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不同，說了也沒用，蘇老頭笑著搖頭，只說了句：“像你一樣的人能有多少，絕大多數人還不是靠攢錢，才能在需要時候掏出錢來。”

這句話蘇木是認同的，再次喝了一小杯茶水，轉移話題問道：“唐人街那邊怎麼樣，鄰居他們都還好吧？”

“還能怎麼樣，不都是老樣子，幾十年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那樣。有錢的華人都搬走了，住進去不少東南亞人，比我們當時還窮，幹活努力沒錯，不過找不到好工作，甚至想養家餬口都難，好不容易乾淨了一陣子，沒那麼多幫派社團爲非作歹，最近又開始亂起來了。”

說到這裡時候蘇老頭嘆了口氣，既是替那些同胞們感到可惜，也是在慶幸於自家永遠跳出了那個大染缸，過上了人們夢寐以求的好生活，告訴蘇木說：

“有好多人託我幫他們家孩子找工作，其實也是無奈，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又那麼難找，我們家生意做那麼大，找上門來也正常，有些人真是拉下臉來求工作，我還沒說什麼，對方先不好意思了。

街角磨豆腐的那家老柳家的孩子，說是要做生意，把老兩口存了大半輩子的錢，全都拿去買毒·品，鬧得他們倆在家吃老鼠藥自殺，老鼠藥那東西能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熬了半天才嚥氣，要是你爸或者你也那麼不肖，我寧願就當沒有生過，不如一棒子打死了纔好。”

蘇木記得賣豆腐的那家人，從自己記事開始就在賣豆腐，五十美分能買一大塊，天天夜裡三四點就起牀，夫妻倆人很勤勞，沒曾想就這麼死了。

心裡不好受，從小到大在唐人街見多了人間慘劇，有人走上歪路，犯罪被關進監獄裡，四十年代進去，七十年代纔出來，居無定所睡在街邊，靠撿垃圾爲生。也有人家的孩子突然失蹤，單親媽媽就這麼瘋掉了，最後被淹死在小湖裡，不知拖到哪裡草草埋葬掉，連上墳的人都沒有。

孩子坑家人們的多，長輩們坑孩子的也多，底層貧民窟就是這樣，不缺飯吃、有房子住，生活已經算湊合。

說起來蘇木的煩惱根本不算煩惱，和那些留在唐人街裡出不去的窮人們相比，屬於燒八輩子高香也不一定能求來的好日子，想到這裡他自嘲於自己不知足，時間往前推幾年，哪敢想出門勞斯萊斯、私人飛機，賬戶裡九位數，而且還是美元的日子。

“可惜我把趣購超級市場的股份轉手賣掉，要不然還能多安置一些人，性格好點的、手腳勤快點，爲人本分的那些人，倒是還能再招收一些，Penguin的工廠那邊可以安置下，最近出了點問題，缺人手幫忙。

家樂福公司同意接手趣購後不裁員，只要工作上不犯錯，以如今趣購擴大規模的趨勢，倒不用擔心以前安排進公司的那些被裁員。下次有人再找你要工作，問問性格脾氣怎麼樣，學歷什麼的不用強求，無非是工資低一些，乾點體力活，我幫忙安排工作。”

猜到老頭會爲難，朋友鄰居們找上門了，能幫自然想幫一把，古時候富人家修橋補路、廣濟災民，如今美國富人圈子也崇尚做慈善，蘇木發達後沒怎麼幫過同胞們，此刻對老頭說著：“莉莉成年禮時候，我認識了洛杉磯市長，明天打個電話給對方，讓他幫忙照顧一下中國城地區，政策稍微傾斜，當地人能獲得很大幫助。

現在沒有太多能說得上話的華人，等我抽出空時候看看，能不能推舉出一位衆議員之類，有華人幫忙，情況會變好許多，那些猶太人不就是官商互相幫助。”

有錢人凌駕於官員之上。

這條潛規則沒人當面說出來，但美國人人都知道，幾十年前財團控制國家，如今情況好了些，可也沒好到哪去，更像是由明轉暗，沒那麼多有錢人敢明目張膽這樣做。

蘇老頭不覺得孫子是在癡人說夢，鼓勵道：“你現在有了能力，能幫是應該幫一幫，要不然有人戳我們家脊樑骨。以前華人想當官，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先罵罵我們華人，再給白人當孫子，那幫白人們壞得很，知道用這些人來管理我們華人，真正爲我們說話的沒幾位。”

眼界就那麼大點，對這些倒是比蘇木清楚得多，多吃了幾十年飯，也經歷過公交車裡黑人沒座位的黑暗年代，憋著一口氣沒地方撒出來呢。

“可惜你年紀大了些，也沒從政的經驗，要不然直接推舉你纔好。”蘇木開玩笑說了句，在他印象里老頭一直是剛正脾氣，以往經常和一幫老頭們談天說地，比加州州長都操心。

鄰居家是加州副州長的孩子，也認識洛杉磯市場，究竟怎麼幫那些同胞們，蘇木暫時還沒頭緒，直接出錢幫他們是最愚蠢的辦法，整個加利福尼亞州上百萬華人，一大半都過著底層生活，根本沒法幫，只能去想其他辦法，改善生活和工作條件，努力消除掉社會上的不公平現象。

王安先生破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蘇木成了北美大陸最富裕的華人，人脈關係和社會地位還沒跟上，實力依舊稍弱了些，暫時急不來。

以前也有人幫華人費力奔走，試圖改善華人的生活環境，可惜力量微弱，蘇木思來想去覺得光靠自己一個人不現實，正在想辦法將有地位的華人們都結合起來，想法挺棒，然而還是那句老話——人脈不夠廣。

不是出個一兩千萬美元，幾天就能完成的小事，一時半會兒急不來。

蘇木此刻明顯感覺到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以前沒人站出來說話，或者說站出來說話的人實力不夠，沒能發出響亮聲音。

他很想，也願意爲生活在北美大陸上的同胞們做點什麼，比如改善他們在社會上的地位、獲得平等的美好生活。

小時候也曾想過這些，想不通爲什麼華人就會被黑人、白人等等歧視，前些年一心只想著自己和自己家，只幫到杜仲李平安他們，這時候覺得自己應該做得更多才對，華人來到美國一百多年，卻沒能真正融入這片土地，總有人應該承擔起責任，作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