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茜宇道。
“不要叫我娘娘!不是沒有懿貴妃了嗎?”懿貴妃歇斯底里地叫起來,眼淚紛紛。
茜宇靜靜地望著她,緩緩道:“娘娘!您不覺得如今的一切都是您罪有應得的嗎?”
懿貴妃兀地擡頭,直直看著她。
茜宇站起身子,輕輕撣去衣衫上的塵土,道:“張氏一族的罪孽,自有天理公道在,您自以爲替天行道,可是您犧牲的卻是無辜的生命!難道就不是造孽了?”
茜宇慢慢地走向宮門,停頓了片刻,轉身道:“今日是皇上讓我來看您的,只是沒想到您沒有一點的悔意。”頓了頓道,“臘八節後,禮親王不容您活到明年……”
懿貴妃驚恐地看著她……
茜宇哽咽道:“皇上希望您不要餓著走……”說著便擡手去打開牢門。
“你告訴皇上,我錯了,你去告訴他……告訴他……”懿貴妃突然爬過來抱住茜宇的腿,哭喊著,央求著,當死亡真正降臨時,她怯然了,恐懼了!
“娘娘!您不要這樣!”茜宇無措。
“怎麼了?怎麼了?”獄卒和小春子匆匆趕過來,獄卒毫不客氣地將懿貴妃拉開,推在地上。
“你……”茜宇想要阻止獄卒粗魯的舉動。
“娘娘!我們快些回去吧!叫人發現就不好了!”小春子拉住了茜宇。
茜宇無奈,對小春子道:“給他些銀子,叫他好好待人!”
小春子點了點頭,待那獄卒匆匆鎖了牢門迎上去道:“大人,借一步說話!”
兩人閃到一邊,茜宇凝望著懿貴妃無力癱軟地倒在草堆上,暗暗不值,轉身欲走,突然又停了下來,說道:“那晚粥您還是吃了吧,不要糟蹋了皇上和臣妾的心意!”說罷匆匆而去。
懿貴妃絕望地看著那一提食盒,淚眼迷離。片刻後她無力緩慢地爬過去,打開食盒取出那碗臘八粥,胡亂在食盒裡摸到一把湯匙,一匙匙急急地喂入口中。臘八粥中本應沒有湯糰,此刻她也沒有顧及這些,把湯糰滿口塞滿,鼓動腮幫,如同嚼蠟。突然她怔住,將嘴裡的食物吐了一地,在殘渣中胡亂摸出一小卷紙箋,匆匆地展開來看,紅油寫的字跡絲毫沒有暈散開來,“麟兒尚在”,她呢喃地念著,一陣冰冷迅速僵凝了她的身體。
許久後,撕心裂肺地哭喊聲響徹在宗人府,久久不息。
茜宇匆匆回到馨祥宮,換了衣裳,讓緣亦抱了孩子過來逗了一會兒,便獨自坐在貴妃榻上陷入沉思。
許久後,流蕓進來道,“皇后娘娘送來請柬,請娘娘明日往坤寧宮過節!”
“知道了!”茜宇應道,“還有什麼?”
“還叫娘娘帶上小皇子一同前去!”
“知道皇上今日去哪裡?”茜宇問道。
流蕓垂首道:“聽小瑛子說,晌午去了錦霞宮沒出來過。”
“嗯!”茜宇不加思量地應了一聲,起身對她道,“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流蕓應了,匆匆下去。
十二月初八,坤寧宮裡熙熙攘攘,茜宇很晚纔到,顯然精心裝扮了一番,因爲刻意地減食,身子清瘦了不少。
“妹妹怎麼這麼晚纔來?”皇后笑著,示意緣亦抱孩子抱過來。
茜宇擇凳而座,笑盈盈答道:“小皇子臨出門鬧騰了會子,叫臣妾好一陣忙亂。”
衆人聽了歡笑不已,皇貴妃道:“要說年輕,琪淑容與恬嬪一般大小,這不是把小公主帶得挺好?恬嬪你呀究竟還是嬌貴些!”茜宇羞而不語。
如妃笑道:“到底女娃娃好帶些!”
“母后!”若珣突然匆匆地從後殿跑進來,臉上還留著淚水。
“小心肝,誰欺負你了?”皇后將孩子還給緣亦,把若珣攬在懷裡。
“母后!”若珣哭泣道:“母親說三弟弟被皇姑姑帶去玩了,早晚要回來的,可是……可是剛纔二哥哥說……”她吸了口氣道,“二哥哥說三弟弟死了,再也不回來了。”說著哇哇大哭起來,傷心不已。德妃笑容僵滯,一臉的尷尬,衆人也都停了聲響。
皇后卻從容不迫地安慰道:“小心肝,乖乖的!大過節的怎麼敢哭呢!”說著把若珣抱在懷裡,留下衆人,起身向後殿走去。
待皇后再出來時,若珣公主已不在身邊,她坐定後,對德妃道:“你說的也不錯,不過孩子們那麼聰明,早晚要曉得。”德妃連連點頭,皇后又對衆人道:“如今皇子、公主越發多了大了,往後你們說話也要謹慎著些!”
“是!”衆人欠身道。
“娘娘!膳房備好了臘八粥!”品鵲上來稟報。
“傳!”皇后說著,領著衆人往飯廳來。
“謝娘娘賞賜!”衆人福身後,紛紛坐定。
席間衆人說笑玩樂,若珣公主似乎被皇后哄好了,已高興地跟著德妃喝起粥來,衆人正說笑著,卻聽到禾婉儀一聲驚叫,尋聲望去,卻見到徐婉儀口吐鮮血,倒地不醒,桌上的碗碟掃了一地,粥與血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德妃用手矇住若珣的眼睛,皇貴妃亦是如此護住了若嵐,一陣紛亂之後,太醫被喚來,不及叫人扶起徐婉儀,太醫已對著皇后搖頭。
茜宇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已不在人世的徐婉儀,心裡泛起陣陣的酸楚:人人都是錦衣玉服,她卻樸素甚至蒼白;人人都是翠環叮噹,她卻一支銀簪挽著髮髻;莫說充媛、充人,即便坤寧宮的宮女都比她體面一些;更可惜,她還是個女兒身。
赫臻到來時,徐婉儀的屍首已被擡了出去,他憤怒地坐在紅木椅上,聽著彩陽宮的侍女抽抽噎噎,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娘娘今日什麼都沒有吃,事實上,娘娘已經好幾日沒有進食了!”
坤寧宮裡死一般的寂靜,只是膽小地幾個宮嬪、宮女還在抽噎!
“你們都下去吧!”皇后終究開口了。
衆人巴不得快些離去,紛紛福身而去,空曠的正殿裡,只留下了皇后、瑾貴妃、如妃、敬妃和茜宇。
茜宇已從驚恐和惋惜中抽身,喚緣亦抱著兒子隨著蘊蘊先行,自己則氣定神閒,靜靜地坐在璋瑢身邊。
皇后凝望著沉默良久的赫臻,欲言又止。
“哐鏘……”一聲清脆,赫臻失手滑落了手中的茶碗蓋,細散的碎片灑滿一地。
“皇上息怒!”衆人隨著皇后一同跪下,戰戰兢兢。
赫臻無奈地看著她們,一個個貌美如花,一個個天生麗質,一個個溫柔體貼,一個個……
他開口道:“起來吧!”衆人悄然而起,沒有半點聲響。
“皇上!”皇后終究沒有忍住,開口道,“出了這般事情,是臣妾失職,臣妾萬死,還望皇上降罪。”說著蹲下身子。她這一跪,茜宇等也無奈又隨著跪下。
赫臻的眼神中竟滿是厭惡,喃喃道:“麻煩!”這極細地聲音卻依舊進入了皇后及衆人的耳裡,她驚恐地望著他,一股怒氣涌了上來,但是理智卻又將它壓了下去。
“都起來坐著吧,晃得朕眼暈。”赫臻擺手道,於是衆人應諾,皇后不再作聲,只悽然地坐著。
赫臻沒有了茶碗蓋來轉移自己的情緒,終於開口道:“今日走一個,明日去一個,這麼多年來,世人也看盡了朕的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