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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自從那一天,孝卿便再也沒有踏足過明鏡宮。
轉眼間便落入了深秋,滿地的枯黃收在眼裡,心情也不覺的變得沉悶起來。
那張染著落紅的被單被南賢風銷燬了,她只是笑了笑,似乎對這件事情沒什麼看法。
這天,一輛馬車早早的就停在了宮門口。
明鏡手裡捧著南賢風剛剛塞給她的粗布衣裳,不解的看著他:“怎麼?”
南賢風背過身子,指了指宮門外的馬車:“我向你們的皇帝請旨了。我今天要出宮。”
“那就……”似乎發覺了什麼,明鏡看著他頓了頓,才接著問道:“你……是讓我跟著你去?”
南賢風沒好氣的側回頭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不去也行。我知道再過幾天就是護國皇帝的忌日,那天你是不可能去的。本來呢,我想去參拜一下的……”
“我去!”
不等他說完,明鏡高興地笑著攙上他的手臂,彎下身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去我去!誰說我不去了!小風,你真好。”
南賢風面色不自然的推開她往前走了幾步,揹著身子朝她揮揮手,聲音裡滿是不耐煩:“你快點,我可還是要逛逛這皇城的,如果不夠時間我就不陪你了。”
明鏡一聽立馬拉下臉:“不行,哪有你這樣的。我現在就換衣服去就好了嘛……”
待到庭院中只剩下他一個,他緊繃的身子才隨著一聲呼氣鬆懈下來。
側回頭看了看明鏡剛剛靠著的地方,他擡手撫上她剛剛碰過的衣袖。似乎還能感覺到她的體溫,南賢風勾了勾脣角。
素梅和金桂都留在了宮裡。
他們的計劃,是誰都不帶出來。
想到這裡,明鏡無奈的看著攙扶著她走下馬車的童毓。
似乎感覺到明鏡帶著怨恨的眼神,童毓仰起頭朝她笑了笑:“娘……明鏡姑娘,你不要爲難我嘛,你要知道,如果你出了什麼差池,我的小命可不保。”
明鏡不甘心的撅了撅嘴,斜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徑自往皇陵走去。
皇陵的守衛見到明鏡的時候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童毓拿出了令牌才紛紛跪地請安。
她不認路。
童毓在前頭走著,明鏡牢牢地跟在後頭,雙眼一直看著前方,似乎擔心一不小心就會跟丟童毓。南賢風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的背影,似乎在想些什麼。
“娘娘。”童毓站定,轉過身子朝明鏡福了福身:“前面,就是護國皇帝的皇陵。”
明鏡看著眼前高聳的石門,苦笑了一下。
原來,他們隔著的,是這麼一座石門。
明鏡伸出手拍了拍石門上的石灰,退後兩步,連衣裳的下襬都來不及提就在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轟然跪下。
膝蓋傳來一陣刺痛。
明鏡推開南賢風伸過來攙扶她的手,從懷中掏出那張染血的符紙,握在手中,直至成團。
她深吸一口氣,彎下身子,額頭重重的磕在石礫凸起的地上。
明鏡的頭磕在地面,淚水垂直滴入黃泥之中。
她忘了,她竟然忘了,她之所以這樣活著,之所以嫁給孝卿,之所以得到“護國將軍”的原因,通通……通通不過是爲了爲孝駿報仇。她的目的是獵雲,她竟然忘了,她竟然像孝陵當初在雨城一樣犯了大忌,竟然只去在意男女之間的感情。
“小風……”她立起身子,依舊垂著頭,手伸向站在一旁的南賢風:“去把我帶來的‘雙子’拿過來給我。”
南賢風看不到她的臉,不知道她的表情究竟如何。點頭輕輕應了一聲,他轉過身子奔向馬車。
淚水吧嗒的滲入黃土中。
明鏡吸了口氣,擡起的手覺得痠疼,嘆了口氣,頭也不擡的就垂下了手。
童毓站在一旁面色不明的看著一直跪在地上的明鏡。南賢風此時懷裡抱著雙子一路狂奔過來。
童毓看著南賢風遞給明鏡的那把雙子,不解的皺起眉。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把雙子應該是她放在寢宮裡,屬於她自己的雙子。
明鏡接過雙子,由南賢風攙扶著撐起了身子。她再退後兩步,看著雙子的眼神有些陰鬱。忽的眼神一閃,她揚起雙子劈向石門。
“我……鄭明鏡——”
不顧童毓和南賢風驚愕的表情,明鏡舉著手中斷成兩半的弓柄,厲聲道:“從今天開始,若我不能保羅翎百年和平,我將不會再考慮其他的事情。如若毀誓——”
她雙手交纏著弓弦,望了一眼緊閉的石門,咬牙著開始拉扯著。
不斷——
不裂——
“明鏡——”
南賢風上前一步,伸手欲搶下她手中的雙子。明鏡的雙手交纏著弓弦,不消片刻弓弦似乎沒入了雙手的皮肉。鮮血由緩至急的順著手背低落在黃土之中。
他不敢去動雙子。看著她發狠的表情和被拉扯得扭曲的弓弦,南賢風焦急的跺了跺腳,看向一旁的童毓。
童毓沒有看著他,他的目光鎖在明鏡發狠般瘋狂的臉上。她的眉頭緊鎖著,不停地吞嚥著唾液,不知道是因爲從手心傳來的痛楚還是因爲在心裡被激發的決心。
嘣——
咔嗒——
絃斷。
雙子應聲落地。
“絃斷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