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金國都城大興城到蒙古草原的距離足足幾百公里,在這個時代一個使團上千多人,馬車輜重湊在一起慢悠悠上路,至少要走兩個月的時間。
時代科技的侷限下,沒有後世的飛機火車汽車,沒有鐵路高速公路,這個時代出遠門實在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
武成玉前世從京城開車前往內蒙烏蘭布統,全程四百公里,一路高速,當天就到,哪裡需要如此折騰。
撇除權勢帶來的隨心所欲,單論生活質量,後世隨便一個普通老百姓也碾壓現在的皇帝王爺。
使團上下兩百多人,隨行護衛的騎兵有八百人,除了完顏洪熙和他的手下,完顏洪烈這邊將沙通天、彭連虎、樑子翁等人留在大興城,專門看護包惜弱,他自己帶著武成玉和楊康一同上路。
武成玉認爲自己之前搭上完顏洪烈的路子,一起前往蒙古草原計劃非常明智,雖然一路奔波,人困馬乏是難免的,可是凡事不需要自己操心。
不用擔心迷路,不用風餐露宿,完全靠抓野味果腹,一切物資都有人幫忙準備,餓了渴了有人伺候,再回想起自己之前當街溜子,一個人到處跑的慘狀,簡直是天壤之別。
就像現在他坐在馬車裡,雖然有些顛簸,但身體依偎著柔軟的美婢,閉目養神,時不時張張嘴,那美婢立刻將切好的水果放進口中,說不出的愜意。
如果忽略坐在武成玉身旁一臉苦大仇深的楊康,這馬車裡的氣氛說不定會更加騷動一些。
武成玉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一直拉長著臉不說話的楊康:“好了,板著臉給誰看,你父王拉你一起去草原也不過是爲了保護你。”
但楊康小孩子脾氣犯了,也不回答師父的話,轉頭看向馬車外,武成玉也懶得慣他的毛病,繼續享受身旁美女的伺候投喂。
楊康生氣的原因很簡單,他不在乎一起跟著使團去蒙古,他在乎的是完顏洪烈處理拿懶家刺殺自己這事件的態度。
若是之前那個放棄爭奪皇位的完顏洪烈,有人刺殺楊康,以他的愛子心切,那絕對是捅了馬蜂窩了。
一個王爺如果不在乎皇位,只要他不叛國,他就敢跟任何人開幹,拿懶氏派人刺殺楊康,接下來必然是腥風血雨。
可是,當他決定奪位,馬上與拿懶氏結合,並且要藉助拿懶氏勢力的時候,對於拿懶氏對楊康的刺殺行爲,完顏洪烈選擇了忍耐。
他當然會將這五個殺手的屍體送回拿懶氏,表明自己的不滿,但卻不會有任何報復行爲,同時,因爲自己要離開大興城數月,擔心楊康安危,選擇把楊康一起帶走。
這固然是爲了楊康的安全,可是,在楊康看來,這又何嘗不是完顏洪烈爲了權勢的妥協,是最軟弱無能的逃避。
誰都能理解,但唯獨楊康是理解但絕不接受的,因爲這就意味著他這個兒子在完顏洪烈心中真的沒有那麼重要。
從跟隨使團上路的那天起,楊康氣憤之下一時間也不願意再裝完顏洪烈的孝順兒子了,天天不說話,面色難看,同時也堅決不跟完顏洪烈同一馬車,非要擠上武成玉的馬車,不知道耽誤了武成玉多少好事。
此時使團已經上路一月有餘,眼看著就要進入蒙古草原的外部範圍,白天趕路,人困馬乏,此刻天色漸晚,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使團只能選擇路旁安營紮寨。
所有的雜事都是跟隨的僕役操持,武成玉一共帶了兩名美婢上路,都是稍稍豐滿有點肉,皮膚白,摸起來手感最好,現在這兩名美婢也忙碌起來。
武成玉和楊康沒有下馬車,身邊沒有外人,武成玉轉頭對楊康說道。
“行了,遇到這種事情必須要有自己的態度,該發的脾氣一定要發,當時你如果若無其事,只會讓人覺得你太虛僞,城府太深。
但這一路來,趙王爺哪怕頂著你的臭臉,還是堅持噓寒問暖,無論你怎麼耍脾氣都不生氣,這麼久時間過去,你的氣不消也得消了,你還要繼續做趙王爺最信任,最疼愛的好兒子。”
楊康長出一口氣,他與武成玉之間有了默契,始終認爲武成玉因爲他的生父楊鐵心,一直在幫他。
加上武成玉是真的教他高深武功,這幾日先天功的修煉在武成玉護持下一日千里,楊康無須與人交手,都知道自己的武功遠勝從前。
還有之前拿懶氏的殺手刺殺他,也是武成玉及時出手相救,此刻的楊康對武成玉已經極爲信任。
“師父,我明白,等下我會找個臺階給父王下,你放心,康兒別的不敢說,討父母歡心是從小最擅長的。”
待到天上明月高懸,整個使團已經佈置好了陣地,最外圍是那些帶著輜重的馬車圍起來,所有騎兵與馬車混居在一起,保持防禦陣型。
圍起來的中心腹地,則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帳篷,能住進去的除了姓完顏的那幾個人,都是有點地位的使團官員,當然武成玉也混到一個,三個人睡剛剛好。
此刻尚未到休息時間,最大的兩個帳篷前有塊空地,點了幾處篝火,有廚子殺了羊,正在篝火上細心烤制,完顏洪熙和完顏洪烈也坐在篝火旁。
而楊康就像是他自己所說,隨便釋放一點善意,立刻讓完顏洪烈大喜過望,此刻正拉著楊康安坐,緊緊抓著楊康的手不放開,口裡多方撫慰,楊康也甚是乖巧迴應,還是一派父慈子孝的場面。
武成玉就坐在完顏洪烈身後,看著楊康這小小年紀心思詭譎的傢伙賣力表演,當然,心中腹誹不已。
倒是旁邊坐著的三王爺完顏洪熙,冷眼旁觀半天,終於忍不住了。
“行了吧,六弟,咱們幾個兄弟裡就屬你慣孩子,爲父者當有威嚴,看你像什麼樣子。
眼下咱們馬上就要進入蒙古草原地界,用不了多久又要跟那些蒙古野人們打交道,一想到這些臭乎乎的野人,我就不舒服,我們兄弟倆還是說說之後的章程吧。”
完顏洪烈也立刻把注意力從楊康身上收回來,一臉正色。
“三哥說的是,上回你我二人去蒙古草原一行,已經過去幾年,根據我在蒙古人裡埋下的暗線回報。
當初那個鐵木真,我們初見他時,他麾下實力不錯,卻還不是最強的,他還要託庇於王罕麾下,認王罕當義父,除了王罕壓他一頭,他的那個安達扎木合論實力與他也不相上下。
但這些年來鐵木真連續吞併了不少部落,實力急劇膨脹,早已不是吳下阿蒙,他的實力已經隱隱超出王罕了,更是超過了扎木合。
當年你我二人,去蒙古給他們封官時,將鐵木真和王罕封爲札兀忽裡,刻意漏掉了扎木合,當時扎木合臉上沒什麼,心裡想必是不滿,現在又被鐵木真的實力壓制,想必已經按耐不住了。”
完顏洪熙大笑道:“你當初埋釘子埋的好啊,封他們的官,先是將鐵木真擡到王罕平齊的官職,王罕老了,但他兒子桑昆可不樂意,桑昆與鐵木真積怨已久,爲人又是個草包,衝動桀驁。
然後又讓鐵木真壓了扎木合一頭,讓扎木合對鐵木真也心存怨念。
這幾年下來,鐵木真的實力又急速擴大,想必桑昆和扎木合都已經受到了威脅,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打的邊緣。
你我這回前去,只要稍稍挑撥,那桑昆與扎木合必然聯手跟鐵木真開戰,這仗只要打起來,蒙古的這些野人部落最後損失慘重,再也不會成爲我們大金的威脅。
六弟,你這人平日裡有些優柔寡斷,三哥我看不上,但是論玩陰謀詭計確實是箇中好手,你當初這些佈置,我也是到今天才想明白。”
武成玉心中冒出三個字,二桃殺三士,這個札兀忽裡,其實叫做前鋒司令官,就是個虛職,但當時的蒙古,還是依附在金國麾下,能夠得到金國朝廷封官就代表著自身的正統地位。
完顏洪烈玩得妙,讓鐵木真這個當兒子的跟實力超過自己的義父平齊,而這個義父又有一個不滿鐵木真的親兒子。
還有跟鐵木真並稱的扎木合,偏偏什麼官職都沒有,直接讓這對安達從此面和心不和。
在這種情況下,鐵木真的實力迅速擴張,蒙古草原就這麼大,那些小部落都已經被吞併,眼下除了吞併王罕和扎木合的勢力,鐵木真已經是進無可進了。
而王罕和扎木合又何嘗不知道,爲了不坐以待斃,他們必然聯手,跟鐵木真打個你死我活,再加上完顏洪烈之前的挑撥,這兩方已經沒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接下來就像是歷史中那樣,鐵木真迅速擊敗王罕和扎木合,一統蒙古草原,之後不過幾年光景,他帶兵殺出草原,直接動搖了金國統治,甚至最後與宋國聯手覆滅金國。
論對金國的恨意,蒙古人絕對不亞於南宋,金國多年來在蒙古實行減丁政策,消滅了不少小部落,鐵木真他爹就是這樣被金國弄死的。
眼下已經是蒙古崛起前的黎明時分,同時也是金國陷入黑暗的開始。
完顏洪熙與完顏洪烈兄弟倆談了不少進入蒙古後的策略,之後兩人同時哈哈大笑,志得意滿。
完顏洪熙笑完後瞇著眼睛,盯著完顏洪烈:“對抗蒙古的策略都是六弟計劃,多年來暗暗推動,已經到了收割的時候,這可是大功一件,父皇定會重重嘉獎六弟。”
完顏洪烈搖頭道:“三哥不也出力良多,這功勞怎麼都有三哥一份。”
場中氣氛很熱烈,但武成玉卻突然心頭一凜,就在完顏洪熙說大功一件,瞇著眼睛的時候,武成玉在他身上感覺到了殺意,他環顧四周,發現周圍有殺意的人還不少。
就在武成玉思索中,卻不想突然聽到了完顏洪熙叫自己的名字。
“這位就是六弟最近招攬到的田伯光田先生吧,當初我家奴無禮,錯過了田先生,我已經讓他去喂狗了。
我聽說田先生是所謂的頂尖高手,本王不會武,不知道頂尖高手到底有多厲害。
今天在此紮營露宿,不知田先生是否可以露一手,讓本王見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