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雲帆一行走進這間屋子的時候，只有黃攀巖一個人在場，他正安靜的坐在一張椅子上，平靜的看著屏幕上的景象。看到雷石的一行人進來，他揉了揉眼睛，不急不躁的起身，和他們一一握手，請他們入座，才笑著說道：“很抱歉讓你們見笑了，我可能是這個宇宙最悲慘的總統了。”

語氣裡，卻一絲笑意都沒有。

雷石四人在醒來之後，就這次會面商量了一段時間，對要問什麼問題也都有了思路。不過遇到這樣的開場白，大家都有點愣神，石雲帆算是反應快的，順著黃磐巖的話問了一句。

“黃總統，嚴格來說，我們都是給你打工的打工仔，最底層的那種。你一句話我們就得拿命去拼，去和那些蟲子或者別的什麼敵人廝殺。你又何來最慘一說呢？”

黃磐巖笑了笑，雙腳支在地上，輕輕地用力，帶著自己的椅子左右微微的搖晃著，答道：“你們服務的聯盟，和我的聯盟，並不是同一個聯盟。這個問題，我想你們可能還沒弄清楚。”

石雲帆聞言一驚，他們一直以爲這個躲在地下的聯盟總統，有可能是那些在天上玩命進攻的聯盟人的政治鬥爭失敗者，卻從沒想過這個世界存在兩個聯盟。他調整了一下表情，微笑著問道：“可否請黃總統詳細說說？”

黃磐巖和雷石戰隊呈半圓狀散坐著，圓弧的開口朝著那些巨大的屏幕。房間沒有開燈，屏幕上微微的冷光映在他的臉上，把這個人的表情映的有些陰冷。

聽到石雲帆的問話，他微微一笑，說道：“我們的這個聯盟，叫做泛銀河系人類共同體聯盟，簡稱聯盟。至於天上那個？我們管它們叫白獸帝國，它們則更喜歡管自己叫跨星系高等文明聯盟，簡稱，也是聯盟。”

“白獸帝國？跨星系高等文明聯盟？爲什麼叫白獸？”石雲帆是雷石戰隊內定的對外溝通人，所有的問題，如果不出意外，都將由他提出。

黃磐巖的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好像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他沒有直接回答石雲帆的問題，反而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各位，如果我沒猜錯，你們在白獸帝國待的時間也不長吧？大概，是從這次登陸戰開始？”

石雲帆聞言有些糾結，他們確實是在這次登陸戰開始的時候，被系統空投進入這個世界的。但是這種事無法告訴對方，也不好解釋。只回答“是”的話，又不能解釋他們之前的來歷。【世界常識】裡，對這個宇宙的背景知識、種族和勢力分佈介紹非常之少，倉促之間，石雲帆根本無法找到合適的託詞。

於是，他只能簡單的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令人奇怪的是，黃磐巖也並未追問，他聽到了石雲帆的那聲嗯，就好像確認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臉上的表情都輕快了起來。他帶著自己的椅子微微轉了個角度，緩緩的開口。

“既然你們只是在這次登陸戰，才加入白獸帝國，那你們一定還不知道，這個帝國裡，沒有一個人類吧？”

“啊！”

“這不可能！”

“不是吧！”

雷石戰隊的幾人一下子坐不住了，他們也顧不上之前由石雲帆負責交

流的約定了，紛紛起身，驚訝的叫了起來。

“這不可能，他們，他們，我們和他們並肩戰鬥過！他們和我們一樣，有兩條胳膊，兩條腿，他們和我們講一樣的語言，他們怎麼可能不是人類！”畢加索是最憋不住話的一個，像個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的就把心裡的疑問射了出來。

安妮惠和伊萬本來也想說些什麼，看畢加索說完了，他們也冷靜了下來，站在那裡，等著黃磐巖的答覆。

“這位小兄弟說的，是他們的機甲吧。那些機甲，有兩條胳膊兩條腿，和你們並肩戰鬥的，也是那些機甲吧。我就問你們一個簡單的問題”，黃磐巖沉著的坐在椅子上，絲毫不爲畢加索的追問所動，用一種平緩的語氣，回答著雷石戰隊諸人的疑問，繼續說道：

“從登陸到現在，你們見過白獸帝國中任何一個‘人’的臉麼？”

就好像走在路上突然被晴天霹靂砸了一下一樣，黃磐巖這句話，把石雲帆心底裡那絲隱隱約約的詭異感覺勾了出來。他拼命的回憶著自己的經歷，回憶著他見過的，那些和他並肩戰鬥的戰友。

登陸艙墜落的時候被攻擊，他一個人落地。

找到EN-511基地，裡面所有的突擊機甲，都帶著那種單向透光的頭罩，只能從裡面看外面，不能從外面看裡面。

進入指揮中心，和古多克交談。即使在指揮中心內部，這個指揮官也穿著突擊機甲，帶著那個單向透光的頭罩，看不見臉龐。

和雷石戰隊的夥伴們會合，但是大家的機甲面罩，都是單向透光的，只能通過戰隊頻道交流。

出發去拯救伊萬，救上來的所有人，都帶著那該死的單向面罩。

去偵查EN-512基地，看到的少量屍體，好像也帶著面罩？

和他一起前去EN-512基地艾利克斯、肯德里克、斯托林斯，他們也都帶著單向透光面罩。

石雲帆仔細的想了一遍又一遍，卻愣是沒有從自己這將近兩天的時間裡，找到一個能看到對方人臉的記憶片段。

漸漸的，他感覺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然而，他並不死心。

“我們是沒見過他們的臉，不過那是因爲頭盔的頭罩是單向透光的，這個星球的空氣也不適合……”

石雲帆突然停住了，他本來想說“這個星球的空氣也不適合人類呼吸，所以他們帶頭罩也正常”，但是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要命的問題。

他們自己，現在，正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呼吸著這個星球的空氣。

那這個星球，這個可能是地球的星球，它的空氣，到底不適合誰的生存？

黃磐巖微笑的看著卡克了的石雲帆，又問了一個問題：

“那你們見過他們任何一個的屍體麼？”

聽到這句話，石雲帆的心中已經涌起了驚濤駭浪。在他的回憶中，有戰鬥、有死亡、有四濺的鮮血，可就是沒有自己戰友屍體的樣子！

在EN-511基地的戰鬥也好，在EN-512的勘察也好，在營救伊萬的過程中也好，那些在他身邊倒下的突擊機甲，即使到死，也穿著機甲，帶著面罩。既看不到他們的臉，也看不到他們的身體。

石雲帆到現在只知道那些戰友們的血是紅色的，其他的，關於他們屍體的任何記憶，竟然都不存在！

“他們的屍體，有什麼問題麼？”

石雲帆艱難的提問，語氣裡的乾澀清晰可聞。

黃磐巖好像早就預料到了他有此一問，從幾人前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塊操控板，點了幾下，把一個圖像放到了大屏幕上。

“這是我們位於澳洲的一個地下基地，大概四個小時前被白獸們發現，它們現在正在一條地道一條地道的清理那個基地，尋找某樣東西。”黃磐巖一邊操作，一邊介紹著，他把那個實時監控的圖像放大，放大到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看清的程度，繼續說道：“我們在這些通道內設計了很多防禦措施，包括高能激光，可以把人和機甲一切兩半的那種，現在我給你們看看一個被切開的白獸是什麼樣子的。”

黃磐巖又操作了幾下，調出了一個視頻，放在了大屏幕上。

高清晰度的攝像頭返回的圖像，讓雷石戰隊的每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鏡頭裡是一排六架突擊機甲，正端著槍謹慎的通過某段通道。突然之間，隱藏在通道牆壁上的高能激光啓動，從後向前，把這六架機甲攔腰切斷，一時間鮮血橫飛，畫面血腥異常。可雷石戰隊的四個人，包括心理承受能力相對差一些的安妮惠，都目不轉睛的看著畫面，試圖找出黃磐巖所說的那種不同。

“他們……他們沒有內臟？”石雲帆不太確定，雖然視頻的清晰度非常高，放大了也能很好的還原細節。但是那道激光掃過的速度太快，被切斷的機甲上半身還阻擋了他們的視線，他只能勉強從那一閃而過的斷面看出，這些被切斷的突擊機甲內部的人體，好像沒有內臟。

“不，不是這樣。這個視頻還不能說明問題，我給你們看另一個。”黃磐巖又操作了幾下，在大屏幕上放出了另一個視頻。

那是一具被固定在巨大的鋼鐵架構上的突擊機甲，石雲帆非常熟悉，那就是他之前一直在駕駛的NBC-D型。屏幕中的機甲被撤去了武器，看樣子好像也失去了動力，那個黃色的單透光面罩在鏡頭裡顯的黑漆漆的。

“這是我們剛剛和白獸帝國遭遇不久的時候，俘虜的敵人的一名士兵，操縱著和我們聯盟一模一樣的機甲。我們的工程人員很好奇，想拆開這套機甲看看和我們的有什麼不同，順便把裡面的駕駛員放出來，審訊一下。”

隨著黃磐巖的介紹，視頻中出現了一些身穿一種纖細的、白色機甲的人員，他們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很利索的拆開了那具突擊機甲的外層，露出了裡面的結構。

石雲帆的瞳孔一下子收縮了起來。那具機甲裡面，同樣有一套閉循環戰鬥服，不過那套戰鬥服的形態很異常，鼓鼓囊囊的，就好像有人往裡面塞了很多充滿氣的氣球。

“那是我們的研究人員，第一次見到白獸帝國的成員真身，也是我們管它們叫白獸帝國的原因。”

隨著黃磐巖的介紹，視頻中的白色研究機甲們紛紛上前，切開了那個鼓鼓囊囊的閉循環戰鬥服，就好像戳破了一袋果凍一樣，無數白色的、一小團一小團的，粘稠的東西，或者說生物從閉循環戰鬥服的開口裡流了出來，滿地亂彈、亂滾了起來，在視頻中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騷亂。

“這就是白獸帝國的‘人’，它們的真身。”

黃磐巖把畫面切到了一張大圖上，上面是一個和網球差不多大的白色半透明球體，微微的顫抖著，看起來軟乎乎的，沒有任何五官的跡象。

“我們對它們瞭解非常少。單一的這種個體沒有表現出有智慧的跡象，而且好像只有一個細胞。但是我們把很多數量的這種個體放在一起，也沒有發現它們有明顯的智慧表徵。但是我們先後俘虜和研究了很多它們的成員，都是這個樣子的。所以我們才管他們叫‘白獸’。”

黃磐巖說到這裡，纔算是把白獸帝國的‘人’的情況介紹完。他微笑的看著面前四具雕像般的人類，問了一句。

“現在，你們相信我說的話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