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了接過東西，拍了拍衛光夏的肩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自己的兒子什麼性格，做父母的再清楚不過了——衛光夏從小就乖巧懂事，溫和有禮，但這並不代表他是一個窩囊廢，男人該有的血性，他一點也不缺少，萬一被逼急了，真的會出事，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衛了沒有再多停留，輕輕走了出去，順便帶上了房門，留給他們二人一個絕對的私密空間。
等他走了，衛光夏才走到牀邊，在喬慕靈的身邊坐了下來，輕輕地握住了她的一隻手。
“那天和你說分手，其實我比你還痛苦，可當時的我沒有任何辦法，我只能那麼做。”
他聲音裡透著一絲哽咽，更多的則是悔恨。
如果自己當初不是害怕事情暴露，也就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害得她頻出意外。
“你……你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略一思考，喬慕靈很聰明地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
衛光夏誠實地點了點頭：“我不會再瞞著你，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只有幾個而已，因爲是家族醜聞，所以我當初選擇了離開你，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緊接著，他把衛了和雲筱安的事情向喬慕靈緩緩道出，沒有任何的隱瞞。
在他講述的過程中，喬慕靈沒有開口打斷，而是靜靜地聆聽著，握著他的手，在他說不下去的時候，給予無聲的鼓勵。
等到衛光夏都說完以後，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沒有想到，他和自己提出分手，是因爲這樣一個難以啓齒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戰睿玨在其中再一次地扮演了一個十分不光彩的角色，他威脅了衛光夏，令他被迫就範。
“所以，我爸剛纔才說，如果我們以後要小孩的話，要採取人工干預的方式。自從知道這件事以後，我一直擔心，我的後代可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基因問題，所以，我在考慮做結紮。”
衛光夏將自己連日來一直在思考的一個問題告訴給喬慕靈，他猶豫了很久，還是不願意讓一個無辜的生命去冒險。
就算現在的醫療水平足夠一流，可以去除掉遺傳基因的潛在風險，但誰又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以後永遠都不會出現意外呢？再說，他的孩子以後依舊要面對這個難題，這是與生俱來的折磨，沒有必要一代代傳下去。
“你不打算要小孩了？”
喬慕靈握了握衛光夏的手，小聲問道。
“所以，我很清楚，這對你不公平。”
他苦笑一聲，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的問題。
她沉默了。
以前從來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結婚和生子，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在喬慕靈的人生計劃裡。
她每天都忙得要命，讀書，實習，寫論文……接下來幾年要做的事情也早已規劃完畢，唯獨沒有涉及到所謂的人生大事。如果不是這一次來到中海，遇到了戰睿玨和衛光夏，喬慕靈或許會繼續保持單身的狀態，在自己的世界裡日臻豐富。
但生活就是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光夏，你覺得婚姻是什麼？”
喬慕靈忽然開口問道。
衛光夏思考了一下，坦白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排斥它，不恐懼它，不逃避它。但換了另一個女人，我暫時不想要它，更喜歡一個人，自由自在。”
她忍不住笑了：“看來，你也沒有比我成熟到哪裡去嘛，衛博士，衛老師。”
他尷尬：“我的確不算成熟。”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喬慕靈咬住嘴脣，猶豫了一下：“如果我們不答應，你爸會怎麼做？”
衛光夏想了想：“我們不答應的話，他會直接越過我們兩個人，給我們弄成已婚狀態。”
她攤攤手：“這不就得了，壓根沒有第二種選擇。”
頓了頓，喬慕靈又補充道：“不過，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你願意聽聽嘛？”
衛光夏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回答道：“我當然願意。”
她深吸一口氣，平靜開口：“因爲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後來他們又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看似光鮮，其實我很清楚，他們的新家庭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說起來，誰家沒有難唸的經呢？所以，對待婚姻，我一直都是持悲觀主義，也不想走他們的老路。或許你會說，你和我爸，和我繼父都是不一樣的，的確，你比他們都優秀得多，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第一次在別人的面前說起自己的父母，對喬慕靈來說，其實還是一件需要鼓足勇氣的事情。
她在感情中暴露的種種問題，說穿了，也是由於原生家庭的經歷造成的，這是她的背景，她永遠都割捨不掉。
“如果我們被迫結婚，我希望自己能夠保有全部的自由，比如工作，比如生活習慣，比如生不生孩子……我知道我的這個要求在國內來說，是很特殊的，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理解。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可以瞞著他們，簽署一份婚前協議，在任何時候，你都有主動提出離婚的權利……”
喬慕靈儘可能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衛光夏聽懂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實，你並不是真的想要和我結婚……”
他的心裡難免有一些難受，可也明白，在這種情況下，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甘心情願地嫁給自己。
“你考慮一下吧。其實，我也想不通爲什麼你爸爸一定要我們結婚，就算你有一個秘密，你也完全可以和更好的女人在一起。至於我……我的眼睛能不能看見，還是一個未知數。”
喬慕靈自嘲地說道。
“哦，對了，我希望只是登記，不要大擺筵席，更不要太過聲張。這或許是另一個特殊要求了，抱歉，我這個人就是比較麻煩。”
她又想起一件事，馬上說道。
其實，在喬慕靈的心中，多多少少也抱著一絲幻想。
她提出這麼多不合理的要求，是希望衛了能夠知難而退，或者一氣之下，放棄自己原來的想法。
但沒有想到的是，當衛光夏轉述了她的話以後，衛了居然答應了。
“反正是你喜歡的人，你自己和她過，又不是我和她過，隨你們高興，你同意了就行。”
衛了倒是很好說話，甚至不打算插手這些事。
喬慕靈徹底傻了。
她心裡一急，居然在當天夜裡就發起燒來。
額頭滾熱，嘴裡還是說胡話，迷迷糊糊地一直折騰到了夜裡三點多。
衛光夏一直守在她的牀邊，寸步不離。
等到天快亮的時候，喬慕靈終於清醒過來，渾身都是汗，喉嚨幹得說不出話來。
衛光夏喂她喝了一點水，又幫她把臉上的汗全擦乾淨。
“光夏，你一直沒睡？”
她有些心疼地問道。
他嗯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
喬慕靈愣了一下，追問道：“你哭了？”
他沒有回答。
她也沒有再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衛光夏才啞聲說道：“你剛纔燒糊塗了，一直喊著戰睿玨的名字，可能是把我當成他了，抓著我的手，特別緊，不讓我走。”
喬慕靈臉上一熱，心裡一沉。
她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啊……
一定是燒糊塗了。
她把臉藏進被子裡，小聲回答道：“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說胡話了……”
衛光夏幫她掖了掖被角：“我知道，你是無意識的。”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其實無意識的，才更能體現一個人的內心。正常狀態下，人是會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的，但生病的時候，卻是一個特殊情況。”
喬慕靈更加難堪了，甚至無法再爲自己進行辯解，只能沉默。
她不說話，衛光夏也不說話。
“我有一件事瞞著你，”半晌，他才啞聲開口，很艱難似的：“其實，戰睿玨也來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到處找你。不過，我爸也不是吃素的，估計他找不到這裡來，除非那個顏霽珩會幫他。但據我所知，顏霽珩最近因爲一些私事，也忙得焦頭爛額，恐怕沒有精力再幫戰睿玨找人。”
喬慕靈一驚：“他在這裡？”
衛光夏點點頭：“是的，他找到了庫珀博士，還找到了羅彥。羅醫生已經回學校上課了，很抱歉，當我嘗試著聯繫他的時候，發現他當時和戰睿玨在一起，出於不想讓戰睿玨找到你的私心，我也沒有把你在我這裡的消息告訴給羅彥。對不起，這是我唯一騙你的事情，以後不會再做了。”
他的坦蕩，令喬慕靈無法再發火。
而且，他說得對，如果告訴了羅彥，戰睿玨一定會順藤摸瓜，找到這裡來。
“但是，這裡可能已經不安全了，早晚他會找到這裡來。”
衛光夏環視一圈，輕輕吐出一口氣。
事實上，衛了和雲筱安已經提議，等喬慕靈穩定一些，就離開這裡。
只是她忽然發燒，來勢洶洶，只能暫時先留下。
聽了他的話，喬慕靈猛地掀起了多日來一直戴在臉上的眼罩。
醫生早就建議她取下來了，可她一直沒有這個勇氣。
一直到此刻，她終於不想再做鴕鳥了。
頭頂的燈光似乎有些刺眼，喬慕靈只睜開了一下眼睛，很快又閉上了，她的胸膛一陣劇烈的起伏，口中喃喃說道：“光夏，我好像看見你了，你居然還沒有刮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