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亦支開宮女,將茶水一一奉至二人面前,到璋瑢跟前時,突然聽她問:“緣亦在玉林宮瞧見什麼了?”
緣亦手裡的托盤一晃,險些落地。
茜宇端起茶杯,她懷孕後不宜喝綠茶,往往只是一碗露子或牛奶做替代應景,她揭開杯蓋卻輕聲道:“緣亦,你將我與太妃的茶搞錯了。”
“是,奴婢這就換過來。”緣亦醒過神來,匆匆換過了兩隻茶碗。
茜宇卻不再拿茶杯,只是轉著杯蓋,一壁問:“太妃問你什麼,你說吧!”
緣亦暗自嘆了一氣,握著手裡的托盤緩緩道:“玉林宮季娘娘的屋子裡,牀頭的木架是用樟木做的,外包了薄薄的一層柳木,上了褐色的漆。花架、妝臺亦是如此。眼下屋子裡燃了薰香,聞不出樟木的味兒來。”
璋瑢擡眼看了茜宇,淡淡笑道:“那日我去時她剛搬回去,那間屋子裡滿是樟木的香氣,不然若是尋常住著日日拿香薰著,我恐怕也聞不出來。”
茜宇揮手對緣亦道:“你下去吧!”緣亦方要走,卻又聽主子道,“去內務府拿《彤史》來,我要看看徐貴人侍寢的紀錄。”
緣亦不敢細問,匆匆下去了。
“看徐貴人?”璋瑢問。
茜宇的神色很冷漠,“既然姐姐很想知道,那妹妹也陪著你吧!我們看看,皇后到底做了什麼。”
璋瑢卻笑道:“我不認爲這些事是皇后做的。你不懷疑皇帝麼?”
茜宇將杯蓋放下,突然對璋瑢笑道:“如果是這樣,那再好不過了。姐姐不該忘記,皇帝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對的。”
“呵……”璋瑢怔了怔,繼而才道,“季妃是不是太可憐了?從一開始就被剝奪了懷孕的權力,而那個時候,她還什麼都沒有做過。”
茜宇斂著衣袖半步不讓,“可這不代表她就可以去害別人。救人是不要理由的,而害人,絕對不可以有理由。”
“是,你說的沒錯。”璋瑢苦笑,“森林裡,動物求生存唯一的途徑就是進攻,就是傷害別的動物。雖然人獸沒得比,可是在這個人吃人的後宮裡,似乎也只有這一個生存的法則。”
“姐姐。”茜宇強忍著怒意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也不想知道。今日就到這裡,你先回去休息吧。”
璋瑢愣了愣,隨即款款起身,朝著茜宇行了尊卑辭禮,“臣妾告辭,願太后吉祥。”
茜宇扭過頭去不看,然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不知何味了。
實則璋瑢臉上不屑的神情纔出門的那一瞬就消散了,一直到她回到自己的住處,眸中有的,僅是無奈而已。
緣亦再回來時,已將各宮侍寢紀錄帶回,茜宇耐著性子一年一月一日的看過去,睿皇后侍寢日子之多幾乎是所有嬪妃的總合。悠兒是帶著身孕被冊封的,於是分娩前的那段日子,彼時的季妃、錢貴嬪、楚嬪、班婕妤、蕭貴人等等一皆有寵,可自從皇后產子之後,皇帝臨幸宮嬪的次數越來越少,幾乎都是流連在坤寧宮。而事實上,皇后再也沒有過身孕,但錢韻芯、楚貴嬪、蕭榮華、王越施等等都有過,這一點不得不叫人奇怪。
“緣亦,我問你的話,你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茜宇合上冊子,擡眼看著緣亦。
緣亦越發莫名,只連連點頭。
茜宇問:“這些年皇后有沒有固定用的太醫。”
“有,是如今御醫館的大院士顧太醫,皇后娘娘的脈案全是他負責的。”
茜宇又問:“可有假手他人的時候?”
緣亦努力地回憶了,答道:“應該沒有,況且娘娘她不常生病。”
茜宇將冊子在手中捲起,思量了片刻才道:“那這些年,皇后她有沒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比如大悲或者大喜。”
緣亦很奇怪茜宇這些問題,卻不得不答:“娘娘從來波瀾不驚,在人前喜惡不露,悲愉不表,就是奴婢,也從未見娘娘的情緒大起大落過。”
“那……”茜宇平了平心思,才問:“你見過皇后侍寢之後,服過什麼奇怪的藥麼?”
緣亦方明白了主子想知道什麼,極肯定道:“皇后娘娘的藥食都是奴婢和古嬤嬤一手安排的,之前奴婢在時古嬤嬤也不常幫忙,皆是奴婢料理。奴婢可以肯定,娘娘從未吃過什麼避孕的藥物。”
茜宇眼睛一亮,問緣亦:“你明白我在問什麼?”
緣亦垂首道:“只是礙於皇上寵愛皇后,礙於皇后娘娘無尚的威嚴,宮裡人才個個閉口不敢談,其實誰心裡不奇怪,娘娘那麼得寵,卻在生下三皇子、四皇子後再無所出。有人說是娘娘爲了怕自己膝下皇子太多將來有奪嫡的麻煩才自行避孕的。可這點奴婢很清楚,皇后娘娘從沒做過這種事情。”
茜宇追問:“皇后沒找太醫瞧過嗎?”
緣亦道:“瞧過的,太醫都說沒事,說娘娘的身體很好。”
“也就是說,如果你們皇后不能生孩子,她自己也不知道?”茜宇的心彷彿被揪起。
緣亦苦笑道:“也許娘娘她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只是自己扛著!”
“何苦呢……”茜宇長嘆一聲,然這一句何苦卻不知是指誰。
“季妃從前和錢妃關係很密切是吧?”茜宇調整了心緒後又問。
“是,那會兒錢妃娘娘還是貴嬪。”
茜宇搖了搖頭,問緣亦:“錢妃第一次小產前,是不是常去玉林宮?”
緣亦答:“那會兒的錢貴嬪就很招搖跋扈了,除了季妃外,她幾乎不和別人往來。”
茜宇將冊子遞迴給緣亦,“送回去吧,你回來後安排一下,我要去涵心殿。”
緣亦卻道:“皇上今日下旨後宮不得打擾,奴婢還是先去通報一聲的好。”
“那好,你去告訴齊泰,皇帝什麼時候有空了,要他來我這裡一趟。”茜宇又道,“今日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緣亦想走的時候,還是停下來對茜宇道:“奴婢也知道若長久與樟木所做的傢俱爲伴會傷害身體,催產婦早產滑胎甚至抗孕,可是奴婢敢以性命擔保。皇后娘娘從來沒有賤待過任何一條人命。她和莊德太后和聖母皇太后完全不一樣。”
“我知道。”茜宇道,“我從沒懷疑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