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較勁

寧氏的嘴角有些抽動，旁邊的兩個姨娘面面相覷，只有薛氏依舊端正的坐在那裡，似乎對薛宸說的這句話並無任何異議一般。

看著面前這個嬌俏的像個小仙女一樣的孫女，寧氏內(nèi)心極其矛盾，先前的確是她把這把刀送到了薛宸手中，原本是想讓她再把刀遞回來，因爲(wèi)她已經(jīng)明確是說了，那個女人雖然是外室，可是她畢竟給你爹生了兩個孩子，要是聰明善良一點的話，很容易就會說出『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的話，再不濟(jì)也能把這事兒交到她這個祖母手上，到時候怎麼處理，也就是她的事了。

說白了，寧氏把這個話題給薛宸，爲(wèi)的就是不讓別人抓住她的話柄，說她這個老夫人做的不公平，但如果她對薛宸進(jìn)行了詢問，那麼今後，無論事情發(fā)展到什麼地步，她都能推說，是這丫頭同意的，事先問過她了。

可是如今呢？這丫頭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說出這麼一句讓人如鯁在喉的話來，這讓她怎麼往下接？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薛宸賺足了所有人的驚愕，在一片凝重的氣氛中，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冷冷的哼笑，聽著叫人毛骨悚然，奈何她容貌生的太好，就連這種詭異的笑容都使她加分不少，憑添了豔麗之感。

薛雲(yún)濤站在那裡對薛宸爲(wèi)難的開口說道：「辰光，這件事不是兒戲，你切莫信口開河，還是交給祖母處置吧，好不好？」

薛宸收起了笑容，冷冷的盯著薛雲(yún)濤和躲在他身後的薛婉，果決的說道：

「不好。祖母不是問我想怎麼辦嗎？弟弟和妹妹是爹爹的親生骨肉，是爹爹的血脈，自然不能看著他們流落在外，可是他們的母親雖說爲(wèi)薛家生出了兩個孩子，可卻是個道德敗壞的，正經(jīng)人家的女人，哪裡就肯做人家外室這麼多年，連個名分都沒有，這般自甘墮落，難道爹爹還想將其迎進(jìn)門做主母不成？」

薛雲(yún)濤被薛宸說的啞口無言，有心再替徐素娥說道兩句，可是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處辯駁，因爲(wèi)他不得不承認(rèn)，薛宸所言句句屬實，徐素娥的確是毫無名分的跟著他做了好些年外室。

「留子去母，也算是給她的體面了，要不然，像她這種品行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我還怕認(rèn)回來以後會壞了薛家的門風(fēng)呢。」

薛宸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般，一下下砍在薛婉的心頭，她從來沒有一刻像此時此刻這般憤怒，就連剛纔被張寶盈冤枉，可她心裡也沒這麼憤怒，甚至還有些慶幸，慶幸張寶盈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來找薛雲(yún)濤的理由，可是現(xiàn)在呢，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這個薛宸怎麼敢說出這些話來，毫不避諱的說她娘道德敗壞，她是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說她的孃親。她想讓她爹將這個口不擇言的姐姐罵一頓，打一頓，就像是她們隔壁的三花家，三花那麼兇悍，她爹兩個巴掌下去之後，也像個鵪鶉似的縮在一旁不敢說話。

在薛婉看來，薛宸就該被薛雲(yún)濤打幾個巴掌好好的教訓(xùn)教訓(xùn)，可是她現(xiàn)在還不敢把這個主意當(dāng)衆(zhòng)說出來，因爲(wèi)，她也確實有些懼怕那個站在祖母身旁的嫡姐，儘管對她恨之入骨，可是卻又不敢站出來和她對抗，薛婉低下了頭，將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薛雲(yún)濤身上。

而事實上，薛雲(yún)濤也被薛宸這番話震驚到了，他真的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出言狠辣的孩子是他前幾天還對他十分依賴的女兒，懷疑這些話是有誰教她說的，語氣變得不好起來，說道：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你娘嗎？她還真是教出了好女兒。」盧氏去世之前，薛宸接觸最多的人就是她了，所以難怪薛雲(yún)濤會第一個懷疑到盧氏身上。

薛宸藏在衣袖中的手緊緊的握了握，然後又鬆開，這並不是說，她對盧氏沒有感情了，任由薛雲(yún)濤對她誣衊了，而是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會被別人一句話激怒的孩子了，如果非要按照年齡來算，她上一世病死時的年齡甚至比現(xiàn)在的薛雲(yún)濤還要大一些，所以薛宸很冷靜，知道現(xiàn)在的話題是什麼，最重要的又是什麼，至於薛雲(yún)濤對盧氏的不信任……她也不是第一回見識到了，上一世，像這樣生動的課，早就已經(jīng)經(jīng)驗豐富，練就成了如今刀槍不入，再也無法被言語傷害的一顆心。

「爹爹的話好奇怪。我說的這些難道不是人之常情，難道爹爹認(rèn)爲(wèi)我說的不對？那要讓爹爹來說，這件事兒該如何處置？爹爹是想迎那個女人入府做嫡妻，要我喊她一聲母親，要她來教導(dǎo)我做人做事嗎？」

薛宸的冷靜讓薛雲(yún)濤突然覺得害怕起來，他自己也知道剛纔那句懷疑盧氏的話重了一些，原本以爲(wèi)女兒會受不了和他大鬧，或者委屈的哭出來，可是女兒堅強(qiáng)的令他想起了那日她墊著蒲團(tuán)，也要爬上棺木，看盧氏最後一眼的畫面。

想起了盧氏，這個沒什麼學(xué)問，與他沒有共同語言，卻又處處爲(wèi)他著想，處處維護(hù)他的女人，瞬間覺得恍惚起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愧疚侵襲而來，就連嘴脣都開始有些顫抖，支支吾吾的話聽起來並不是很清楚。

「不，我沒這麼說過。但是留子去母也實在是太……太不近人情了。」

薛宸看著心神恍惚的薛雲(yún)濤，暗自嘆了口氣，還沒開口，卻聽一直沉默到現(xiàn)在的薛氏主動開口說道：

「大哥，這件事我覺得宸姐兒說的對。對於這麼一個女人，大哥實在沒有必要維護(hù)，她若做你的外室這麼多年，要麼是她不知廉恥，要麼是她野心太大，不論是哪一種，她都不適合留下來，這樣的品行，也實在沒法教出什麼好的孩子出來，正如宸姐兒說的，留子去母，該是給她的最大體面了。子嗣咱們可以認(rèn)下，但是那個女人卻休想進(jìn)門。」

聽到這裡，薛婉終於忍不住了，卻也不敢大聲的否決她們的話，而是不住的拉扯薛雲(yún)濤的衣袖，抽抽噎噎的說道：

「爹，您不能拋棄我娘，您也不能拋棄我和弟弟，您和她們說去，她們不能這麼對待我們。」

薛雲(yún)濤如今心亂如麻，頭腦裡一片漿糊，自己都捋不清思緒，哪裡還聽得進(jìn)薛婉的話。

薛氏卻是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對寧氏說道：

「母親，這件事原也不該我這個出嫁女來說道，可是您也看見了，大哥是個糊塗的，在這種大是大非上，最是容易遭人詬病，他卻稀裡糊塗這麼多年，被一個女人擺佈至今，這事兒要不鬧出來也就罷了，將來他想怎麼辦那都是他的事，可如今事情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那不知禮數(shù)的丫頭冒冒失失的跑過來認(rèn)爹，這是想把咱們薛家架到火上去烤，父親一生清名可不能毀在這上頭。」

薛氏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又彎下了腰，湊近寧氏耳旁，輕言道：

「事情鬧出來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縱然大哥子嗣艱難，但大嫂已故，只要今後另尋嫡妻，又不是再生不出來，母親何必綁緊在那一棵樹上，說到底全都是命，母親可要顧全大局啊。」

聽到這裡，寧氏那裡終於有些動搖起來。

是啊，她是心疼子嗣，曾動過把徐素娥娶進(jìn)府來的心思，那是玲瓏心肝的人，難得兒子也喜歡，她肚子又爭氣，不同於盧氏的出身市井，滿身銅臭，可徐素娥再好，如今怕也只能放下了。

至於子嗣方面，將來若是替兒子另尋一房知書達(dá)理的大家閨秀來續(xù)絃，再把兒子寄養(yǎng)到嫡母名下，也是一樣，只是留子去母……難道真要做的那樣絕嗎？

兩個孩子已經(jīng)都大了，知道認(rèn)識自家親孃是誰，若是此刻將他們分離，只怕今後就算進(jìn)了薛家，也會日夜不寧。

薛氏對寧氏說完那些話以後，就看了一眼薛宸，薛宸立刻明白這位姑母是在幫她，不動聲色的磕下了眼瞼，就聽寧氏沉吟片刻後，說道：

「宸姐兒，你說的那個建議，祖母不贊成。留子去母這樣的事，不該發(fā)生在咱們薛家。」

寧氏的話，在屋內(nèi)響起，薛婉滿懷希望的仰望著這個一句話就能夠決定她們命運(yùn)的祖母，只希望她能給自己做主，能給她孃親做主，好好的殺一殺薛宸的威風(fēng)，讓她知道，薛家又不是隻有她一個女兒。

可是，寧氏接下來的話，又讓薛婉剛剛升起的希望，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就覺得耳膜震動不已，迴盪著寧氏的那句話：

「就讓她進(jìn)來做妾吧。隨便尋個院子養(yǎng)著，不過是多雙筷子，也礙不著你什麼事，到時候，你依舊做你的大小姐，她一個妾侍，怎麼著也越不過你去。這樣的話，你怎麼看？」

這就是跟薛宸商量的意思了。

薛宸暗自鬆開了在袖中緊捏的雙手，轉(zhuǎn)過身去，對寧氏屈膝而下，收起了先前快要炸裂的鋒芒，變得乖順無比，對寧氏說道：

「是，祖母總是考慮周全的，這件事就煩請祖母費(fèi)心了。」

寧氏看著眼前這個突然低眉順眼起來的孫女，沒由來的，心頭閃過一抹被騙了的感覺，可沒等那感覺成型，薛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一下子又敲在了寧氏的眉頭之上。

「不，我娘不做妾！我娘說什麼都不會做妾的。」直到現(xiàn)在，薛婉才知道，自己今日這樣莽撞的上門，是有多不明智。可現(xiàn)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

這下輪到所有人的目光去注視薛婉這不知分寸的孩子了。

要說薛宸說話刻薄，但她說的都在理，而且她也是正經(jīng)的嫡長女身份，又嫡又長，無論說什麼話，那都是有一定分量的，就算沒有分量，但她最起碼也有一個嫡女纔有的發(fā)言權(quán)，話說的絕了，那也叫嫡女底氣。

可薛婉她算是個什麼東西？一個還未被認(rèn)祖歸宗，外室生的女兒，姑且不論她說的話有沒有意義，單就說在這個場合裡，她有沒有說話的資格！

寧氏對她可沒有對薛宸的耐性，瞇著眼，沉著聲回了一句：

「不做妾，還想做嫡妻不成？她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