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朝陽的曙光,夜遊而歸的馬車緩緩駛進了飛鴻山莊的大門。言言第一個迎了上來,見到凌尹秋下車,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謝天謝地,秋少爺。你今日要是不回來,言言可就慘了。”
凌尹秋伸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捏了一記,眼神中滿是寵溺地安慰道:“本少爺知道言言在家裡等著,還怎麼捨得不回來呀?我人雖然在外,心可一直都在你這。”
“只怕少爺身心都已沉醉在溫柔鄉(xiāng)里,連幾時天亮都不曉得了。”言言莞爾嗤笑道,臉上卻忍不住紅撲撲的。她向凌尹秋身後不住地張望,“咦,那個新來的呢?難道秋少爺將她忘了?”
凌管事可還在等著呢!
凌尹秋神秘地一笑,伸手朝車內(nèi)招了招,不一會便牽出一個身著豔麗長裙的女子來,款款走下了馬車。
這一回言言的臉不僅發(fā)紅,還紅中發(fā)白,掩住口才沒有尖叫出聲:“秋、秋少爺?……你、你竟然把伶女帶到家裡來了,莊主若是知道的話,還不打斷你的腿……”
“那可真是不妙啊。”凌尹秋佯作害怕地縮了縮肩膀,倒把言言真的嚇到臉色慘白。
莊主就算再拿這個扶不起的弟弟沒轍,也是斷不會允許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堂而皇之進到飛鴻山莊裡來的。
而這個“不三不四”、一語不發(fā)的女子站在凌尹秋的身邊,揚手撥開了被風(fēng)吹亂的長髮,露出腦門上那枚碩大的包,苦著臉說:“言言姐,是我。”
“小禎?!”言言這才發(fā)現(xiàn),不僅落禎頂著額頭上的大包回來,就連秋少爺?shù)淖旖且惨老∮行┘t腫,“你們一晚上都去做了什麼,怎麼這副模樣?”
落禎真是有苦難言,凌尹秋則一派輕鬆地說:“流燕街就這麼大點地兒,還能做什麼?”他將落禎交到言言手上,對她使了一個曖昧的眼神叮囑道,“再給她找身衣服來,讓她休息一下。畢竟是第一次,還需要一點時間,平復(fù)下心情。”
他的聲音低而柔,帶著點笑意便如春風(fēng)拂面,輕輕撩撥著少女萌動的心。饒是早已習(xí)慣的言言也不禁面紅耳赤,看向落禎的眼神頓時有了另一層不同的意味。
“小禎兒。”凌尹秋交待完言言,便又上前,在落禎的耳邊柔聲說道,“好生休養(yǎng),今夜只要你想,本少爺時刻都願意奉陪。”
落禎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揚起手無力地揮了揮,求他快點走。
凌尹秋在她耳邊低低地笑著,笑聲就如羽毛一樣鑽進了耳朵裡,癢得連心都跟著一起發(fā)顫。
回到傭人房,落禎身心俱疲,只求一牀被窩能補個好覺。言言在一旁欲言又止,一會搬搬板凳,一會掃掃地,終是忍不住唸叨道:“小禎啊,你還年輕,不懂人心險惡。”她擺著一副過來人的姿態(tài)坐上落禎的牀,語重心長地勸誡道,“男人的花言巧語是這世上最毒的東西,你千萬不能一錯再錯啊。”
“言言姐,我已經(jīng)一晚上沒閤眼了,讓我先睡一會吧。”落禎無力地央求。
言言的臉色又泛起通紅,急忙站起來,不小心碰到了落禎額頭上的傷口。
落禎吃痛捂住頭,痛得淚花直冒。
言言趕緊尋了藥酒爲她敷著,小心翼翼地問:“這傷、這傷是怎麼來的?”
“還不是因爲秋少爺……”落禎含著淚說,話到一半突然瞥見言言劇變的臉色,趕緊改了口道,“哦不,是我自己摔的……跟秋少爺無關(guān)。”
生怕言言不信,她又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真的,跟他無關(guān)。”
言言只覺得雙眼不住地發(fā)黑,她顫巍巍站起來抱著頭,來來回回地在房間裡打轉(zhuǎn),捂著心窩不知如何是好:“天啊,我的天啊……凌家的列祖列宗……秋少爺除了‘那個’,竟然還有這種傾向,他還能不能好了?這要讓莊主知道的話,豈不是更要氣瘋了。”
落禎本想挽回一下凌尹秋——重點是自己的連帶聲譽,可看著陷入狂亂中無法自拔的凌家女管事,她只好灰溜溜地鑽入被窩,不敢再多言。
“我……我就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吧……”
反正她已經(jīng)盡力了,至於“那個”到底是哪個呀?吊人胃口可真是討厭,還能不能好好地讓她睡個覺了?
蒼天果然是殘忍的,落禎根本沒有瞇多久,言言就心急火燎地衝進來將她搖了起來。當落禎睜著惺忪的睡眼,意識仍然很混沌時,言言的一句話就讓她如冷水淋頭,登時清醒了過來:
“快起來,小禎!凌管事找你問話。”
該來的總是要來,落禎強打起精神垂手立於凌微面前,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涌上來的呵欠。而凌微,也只是帶著耐心而溫和的笑容,負手立在凌尹秋的牀邊。
是的,落禎本以爲凌微定是想出了什麼弄死她的法子,結(jié)果他只是將她叫到了凌尹秋的房間裡,兩人就這麼排排站著。
“小禎,每天叫少爺起牀是你的分內(nèi)事。”凌微微微回眸,對落禎說道。
他的臉上好像不論何時都會掛著這樣的笑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在主人面前會顯得謙遜,在他人眼裡,則會感到舒服。
落禎確定了一下這笑容裡沒有藏刀,只好應(yīng)聲是,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去,輕輕推了推凌尹秋。
“少爺……秋少爺,快醒醒。”
凌尹秋睡得跟死過去了似的,沒有一點反應(yīng)。他的呼吸平穩(wěn),眼簾輕閉,臉上亦沒有絲毫的表情,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落禎以多年的經(jīng)驗來判斷,人在這樣的狀態(tài)中多半是在假寐。
“秋少爺……快醒醒。”背後的那雙眼睛彷彿已在散發(fā)著催促,不用落禎回頭便能準確地接收到。她的聲音不禁急了起來,探過身子,連聲喚道,“秋少爺?秋少……啊——”
她忽然被拽上了牀,落入一雙滿載著被窩氣息的臂彎裡。凌尹秋將頭埋進她的肩,帶著一絲甜膩的嗔意,輕聲呢喃:“一個人睡著實太過寂寞,小禎兒是特地來陪我的嗎?”
“秋少爺快放手!”落禎按著他的頭,不讓那顆不安分的腦袋在她身上亂蹭。如果不是凌微在這裡,她就一巴掌打下去了。
“咳咳。”
凌微清咳了兩聲,表示自己仍還在場,人卻依然負手而立,沒有一點幫忙的意思。
可那兩聲咳,還真比十句救命都管用。凌尹秋悄悄地嘆了口氣,手中的力道也跟著鬆開,落禎便急忙爬起來跳下牀,躲在了凌微的身後。
回頭再看時,好傢伙!他竟然縮回被窩不說,還拉起被角,將整個頭都蓋住了。
饒是凌微的臉上也不禁有些掛不住,他微微沉下聲道:“少爺,日已上三竿,該起牀了。”
被窩裡傳來凌尹秋懶洋洋的聲音:“你明知道這個時辰,纔是本少爺就寢的時間。”
“今日不同往日,少爺一定要起牀。”
“給個理由。”
“因爲莊主找了一件少爺一定會喜歡的事,少爺若不起牀,可莫要後悔。”
聽到這裡,凌尹秋果然沉默了一會。他就像一隻縮進了洞的小鼠,嗅到芳香又忍不住貪心,爬出洞口探出鬍鬚,試探著問:“什麼事?”
凌微重新笑起來,這笑容十分溫煦而有禮,卻分明有著一股得意的心機,讓落禎一輩子都難忘。他含笑而道:“莊主託人爲少爺尋了一門親事,今日少爺就要去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