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中鎮(zhèn)，龐大勇拎著剛用力氣換來的一布袋麪粉，邊走邊盤算著年前的這幾天裡，做點什麼再換些錢，沒人找自己幫著算賬的話，若不然去打幾天短工也行。
就要到陳舉人宅院的時候，路邊停著一架不是很起眼的毛驢車，龐大勇已經(jīng)走過去了，也不知道爲(wèi)何會鬼使神差的轉(zhuǎn)頭又朝那驢車看了看。
龐大勇已經(jīng)進(jìn)了宅院，驢車內(nèi)的人顫抖著一雙手按著胸口，那裡他的心砰砰狂跳著，似乎要跳出胸腔。
剛剛從車窗簾子的縫隙裡，看到那後生面相的一瞬間，他甚至連呼吸都忘記了，一顆心就如此這般。
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無法找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
那後生的臉龐，眼睛，像極了自己。
“你不用跟著，在外面候著便是了。”驢車上的人正是蔣安，努力讓自己平復(fù)下來一些後，下了驢車低聲對車伕交代著。
言罷，很是隨意的往兩邊看了看，這才擡腳走向那個宅院。
站到那簡陋的柵欄門外，看著那後生正在院子裡的井邊拎了桶水上來，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看向他。
看著那後生放下桶，一步步朝自己走來，蔣安才努力安撫平穩(wěn)些的心跳再次加速，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
“您是？是來探望先生的麼？”龐大勇看著面前的長者，明明是印象裡從未見過的人，卻不知爲(wèi)何，就感覺與對方並無那種陌生感，相反的，心底竟然是想與之親近的念頭來。
對於住在此處陳舉人的一些事，蔣安從鴻小朵那裡聽了些，來了之後也命人暗地去了解了些。
“嗯。”蔣安簡單的迴應(yīng)道，原本想到的藉口是著陳舉人的同窗，路過此地就順路過來探望一下。
可是現(xiàn)在，蔣安面對著眼前，很有可能是自己親生兒子的面，卻是說不出口。
“那您快請進(jìn)，只是先生他剛服藥睡下了，估摸著要兩刻鐘左右纔會醒呢，您若是時間緊，若不然，我喊醒他？”龐大勇一邊打開柵欄門把人往裡面迎，邊反手關(guān)好院門說道。
蔣安打量著雖然簡陋，卻打掃乾淨(jìng)的院子，迴應(yīng)道：“不用不用，不趕時間。”
“那您屋裡頭坐著等？還是。”龐大勇徵詢著對方的意思。
“屋裡頭吧。”蔣安想了下道。
他其實無所謂坐在屋裡還屋外的，但是爲(wèi)了穩(wěn)妥起見，還是在屋裡的好。
如若真像小朵那丫頭所言，對方圖謀自己的產(chǎn)業(y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實施著這樣，不可思議的事，爲(wèi)了穩(wěn)妥起見自己幾次跟著龐氏來此地，都不曾見到過這孩子，可見他們的心思縝密。
如此，蔣安自然也不敢大意的在院子裡與這孩子說話了。
是以出來也是找了鋪子出事爲(wèi)由頭做遮掩，還刻意選了離垚鎮(zhèn)最遠(yuǎn)的那個鋪子，並且，之所以選了那個鋪子，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個鋪子一直是兄長幫著打理的。
雖然聽了小朵那丫頭的話之後，依舊是半信半疑的，但既然打算親自查探驗證一番，那自然也就要謹(jǐn)慎些行事了。
蔣安的鋪子產(chǎn)業(yè)，吳管事插不到手的也就兄長幫著打理的那個鋪子了。
就是這次出門帶的兩個府中之人，他也沒敢用，而是去了兄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鋪子，把出府帶著的那倆留在了那，讓人看管著，現(xiàn)在跟來的幾個人，都是兄長那鋪子裡的，車伕就是鋪子裡掌櫃的方閎。
蔣安其實也沒對方宏多說，只說要隱秘的查點事兒。
那方宏一聽，心裡就知道事情是有些嚴(yán)重的，不然的話，怎麼連自己府中的人都不信任了，所以，當(dāng)即就決定自己親自跟來了。
蔣安跟著龐大勇進(jìn)了屋內(nèi)，先進(jìn)臥室看了看陳舉人，在牀榻上睡的很沉。
龐大勇小聲解釋，那藥中有安神的，所以，服用後會如此。
蔣安點點頭，環(huán)視一圈就到外間坐下。
“沒有茶，只能白開水招待您了。”龐大勇帶著歉意道。
蔣安擺擺手道：“無妨無妨，不知你可否坐下來與我說說話？”
聞言，龐大勇拽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這樣的距離，對方的相貌看得就更加仔細(xì)了，這孩子的鼻子、嘴巴真的跟髮妻很像。
見對方端詳著自己，龐大勇有些羞澀的笑了笑，這麼一笑，蔣安的心房又是一顫，這孩子跟髮妻一樣，笑的時候右臉頰會有個酒窩。
“您，沒事吧？”龐大勇不知所措的問，他不知道面前的這位和善的長者怎麼了，怎麼看著自己，雙眼含淚很是激動的樣子？
照顧先生的這些年，來探望先生的人中，也有情緒動容，對他表示感激和讚許的，但卻從來沒有激動成這般的。
聽到對方這麼問，蔣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忙道：“無事無事，就是看到你，感覺很是親近，就好似與你早就認(rèn)識似的。”
“這樣啊，嘿嘿，不瞞您說，晚輩也是如此。”龐大勇不好意思的有一些侷促的迴應(yīng)道。
他竟然也是如此的感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血脈至親，父子連心？可若真的有書籍中寫的心靈感應(yīng)，那自己親生兒子在此處受苦，自己這個當(dāng)父親的，怎麼就沒感受到？
“孩子，你的事我也聽到了一些，你，你可曾怨恨過你的父親，母親，外祖一家？”蔣安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的問道。
龐大勇笑了笑道：“小的時候恨過，恨自己有那樣的父親，也恨對旁人兒子好，卻對我不聞不問的母親。
更恨外祖一家，但是後來大了一些就不恨了，可能就是我自己的命不好吧。”說到這裡，龐大勇往臥房的方向看了看，又道：“算起來，我的命也算不得不好，還是有在意我的人。”
比如，現(xiàn)在臥室裡沉睡著的先生。
聽了這番話，蔣安的心擰巴著疼，想說點什麼，卻如鯁在喉什麼都說不出來。
儘管只是纔到此暗中打聽了些龐家對這孩子的事，儘管也只是見到這個孩子而已，但是蔣安心裡已經(jīng)能夠肯定，眼前這叫龐大勇的孩子，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小朵那個丫頭沒有騙他！
如何揭露吳慶與龐氏的陰謀，他半點都不擔(dān)心，現(xiàn)在讓他爲(wèi)難的是，該怎麼告訴眼前的兒子，自己是他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