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還記得蓉兒特意繡了個小香包來安慰我。”

憶起往事，君無恨嘴角微微上揚。

“結果她手笨，明明繡的是我隨身帶的那把劍的樣式，結果繡出來劍不像劍，刀不像刀的，跑過來送我的時候，我就說了一句不好看，她居然咧著嘴就哭了。鬧到最後，反倒是我安慰百般安慰她。”

就像灰暗記憶裡的一抹彩虹。在壓抑著心中疑惑，努力扮演好太后的兒子，扮演好太子親兄弟的角色時，莊臻蓉的到來則是君無恨唯一能喘息，能輕鬆的時刻。就算他從小到大都繃著臉，常常面無表情，在見到她來時，仍不自覺會露出微笑。

“那一定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秦莜嵐道。

在被嘲笑時有人安慰有人關心，就算立於險境又如何，只要看看身後的人，就能鼓起勇氣面對一切困難。

“很美好的回憶。”君無恨點點頭：“以至於我對蓉兒的印象，還是那個跑來送小香包的她。完全忘了，經過這麼長時間，她早已長大，有自己煩惱，有自己的顧慮。”

如果能早一點，早一點知道她心裡的顧慮，那該多好。

“我最後悔的是，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君無恨聲音暗啞的說道：“那只是一時的氣話，沒想到居然是我與她最後的訣別話。現在就算我原諒她，恐怕她也不會原諒我了吧。”

地牢出來之後，莊臻蓉三番兩次託下人帶話說想見他，但他當時正在氣頭上，直接出口回絕，並囑咐來人不準再傳話。

君無恨無法想象莊臻蓉聽了這話是什麼反應。也無法得知，她決定選擇這樣的方式來解決此事，那時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

萬念俱灰，不過如此。

“她沒有恨你，沒有怨你。”秦莜嵐輕聲道：“其實她離開之前，我與她見過一面。言談中看得出，她很後悔拿走冊子，很後悔孩子的事，但她心裡對你沒有一絲怨恨。她怨的是她自己，一步錯步步錯。”

“一步錯，步步錯。”君無恨自嘲道：“可誰又知道，是她錯還是我錯。”

如同被困在棋局裡廝殺的棋子，誰對誰錯早就已經說不清楚。莊臻蓉拿走冊子爲的是阻止他與柳易廝殺，卻沒想到因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他氣她隱瞞此事，親手害死兩人的孩子，故而不見，哪知一念就成了訣別。

“冊子是你故意疏忽而被偷走的吧。”秦莜嵐道。

打從見到君無恨那天起，秦莜嵐就知道這個人不可能會因疏漏丟掉那麼重要的證據。冊子之所以丟，一個方面是因爲莊臻蓉親自出手沒人會想到，另一方面也有君無恨刻意如此。他在拖時間，爲自己拖時間。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君無恨嘆道：“如果那個時候拿出來，皇上跟柳易對上，我的人馬還沒安排妥當，不管哪一方贏，對我都不利。我故意赴柳易的約，就是想借著他的手，拖延時間，順便也能將府裡的內鬼揪出來。”

“其實我放在盒子裡的是假冊子，真正的被藏在別處。我以爲被柳易的人偷走的會是假冊子，這樣既能拖延時間，又能查出隱藏在府裡的內鬼，一舉兩得。沒想到，柳易棋高一著，被偷走的是真的那份。”

冊子丟失，殷夜叛逃，假秦莜嵐出現，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發生，最終把所有人都牽扯進來。而原本掌控著全局的君無恨，只能見招拆招的應對。

“現在談這些做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君無恨滿面悵然。

“你應該明白，王妃她也已逝去。”秦莜嵐道。

君無恨看著她：“你要勸我？我沒什麼想不開的，只是想多陪她一會兒。這段時間，我跟她總是爭論，總是吵架，難得能像現在這樣，平平靜靜的待在一起。”

“可你一天一夜都沒休息，也沒吃飯。”秦莜嵐道：“外面的人都很擔心。你就算不爲自己，也要爲王妃想想，她若泉下有知，看你如此該有多難過。”

“外面的人是擔心洛王爺，還是擔心我君無恨？”君無恨笑了笑，語調淒涼，“不過你說得對，我這樣，蓉兒要是知道了，又該難過了。她活著時，我讓她心傷，現在我不想讓她再痛苦。”

扶著牀沿，搖搖晃晃的起身。君無恨站在牀前，低頭看著榻上彷彿沉睡了一樣的莊臻蓉，微微一笑，彎腰將她抱起。

長期僵硬不動的四肢並不怎麼聽使喚。君無恨手臂被往下壓，差點一個踉蹌把懷中的人給摔到地上。秦莜嵐眼疾手快，連忙起身扶住他，這才讓莊臻蓉安然無恙。

“多謝。”君無恨衝她道。

言辭鎮定，語氣平和，又是那個冷靜的洛王爺。

秦莜嵐鬆開手。這樣的君無恨不需要幫助，幫助他是看低他。

“我幫你開門。”秦莜嵐走在前面，在開門之前，猶豫了一下，回頭道：“節哀順變。”

這是她唯一能對君無恨說的話了。

門開後，屋外的人立即圍上前，七嘴八舌的說著各種勸解的話。君無恨抱著莊臻蓉，面無表情的掃視衆人一眼。那些人見氣氛不對，也都訕訕的合上嘴巴。

“靈堂擺好了？”君無恨側頭對管家問道。

管家回道：“就在正廳裡，一切都佈置妥當。”

君無恨沒說話，擡腳便往正廳走去，管家跟上去，一堆人也都隨著往佈置成靈堂的正廳而去。

等所有人走乾淨了，自覺不受歡迎的秦莜嵐站在門口，聳聳肩。

反正把君無恨勸出來，總算是完成任務。下面又沒她什麼事，也該回去吃早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