚過來。

我們?nèi)较嗪?，兵員數(shù)量要遠超漢軍。”

轟轟轟！

漢軍策騎，蹄聲擂動，萬物都開始輕微搖晃，顛簸。

霍去病的軍陣在今安蹄下放開，將追隨自己的漢軍囊括其中。

萬馬狂奔，速度遽增。

隨著漢軍的接近，藍椩，戈爾貢，康多提的心跳，居然被馬蹄聲影響。

每一次蹄音落下，幾人的心頭，便像是被重重敲擊。

有大月氏，大宛等站在城頭的部衆(zhòng)，受到的影響更明顯，眼前發(fā)黑，眉心疼痛難忍。

衆(zhòng)人紛紛色變，這是什麼手段。

以馳騁的馬蹄聲破敵，對他們進行攻擊？！

“唵-叭-彌！”

空三昧之首宣讀佛號，金光鋪開，宛若護壁。

馬蹄聲對藍椩和戈爾貢等人的影響，隨之削弱。

但漢軍繼續(xù)靠近，蹄聲復又變得震人耳鼓，驚心動魄。

遠處，漢軍呈三角衝陣，露出了全貌。

陣列最前方，一匹巨馬背上，坐著的正是霍去??！

“負屍而來，好重的戾氣?！笨杖涟櫭嫉馈?

他看見了霍去病背後的章軍屍體。

“不殺他，衆(zhòng)生蒙難?！睙o相昧說。

隨著接近，漢軍忽然同時抽出長槍！

他們在馬背上身軀前傾，驚人的殺機和壓迫力，不斷累積。

漢軍前方，出現(xiàn)了一團血色如風暴捲動的氣機。

從橫斷面的角度看去，萬馬奔騰，黑壓壓的漢軍，旗旌獵動，壯觀無比。

整個漢軍陣列，像是和天地連爲一體，山海前推。

“他的力量，比上次見時更強了！”

無相昧面無表情，目光隔空落在霍去病身上，洞察虛實。

“我們在這城內(nèi)交戰(zhàn)時，西北方向，天地氣機變化，羣星墜落，是他的力量突破引起的！”

空三昧之首：“開始吧，不能再給他機會，讓他殺更多的人！”

無相昧背對衆(zhòng)生，面上被金光覆蓋：“他上次能與我等交戰(zhàn)，是借漢人敕封國運，國運和天地相連的一股力量。當時漢之國主也將力量與那滅世魔相合。

此番無國運加身，正是除他的時候?！?

空三昧手裡，多出一個金鉢。

這金鉢內(nèi)部，四壁有經(jīng)文流轉(zhuǎn)，如一條經(jīng)文之河，非常神異。

佛音擴散。

漢軍催發(fā)的兵勢，在金鉢的聲音中，被切斷壓制，屏蔽在佛光外。

戈爾貢喊道：“我大月氏，康居各部聯(lián)軍，做好戰(zhàn)鬥準備，待漢軍稍近，立即放箭……”

他話音未落，忽地停滯。

卻是霍去病足下盪開的兵陣中，浮現(xiàn)出一隻山巒大小的白虎。

這隻白虎，仰頭嘯月，牽引星宿，吹出刀兵殺機。

咔嚓！

虎嘯無形，作用於神魂。城頭處，大月氏，大宛，康居聯(lián)軍，隨著虎嘯聲，涌起強烈的驚懼不安，惶恐顫慄。

有人甚至眉心龜裂，魂魄被斬落，從城頭栽倒。

金色的佛光也被虎嘯撼動，蕩起水波般的紋路。

漢軍最前方的今安，足下突然生出兩道閃電般，眨眼逼到城下。

馬背上的霍去病一拳轟出。

集延城蒙著多層獸皮，以巨木建造，鑲鐵爲樑的大門，砰然炸開。

澎湃的力量，讓城門化作碎粉，攻勢不衰，又往城頭擴散。

四丈高，以巨石壘砌的城頭，四分五裂。

轟隆！

城牆緩緩崩塌傾倒！

霍去病一拳之威，將一座城池轟破。

“撼山之力！”康多提駭然道。

“大宛從此無集延，世間從此無大宛！”

霍去病的聲音森然。

章軍被殺，他並不如何悲傷，兵家征戰(zhàn)，落敗身死他早看慣了，卻是出離的憤怒！

下一刻，霍去病從馬背上騰空，登上了殘餘半截的城頭。

今安自行衝進倒塌後，塵埃四起的城內(nèi)，見人就踢，見馬就踹。

筋斷骨折的聲音炸響！

一個大月氏將領(lǐng)，率部迎上來，準備堵截城牆倒塌後，潮涌而至的漢軍。

他和今安最先碰上，卻見今安馬腿一矮，似要往左移動。

那將領(lǐng)揮矛刺出的一瞬間，今安倏地來到其右側(cè)，巨蹄飛起，就如實心的大鐵錘砸在將領(lǐng)胸口。

咚的一聲，那將領(lǐng)前胸塌陷，和後背貼在一起，臟腑受到巨大的衝力擠壓，從腰肋兩側(cè)破腹而出。

今安後方，更多漢軍殺來。

復陸支一馬當先。

霍去病過來後，扔給他一瓶劉清從隱仙宗拿來的珍藏靈丹。

吃下去以後，復陸支的傷勢逐漸恢復。

此時他手握一桿大矛，追在今安後邊。

有敵軍迎頭而至，復陸支瞬時將戰(zhàn)矛刺出上百次，對方全身如蜂窩，死狀奇慘。

復陸支左側(cè)是姚招，右側(cè)是趙安稽。

三人統(tǒng)兵，就像利劍的劍鋒，劈開擋路的敵軍，殺入敵陣。

雙方甫一接觸，便是血光飛濺，慘烈的近身白刃戰(zhàn)。

斷肢和慘叫此起彼伏，還有刀劍，甲冑的磕碰聲。

每一個漢軍都目光猩紅，堅定，廝殺的慾望從未如此強烈。

只有親自和和霍去病帶領(lǐng)的兵衆(zhòng)對戰(zhàn)，才知道他催發(fā)的兵勢有多凌厲。

同樣一支隊伍，在他接手後，和之前爆發(fā)的戰(zhàn)鬥力天差地遠。

眼看霍去病一拳轟塌城牆，漢軍涌入，勢不可擋，戈爾貢心下寒氣大冒。

之前的自信，迅速被漢軍的攻勢擊潰。

從旁觀的角度看，漢軍衝入城內(nèi)，如同剪刀豁開一張羊皮，在大月氏，康居的聯(lián)軍隊列中筆直前推。

驀地，戈爾貢發(fā)現(xiàn)霍去病鬼魅般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擡手抓過來。

另一側(cè)，無相昧，空三昧同時出手。

但霍去病足下陣紋激盪，身後的虛空在其出手這一刻，變得無限深遠。

有幾顆大星，在他身後的虛空顯化，緩緩旋動。

那幾顆星辰蘊含的力量，勾連天地。

六境的突破，百戰(zhàn)的境界，讓霍去病的軍陣，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著大星浮現(xiàn)，隱然的虎嘯，彷彿執(zhí)掌天地的殺神，將無相昧，空三昧打出的佛光絞碎。

戈爾貢手裡的大矛，崩斷爲碎片。

繼而，霍去病身後的星宿旋動，形成一股扭力，佛家經(jīng)文被磨滅成了一縷縷流光。

霍去病雙拳齊出，禁錮虛空。

戈爾貢發(fā)現(xiàn)自己再難移動分毫，竭盡全力仍無法掙脫。

龐大的壓力，讓他連反抗的念頭也被鎮(zhèn)壓，只剩下畏懼。

和他一樣的還有其藍椩，康多提。

——砰！

無相昧，空三昧聯(lián)袂打出的力量，竟也被霍去病雙拳轟碎。

兩者面前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的拳印虛影。

以他們的眼力，仍無法看清這些拳印走勢！

無相昧和空三昧的防禦，被白虎主殺，無物不破的一縷氣機撕開，砰然炸裂。

兩者身後的佛光搖曳，近乎隱去。

他們駭異下，抽身後退，足下蓮花經(jīng)印浮現(xiàn)，對應生滅，斬斷因果，阻斷了霍去病的攻勢，雙雙退避到數(shù)十丈外。

此時，霍去病已與陰身相合，周身黑氣繚繞，肩頭、腋下，分別探出蚩尤的四條漆黑手臂。

而蚩尤手裡紋路明滅，將一座軍陣微縮執(zhí)握在手中。

那軍陣裡，蘊含白虎七宿，朱雀七宿，玄武七宿，衆(zhòng)多星位相連，接引天地之力爲己用。

怪不得其力量霸暴，不可一世！

兩位在世神佛也不是他的對手……戈爾貢，藍椩臉上血色褪盡，難以置信。

這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佛陀親傳，佛國的巨頭居然被壓制！

無相昧和空三昧也震驚不已：“他已初步有了滅世的力量！”

“怎麼可能成長的這麼快？！”

這兩位身毒巨頭念頭閃爍，共同將力量融入空三昧之首託著的金鉢內(nèi)。

那金鉢佛音大作，鉢內(nèi)彷彿誕生了一個琉璃世界，無塵無垢，一切都金光通透。

有億萬身毒佛徒，佛家信衆(zhòng)的力量被引動。

經(jīng)文在虛空翻涌，熠熠生輝。

佛的琉璃無垢世界清晰顯化，像是要取代現(xiàn)實，替換覆蓋集延城。

一道經(jīng)文佛印構(gòu)建的門戶，浮現(xiàn)生成。

身毒其他幾位巨頭在這門後，邁步欲出。

上次在封禪日的交鋒，已讓他們意識到霍去病的強大。

這一次，他們隱藏的底牌便是憑金鉢，開啓琉璃界佛門，接引其他幾名巨頭同來，擊殺霍去病。

但就在佛門將開，經(jīng)文吟唱的聲音響徹這一刻。

霍去病取出帝鉞，凌空斬落。

帝鉞的軍權(quán)力量和他交融，大星旋動，牽引天地。

咔嚓一聲！

金光破碎。

將要打開的佛門被斬斷，門庭崩潰。

“走！”

“快走！”

“這滅世魔已成大患，需彙集佛陀遺物方能滅之！”

兩人神念交流，祭出一部經(jīng)卷。

那經(jīng)卷爲彼岸經(jīng)，傳說中可度化承載世間萬物入佛國。

兩位巨頭踏足彼岸經(jīng)，經(jīng)文閃爍如船舶，以虛空爲投影，橫渡現(xiàn)實和佛國，行走在衆(zhòng)生的意識之中，難以撲捉，猝然無蹤。

一縷青銅光芒打入虛空，想要追擊，但並未成功攔下他們。

“讓他們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稍後我們就殺到身毒去！”

霍去病神情淡漠，阻止了銅俑衛(wèi)童晏的追擊。

殺戰(zhàn)已經(jīng)啓幕，誰也逃不了！

霍去病將視線轉(zhuǎn)向被禁錮在那，成了階下囚的戈爾貢，藍椩，康多提。

“先從他們開始，血祭章太守！”

霍去病道：“滅其國以陪葬！”

恐懼在戈爾貢，藍椩，康多提心裡炸開。

天已經(jīng)亮了，清晨時分。

集延城內(nèi)，章軍被殺的院落外，跪滿了大月氏，大宛，康居的聯(lián)軍。

戈爾貢，藍椩，康多提三人跪在最前方，全身顫抖：“我……”

霍去病斷然道：“廢什麼話，殺！”

刀起刀落，人頭落地。

以萬計的人被斬首，三方聯(lián)軍一個不留。

這一日的大宛舊城集延，聯(lián)軍降兵盡數(shù)被坑殺，血洗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