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張易之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茶杯，在弟弟的目光下爲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的面前道：“坐下吧，喝口茶壓壓驚，如今這件事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別慌。”

“大哥？”見大哥如此，張昌宗倒是不知所以了，大哥這是怎麼了？外頭現在都已經是個什麼狀況了，他也不是不知道，怎麼他竟然還有心思在這兒喝茶？

張易之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不慌不忙的接著說道：“弟弟，坐下吧，與大哥說一會兒話，你我兄弟二人自從進宮來了之後，便再也沒有好好的說說話了，這一轉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說著說著，張易之便想起了他們二人剛剛進宮時的情景了，要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又有哪個男兒願意做他們這樣的事情啊？

見到大哥眸中的傷感，張宗昌也不再多說什麼了，看了看窗外，雖說火光還是那麼大，但也不會燒到這兒來，因此也是不必擔心的，而且外面現在在救火，應該也不會注意到他們的。想到這個，張昌宗也就乖乖的坐了下來，端起面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口，不愧是大哥親自泡的茶，就是非同一般。

“弟弟，你還記得你小的時候最喜歡到家鄉外的田間裡的那條小河裡捉魚嗎？”張易之見弟弟坐了下來，便接著說道。

聽到大哥的話，張昌宗也不矯情什麼了，想到了小的時候在家鄉的一些事情，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的容光也柔和了許多，映襯的本就很是妖美的臉龐如今更加美麗了：“當然記得，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在河裡跌倒了，導致腿抽筋了，差點兒上不了，要不是大哥你救我，還不知道我現在還在不在了呢！”想到小時候的事情，張昌宗的臉上也是滿滿的笑容，想來小的時候與大哥在一起那是最快樂的時光。

聽到小弟的話，張易之的臉上也柔和的許多，手上來來回回的摸著杯把，眼神迷離，隱約可以見到眉間的那抹不自然的一皺，不過也只是眨眼間，就見張易之一臉的淡然，看著他喝下杯中的茶水，笑了笑說道：“是啊，我還記得當時救你上來之後你還在我的懷裡哭了好半天，還是後來孃親餵你吃了一塊紅豆酥你才止住了哭泣，也自從那以後你便喜歡上了紅豆酥，除了這紅豆酥還真沒見你吃過其它的糕點，別人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可是大哥卻知道，弟弟。”

聞言，張昌宗垂下了眼眸，聽到大哥提起了孃親，心情很是不悅，摸著手上的茶杯，幽幽的說道：“大哥，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最對不起的便是孃親，當年要不是我的不懂事，孃親也不會那麼早的便離開了我們，要是孃親還在的話，我們也不會是如今的處境，說不定你我二人早在鄉間尋一個尋常的女子，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了自己的家了。”

“弟弟。”張易之聽到弟弟的話，心裡酸酸的，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在意那件事：“弟弟，當年的事情不怪你，孃親臨終的時候也說了，她不怪你，你是她最疼愛的孩子，她怎麼會怪你呢，弟弟，你別亂想。”

聽到大哥的話，張昌宗知道大哥在安慰自己，艱難的扯了扯嘴角道：“大哥，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我也知道

孃親疼愛我，可是當年要不是我不懂事跑到集市上去玩，孃親爲了找我竟然被人，被人……後來我是平安了，可是孃親卻活不下去了，大哥，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是我的罪孽。”想到孃親臨終時的樣子，張宗昌的淚水便滴落在了手中的茶杯裡，“滴答滴答”，混合著茶水的清香，眼淚也有了自己的味道兒了。

見到弟弟這般，這一刻張易之忽然對自己做的那個決定後悔了，他不該如此的，他應該有自己的道路的：“弟弟。”

“嘭”的一聲，張昌宗將手上的茶杯放到了桌上，擦乾眼角的淚水，擡起頭，看著大哥，露出平日裡的笑顏，搖了搖頭道：“大哥，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若是我們落在那些人的手上，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麼樣的酷刑，大哥，你做的對。”話一說完，“噗”的一聲，張昌宗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直直的噴向對面的張易之。

“弟弟。”見到弟弟這般，張易之忍著胸口的劇痛跑到弟弟身邊，扶著弟弟，豆大的淚珠滴落在了他的臉上。

感受到大哥的熱淚，張昌宗扯了扯嘴角道：“大哥，你怎麼哭了？大哥，不哭，弟弟這是要去見孃親了，弟弟不是一個人的，大哥一會兒也會來的，對嗎？”

“恩恩恩。”聽到弟弟的話，張易之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語言來回答了，只能一個勁兒的點頭，儘量露出笑容看著懷裡的弟弟笑道：“弟弟不要害怕，大哥一會兒就會來陪著弟弟的。”只見張易之的嘴角也溢出了鮮紅的顏色。

聽到大哥的話，張昌宗很是疲憊的閉上了眼睛，笑著說道：“大哥，當年孃親的茶裡也有這樣的香味兒，很好聞，我很……喜歡……”

“弟弟。”感受不到懷裡人的生氣，張易之幾近瘋狂的抱著他，爲什麼？爲什麼？既然你知道茶水裡有毒，你爲什麼還要喝？爲什麼，弟弟？

“噗”，又是一口鮮血，張易之看著面前的鮮紅，彷彿看到了孃親，伸出手，幽幽的說道：“娘，孩兒帶著弟弟一塊兒來見你了。”

觀風殿的火勢越來越大，宮人們都急著救火，絲毫沒有人關心偏殿裡的兩個人已經離開了人世，嘈雜、死寂，這兩種本不應該相融合的場景如今在這觀風殿的偏殿裡詮釋著，譜寫著。

如今的觀風殿外可謂是通紅一片，那熊熊大火將整個觀風殿包圍的是嚴嚴實實，看上去眨眼間這觀風殿就要塌陷似的。如今各方的勢力都緊密監視著觀風殿的一舉一動，只要時機一到便可下手。

“報”

“講”

“啓稟將軍，狄大人說一切已經準備就緒，請將軍相助。”

“恩。”只見一身穿黑色盔甲的中年男子看了看身後那燒的紅紅火焰的宮殿，眼眸微瞇，頓了一會兒說道：“傳本將軍令，命一軍在此處嚴守以待，任何人都不許進入觀風殿內，命二軍火速繞到觀風殿後，定要將整個觀風殿圍得水泄不通，不可放走一個人，三軍則跟隨本將軍一道進入觀風殿，清君側，明忠義。”

“清君側，明忠義，清君側，明忠義……”

面前的士兵聽到將軍的話，一個個也是義

憤填膺，想到近些年來深受皇上身邊的二張兄弟的迫害，還有武家人的耀武揚威，弄得家不是家，國不是國，已經惹得是民怨沸騰了，如今能有這樣的一個機會更是豈不是快哉，一個個也已經快成爲殺紅了眼兒的人，只等待將軍的一聲令下便立即行動。

另一邊，在一個鮮有人去的偏殿裡，張柬之聽到外頭軍心齊天的聲音，激動地看向一邊的狄仁傑，語氣都有些打顫的說道：“懷英兄，你聽。”

狄仁傑自是聽到了外頭的聲音，整個人也很是激動地點了點頭道：“如今聽這外面的聲音，想來這件事便已經成功了一半了，這接下來的一半就看李將軍與敬暉將軍如何相映了，一定要在天亮之前解決這件事，不然越拖越是麻煩。”

“恩。”聽到狄閣老的話，張柬之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轉過頭看著外頭那紅紅的火光，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上陽宮守門外，還在焦急等著狄閣老下一步指示的方敬暉在聽到這響亮的一聲之後，“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的寶劍，直指前方，大喊一聲：“清君側，明忠義，衝啊……”

“衝啊……”

隨後就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士氣，伴隨著觀風殿那兒熊熊的烈火，夾雜著兵器之間的碰撞聲，一場爲了李唐，爲了天下，爲了先帝，爲了百姓的戰爭爆發了。

夜色已經由黑色變成紅色的了，一切都是鮮豔的顏色，火紅火紅的，映襯著整個大地也是紅通通的一片，不知是紅光，還是那鮮血。

觀風殿的大火整整燒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的時候，大火才漸漸的被撲滅，等到火勢漸小的時候，狄仁傑與張柬之相繼走出了偏殿，大步向觀風殿走去，當走到觀風殿之後，看著眼前已經是斷壁殘垣的觀風殿，狄仁傑深深嘆了一口氣，雖說他知道里頭的皇上與太子不會有事，但還是擔心的大步邁了進去：“殿下？”

隨著一聲試探性的聲音，狄仁傑緩緩推開殿門，由於這觀風殿建造的巧妙，因此當一入殿門的時候便是另一番光景，雖說外頭看起來這宮殿已經慘不忍睹了，但從裡頭看起來卻絲毫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照樣是金碧輝煌的一處。

裡間的太子聽到狄仁傑的聲音，他知道一切已經結束了，現如今這外頭無論是二張兄弟，還是武家的人應該都已經被他們制服了，自己出去也就是順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恢復李唐的天下了，可是昨夜聽完母親的話，看來有些事情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有些事情還是不得不做的。

就在太子發呆的時候，狄仁傑等人已經走了進來，見太子正坐在皇上身邊，齊齊跪了下去：“臣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到他們的話，再看看他們身上的血色，李顯知道外頭一定發生著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兒：“起來吧。”李顯無力的揮了揮手道。

聞言，狄仁傑有些疑惑的看了太子一眼，總覺得今日的太子不大一樣，不過也跟著衆人一起起身了。

之後便是一片寂靜，太子靜靜地看著牀上的母親，一邊的大臣們則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官靴，一陣安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