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雲國,雲城。
無處不透露出皇者**奢華的寢宮內,燈火通明,在此刻夜深人靜的皇宮內顯得有些刺眼,如同天外降臨的萬丈天火一般,熊熊的燃燒著——
其實,僅僅是因爲整個寢宮都沒有熄火。
哲憾坐在寢宮偏殿的牀榻上,垂目不語。
他身上僅著一件單薄的白色裡衣,坐在鋪著柔軟棉被的牀榻上,從窗外侵入的夏風還是讓他不由的全身戰慄著。
已經丑時了。儘管對於忙於政務的皇者而言這個時間也許不算晚,但在整個皇宮裡,也只有這裡的燈火是亮到這麼晚的。
他還記得,他救回明鏡後讓她寸步不離的待在他的寢宮裡,特地把偏殿好好地佈置了一番讓她住下。那個時候她雖對他不冷不熱,可像是深刻的記著是他救了她,對他也像朋友一樣的關切。他在寢宮正殿批閱奏摺的時候,她也不會熄燈歇息,每一次都是等他歇下了她纔會休息。
那段時間,儘管只是這樣溫和的相處,他卻總覺得每一次憶起,都美得捨不得停斷。
可是,她太狠了……
哲憾坐在牀榻上,雙手的手臂擱在雙腿的膝蓋上,雙眼緩緩地睜開,迷茫的看著地面。
他在她的面前傷害自己,乞求喚醒她的同情心,乞求她能夠可憐他、同情他,然後留在他的身邊。可是……當他痛得只剩下意志力在逞強的時候,她卻還是堅定說同他說,她是要離開的,是要離開他的。她怎麼可以那麼狠……那樣的痛,傷及心口的痛,是真的讓他痛徹心扉了。
可是,對於她,他卻絲毫責怪不起來。
明明應該有皇者的氣勢,明明應該要有那些大義凜然的決絕,可每一次在想起她的時候,那些在他心裡甜蜜的點點滴滴總在第一刻闖入他沉靜的腦海,然後把他的內心攪得天翻地覆——
原來,總是忘不了她的。
因爲喜歡,那些過去對她而言不起眼的點點滴滴,在他的世界裡卻是可以泛起軒然大波的柳條。這些於他而言的甜蜜被回憶無限的放大,他想要記起她曾給過他的傷害,想要藉此給自己一個理由去憎恨她,可那些傷害卻在這樣深刻的回憶中被無限的縮小——
抑或是,他根本不想去想起。
原來,他對她的感情,早就已經遠遠的超過喜歡了。
是愛。
是愛情。
哪怕只有他一個人在這段感情裡往前走,可他卻深深地明白這段感情是他生命裡最值得去守護的感情。比起皇位、國家,這樣一個平凡的女人,竟然佔去了他心底大部分的位置,就連他自己在她的面前,都變得那樣一文不值了。
督促著自己該恨的,卻往往是自己不想恨的。
哲憾擡起頭,極力剋制著自己鼻尖和喉間涌起的酸楚。他的雙眼泛紅,漸漸地如同漫天的暴雨一般□□。
啪嗒——
如同冰山上的水珠毫無預兆的摔在他的手背上,瞬間如同晶瑩剔透的冰球破碎。
那滴淚水是滾燙的,可他卻莫名的覺得它有攝入心底的寒冷,無論如何都溫暖不了的寒冷。
哲憾怔怔的看著第一滴眼淚跌碎的地方,轉瞬卻又“嘿嘿”的笑起來,在靜謐的寢殿中讓人的心底產生一種莫名的不安。
其實,他對她的感情不正是這樣?
透明,易碎。
他什麼都可以給她,什麼都給了她,包括自己的自尊、自己的野心、自己的心,可她卻永遠不會正視這些他親手捧在手裡端到她面前的東西。
東西?
是啊,僅僅只是東西。在她的眼裡,僅僅只是不值錢的東西。
他不明白皇城的人究竟有什麼能耐能夠讓她這樣眷戀,他這麼愛她,她卻依舊惦記著有可能已經死了的人。可是,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的……
孝駿,鎏金,抑或是……孝卿。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是不是也可以得到她這樣的眷戀?
擡手胡亂抹掉臉上的淚痕,哲憾站起身,環視著寢殿內的一切佈置。
這裡有她的味道,甚至是現在,他也覺得在這裡還能夠感覺到她的存在。原來失去的太過快,連擁有的記憶都變得岌岌可危,都變得如同夢境一般,要反覆詢問自己才能得到確定的答案。
他擁有過吧?
擁有過的吧……
在這個寢殿裡,他看過她的睡顏,看過她吃飯的樣子,看過她隨意披散滿頭青絲的樣子,看過她初爲人母的樣子……
初爲人母?
是啊,她的腹中有她和別人的孩子,就如同她的心裡也是裝著其他的人。
也許,她承認他存在過她的世界裡,卻永遠不會是於她而言特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