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的身手不用多說，顏九成心裡清楚，瘋子心裡更清楚。別說要取人性命了，就算要把他打殘，都需要費大力，三敗俱傷是很有可能的，在這樣的情況下，瘋子居然第一時間以保護顏九成的姿態。

他果然是頂級間諜。

在危險的時候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上司的安危。

顏九成心裡泛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R國要放棄這麼忠誠的間諜，居然就這麼把他丟在地獄之門，自生自滅，如同丟垃圾一樣地拋棄了這麼一個連瘋了後，還如此忠誠的人。

記得顧覓清說過，顏九成，你的大腦是老天賜給你吃這碗飯的本事，可是你的忠誠度卻太低了。

當時的顏九成很不以爲然地回了一句：難道這個世界上有絕對忠誠的人嗎？

顧覓清點了點頭：有，有的人的骨子裡對國家是絕對忠誠的，只是這種人少見，而能力卓爾不凡又忠誠的人就更少見了。

瘋子在知道自己被祖國拋棄了後，一夜便瘋了，沒有人能想象到這麼一位骨子裡，基因裡，絕對忠誠的頂級間諜在知道自己被拋棄了後，經歷了怎樣的煉獄。

有多忠誠，背叛的感覺便會來得多重。

或許是瘋子的大腦選擇保護自己，才讓自己瘋了吧，瘋了的他便忘記了自己被拋棄，此時的瘋子用身體擋住特工朝著顏九成進攻，用他專業的搏鬥與特工廝殺到了一起。

顏九成衝了過去從後面一把抱住特工的肩膀，瘋子抓住機會拿拳頭在特工的胸前狂擊了幾下，只聽得噗噗幾聲悶響，特工的身體猛地抽了抽。

到底是訓練有素的特工，抗擊打的能力讓人望塵莫及，哪怕是頂級間諜瘋子的拳頭也沒有撂倒他，反而，他一個彎腰直接將顏九成從後背摔了過去。

轟地一聲。

砸到了瘋子的身上，再落到地上。

顏九成只聽得自己的身體轟地一聲，沒等他體會到疼不疼的感覺，只見眼前出現了一個拳頭，直朝著自己的心臟部位揮了過來。

就這一拳頭，就特工那拳頭的力量，能直接把顏九成這個沒有接受過抗擊打訓練的半吊子打個半死。

“當別人打過來的時候，最好的辦法不是擋開對方的手，而是你比他用更快的速度揮拳過去，擊倒對方。”顧覓清教的搏鬥術在這時派上了用場。

在千鈞一髮之際，顏九成全身繃緊，將所有的力量聚集到拳頭。

剛要發力，只聽得噗地一聲，拳頭打在肉上的聲音傳來，

眼前一黑。

一個身體擋在了顏九成的身上，蓋住了他的視野，用身體結結實實捱了那一拳。

這一拳捱得太結實，結實到瘋子嘴裡那顆剛剛打鬥的時候打得有些鬆動的牙，一下就被拳頭的震動打得掉了下來，和著血和口水掉到了地上。

特工飛起一腳將瘋子踢開，拳頭再一次朝著顏九成揮了過來。

擒賊先擒王，特工的目標很明顯，打死了顏九成，一個瘋子怎麼跟喬治談合作？拿了上司的命終究是不會錯的。

而瘋子則如同本能一般，再一次衝了過來，伸出腳一腳把顏九成踢開，只是剛剛那一拳想必讓瘋子有些頭暈，他的力量明顯弱了很多。

或許是黃種人和白種人在體格上無法對抗，或許是瘋子這些年在地獄之門吃不飽消瘦不已，或許是多年不練拳腳生疏了許多，昔日R國頂級間諜，在東方之國輕鬆暗殺了五人的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如今根本打不過一米九幾彪壯的特工。

等顏九成爬起來這兩秒鐘內，瘋子被特工直接頂到牆壁上，結結實實捱了好幾拳，拳拳打中內臟部位，拳拳讓他口中鮮血洶涌。

這麼下去，最能打的瘋子被打殘的話，單打獨鬥，就顏九成學的那幾招應急打法，絕對不是特工對手。

顏九成立刻將目光在房間內掃了一遍，卻沒有發現半點能拿來搏鬥的武器，哪怕一個花瓶也沒有。等他再轉過頭看向牆壁附近的兩人，發現瘋子居然一把抱住特工，不管對方如何打他的後背，他都毫不躲避，而是用身體瘋狂地將特工往旁邊推。

在眨眼之間，居然一下推到窗戶那。

“去死吧！”瘋子發出怒吼，原本半蹲著的腿用盡所有力氣一下站了起來，將特工推出了窗外，整個過程也就幾秒鐘，局面瞬間變敗爲利。

而下一個瞬間，特工在落出窗戶的瞬間一把抓住了瘋子的手臂，下墜的力量和特工身體的重量將瘋子一下拖了下去。

顏九成怒吼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一把抓住了瘋子的腿。

特工懸掛在八樓的窗外，用腳探到了七樓窗戶的一點點凸起，找到了落腳點後死死抓住瘋子的手臂，雙腳蹬住牆壁往上爬。

到底是接受過國家級頂級訓練的特工，絕處逢生的能力遠遠超過了顏九成這個門外漢的想象，他死死地抓住瘋子不讓他下墜，卻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往上爬的特工。

瘋子顯然沒有力量進行對抗，他連扯開特工的手都做不到。

到底是接受過國家級間諜訓練的頂級間諜，瞬間反應能力和保護上司的使命感遠遠超過了反間諜新手顏九成的想象，只見瘋子怒吼一聲，將身體迴旋360度，一下將顏九成死死抓住他腳不讓他下墜的手攪了起來。

顏九成明白了什麼。

他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告訴藤子，不用等我了！我愛你！R國！永遠效忠！”只聽得瘋子的聲音在空中激盪，一聲怒吼後，他再一次讓自己的身體旋轉，一下子就掙脫了顏九成的手。

顏九成的手一涼。

那種全力扯住瘋子，在加上特工身體重量所帶給的手臂的極度痠麻，一下就消失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是兩秒鐘，又彷彿是一個世紀。

只聽得巨大的轟地一聲，地似乎都震了震。

“死人了！又死人了！”底下的人羣一下就沸騰了，如同顏九成剛剛進來一般，所有人都出來了，有的吹著口哨，有的尖叫，人羣一下涌了出來。

圍住了底下摔得死透了兩人。

顏九成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了死在他面前的反間諜隊友那條紅圍巾，可出現那條紅圍巾後，他又覺得不對。

不對啊，不對。

爲自己而死，擋了那一槍的是自己國家的反間諜隊友，是隊友。

而如今爲了自己而死的，是在自己國家從事了那麼久間諜工作，殺害了同胞的可惡的R國間諜，是應該死不足惜的間諜。

可爲什麼……

爲什麼顏九成的心似乎被人拿東西刺了一下，痛得不行。

他趴在窗臺那往下看，他看不到瘋子，底下全是人，擋住了他的視野，他看不見，而耳朵旁邊卻反反覆覆回想他死之前說的那句話。

告訴藤子，不用等我了！我愛你！R國！永遠效忠！

前面那一句，他維護的是自己的愛情，他以爲一直在等待他的藤子，他得給藤子一個交代，要她不要再等了。

他不知的是，在他離開後不過幾個月，藤子早已另投他人懷抱。

後面那一句，他維護的是自己深愛的國家，他到死都忠誠，瘋了都忠誠的國家，他放棄了所有潛入鄰國當間諜，只爲母國。

他不知的是，他的國家早已放棄他，僅僅因爲他的上級與其他人的政治利益就這麼放棄了他，留他在地獄之門自生自滅，而他更不知的是，他早就知道了這一切。

他不想知道他的愛情，他的信仰全部淪爲虛無。

所以瘋了。

瘋了也好，瘋了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這樣，也好。”顏九成看著地下，人羣讓開了一點點，露出了瘋子的一隻腳，他輕聲說道。

這樣，也好。

在瘋子看來，他依舊是爲了自己的國家而死，他的忠誠沒有被辜負，他的愛情也沒有被辜負。

這樣，也好。

這樣，不用在十天後傻傻地在廁所等著，等著顏九成說的那個會接他離開的人，然後發現又是一場騙局，那瘋子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這樣，也好。

就這麼死了吧，瘋子，你也偷走了那麼多技術，殺了那麼多的人，以命相抵都不足以謝罪。

這樣，的確挺好。

可爲什麼顏九成的心裡卻堵得慌，堵得他轉過身的時候，看到地上那一顆帶血的牙齒，心中一陣陣痛。

“死亡，是一種常態，任何一個反間諜人員都要學會面對這種常態。”顧覓清在課堂上看了看顏九成，老吊，宣林，敲了敲桌子：“把這句話記在腦子裡，刻在心裡，當死亡來臨的時候，無論是對手還是隊友，都要做到冷靜理智，我們的目標是完成項目，收起你任何悲傷悲痛的情緒，那些情緒毫無用處，你們只需要記住我們的目標，並堅定地去完成它！”

隨後，她看向似乎覺得無聊的顏九成。

“顏九成，這句話你抄一百遍。”

當時的顏九成還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悲涼，他聳了聳肩，心想，怎麼不教點硬貨？說這種雞湯浪費時間。

顧覓清的聲音迴盪在心中，紅色圍巾的血，譚一現的腦ii漿。

還有瘋子相信顏九成就是上司那個瞬間，他眼裡的激動和信仰，閃閃發光。

彎腰，拿起那顆瘋子的白牙，放入了口袋。

隨後，顏九成笑了笑，擡起頭看著喬治：“現在，你的麻煩解決了，我們可以合作了嗎？”

說話間，顏九成伸出手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那截白骨，瘋子的手指。

碰到那根白骨的時候，顏九成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但很快，停止了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