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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賓 天/看書閣

佟國維是皇親國戚,又是康熙倚重的元老,自然也在中秋家宴的名單中,只是散席之後,他卻獨獨被留下,話了一會兒家常,也正是這麼一時半會的功夫,康熙的精神便似一下子萎靡下來,不見筵席上的矍鑠,佟國維見勢不妙,正想去讓人去傳太醫,卻見帝王毫無預警地昏厥過去。

任是佟國維見的世面再多,也禁不住慌了手腳,那頭樑九功嚇得三魂去了兩魄,跪倒在康熙旁邊差點沒老淚縱橫,還是佟國維見機得快,讓他趕緊去傳太醫,又讓兩名小太監將皇帝擡至榻上,幸而太醫還沒來,康熙已經緩緩睜開眼睛。

他恢復意識的第一句話,就是讓佟國維去傳胤禛與胤禩進宮。

佟國維歷經順治、康熙兩朝數十年,如何看不出此時此刻正是風口浪尖的緊要關頭,且不管有沒有遺詔,皇帝這會兒還想起要見胤禛和胤禩,必定是有極重要之事相告,指不定就跟皇位有關。

他捺下心頭涌起的狂喜,二話不說就出宮趕往雍親王府,這纔有了方纔一幕。

本以爲還得再往廉郡王府一趟,誰料想胤禩在此歇息,倒省了不少時辰。

胤禛二人也知事關重大,聽了來意之後,不及片刻便已準備妥當,上車趕路。

夜風習習,車輪在寂靜的城內留下轆轆聲響,胤禩聽著遠處傳來的打更聲,臉上原本籠罩著的倦怠和酒氣,都在佟國維那一句話之間消失殆盡,餘下的,只有清醒。

縱是他再世爲人,心頭也忍不住陣陣緊張,更勿論看似平靜的胤禛,實則亦是用僵硬的表情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感受,惟有胤禩從他攥著衣袍的小動作裡,纔看得出來。

佟國維也坐在馬車內,若說胤禩二人是不動聲色,那麼他就顯得更加慎重。

車內一片沉默,沒有人開口說話。

快到宮門時,只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火把搖曳的光照得車簾子霎時也亮了一層,紛至沓來的人聲讓馬也受了驚,嘶叫一聲,車伕忙勒住馬,將馬車停下。

佟國維皺了皺眉,掀起車簾子探出頭去。

“誰在那兒?”

也不知是夜裡昏暗,還是來人不認識佟國維,他這句話並沒有起什麼效果。

“下車,盤查,沒有皇命,誰也不準進!”

佟國維鬍子一抖,頗有幾分當年上戰場殺敵的威勢。

“老夫奉的就是皇命,還不給我滾開!耽誤了事,爾等擔當得起?!”

對方笑道:“既然有皇命,還請拿出旨意或憑證?!?

佟國維一怔,繼而沉聲道:“老夫乃一等公佟國維,誰敢攔阻!”

他奉的是口諭,哪裡來的憑證,這些人看起來面目陌生,竟不似平日守衛宮門的侍衛。

對方不僅不懼,反倒往前幾步,與馬車近在咫尺。

“原來是佟中堂,失敬失敬,只不過小的們奉了聖諭,閒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哪來的聖諭,哪門子的皇命,分明是矯旨妄爲!

佟國維心下一沉,心知此番已有人搶了先機,今夜興許連這宮門也不得輕易入內,正欲發怒呵斥,卻聞得車內傳來聲音。

“外頭所攔者何人?”

那人聞聲一愣,眼睜睜看著車內又出來一人,藉著火光一瞧,對方面容清雋,身著團龍補服,可不正是堂堂廉郡王。

他不能再裝作不認識,只能硬著頭皮行禮拜見。“奴才拜見王爺?!?

“你是哪個旗的,爲何阻撓?”胤禩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奴才也是奉命而行,在此把守,不得讓人入內,請八爺寬宥。”

胤禩瞇起眼,打量了他片刻。

“你是鑲紅旗下的,博果鐸好大膽子,他敢矯旨欺君?!”

對方一驚,尚來不及反應,胤禩已伸手抽出他腰間長劍,又刺向他心口。

劍穿胸而過,那人睜大了眼,彷彿不敢置信。

胤禩拔出長劍,劍尖微垂,血順著劍身流淌到地上,他冷冷道:“我等奉皇上口諭連夜進宮,凡阻攔者,皆爲亂臣賊子,你們受奸人矇蔽,爲虎作倀,如今棄暗投明,尚有一條生路?!?

他素來溫文爾雅,旁人何曾見過如此兇神惡煞,嗜血狠辣的一面,不由都愣住了,何況他殺的人,是這些人的頭兒,羣龍無首,便有些慌了手腳。

胤禩也不理他們,只環顧一週,微嗤道:“還有誰敢阻攔?”

這一切發生,不過在轉眼之間,莫說那些攔路的侍衛,饒是佟國維,也看得目瞪口呆,待回過神來,卻忍不住對這位爺先發制人的作爲暗叫一聲好。

這邊話剛落音,那頭又有一些人趕過來,爲首的卻是九門提督隆科多。

“八爺,阿瑪!”隆科多疾步趕過來,上前幾步,拱手道:“八爺只管進宮,這裡就交給奴才吧!”

隆科多所轄,是步軍統領衙門,本就負責京師治安巡查,此時攬下事端,自是名正言順。

胤禩點點頭,眼看這裡已經耽擱了不少時辰,匆匆掃了一眼,便與佟國維一道上車。

車伕清叱一聲,馬車繼而往前疾馳。

隆科多看著先前攔在宮門口的那些人,冷笑一聲:“你們是前鋒營的吧?”

見對方不答,他也不打算要到答案,手一作勢,示意後面的人:“把他們都給爺綁了,聽候發落!”

“隆科多,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們可也是前鋒營的人!”

隆科多笑了一聲,眼裡滿是看到鮮血的快意?!扒颁h營算個勞什子,敢逆旨而行,也是嫌命長了吧,少廢話,拿下!”

事已至此,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絕無善了的可能。

對方咬咬牙,拔出刀劍,自然不肯束手就擒。

短兵相接之聲此起彼伏,莫說尋常百姓,便連官宦人家也緊閉大門,不敢輕易探看,生怕一個不好就招了血光之災。

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往年這個時候,康熙還在暢春園避暑聽政,但今年不知怎的,卻提前回來,連中秋也在紫禁城內過,這會兒聖駕所在,便是乾清宮。

胤禛二人趕到的時候,樑九功正守在門口,低頭抹眼垂淚。

“樑公公?!必范G上前,喊了一聲。

樑九功擡起頭,臉上驚惶一閃而逝,雖然快,卻逃不過胤禛雙眼。樑九功啞聲道:“兩位爺請趕緊進去,萬歲爺正在屋裡頭等著呢。”

胤禛與胤禩對望一眼,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有勞樑公公了?!必范G低聲。

樑九功身體一震,側身避過。“老奴萬萬不敢當!”

康熙躺在榻上,面色蠟黃,微闔著眼,看到他們進來,身體也只是動了動,並沒有說話。

張廷玉端坐一旁,正好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向兩人見禮。

“皇阿瑪!”

二人並作幾步,跪倒在康熙榻前。

康熙緩緩睜開眼,嘆了口氣?!捌饋砹T?!?

話語悠長,有未盡之意,胤禛聽出其中的虛弱,不由心下一沉。

難道老爺子,真的就不好了?

不僅是他,甚至其他兒子,腦海裡對這位皇阿瑪的印象,只怕還停留在他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霹靂手段上,何曾見過他躺在那裡,白髮蒼蒼的脆弱。

此刻的康熙,與一個任何重病垂暮的尋常老人,並無不同之處。

“朕有話,要對你們倆說?!笨滴跚屏藦埻⒂褚谎?。“衡臣,你先出去。”

“嗻。”張廷玉微微彎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寢殿裡,只餘下父子三人。

“原先,朕是早想立遺詔的?!笨滴躅D了頓,緩緩道,“可後來覺得自己精神頭還足,就罷了這個念頭,如今才寫,雖然有些晚了,還好,趕得及?!?

“朕這些兒子裡面,早年太子謀逆,指望不上,大阿哥被放出來,早已失去雄心壯志,滿腦子就想著低頭混日子?!?

“老三精通詩詞文墨,可到底,也就是表面文章,誇誇其談。老五和老七,又都是不爭氣的,有什麼事情,都躲得遠遠的,想來是怕惹禍上身?!?

“老九老十就不消說了,一個是牆頭草,一個胸無大志?!?

“十三性情魯莽衝動,稍有不慎就要闖下彌天大禍,所以朕當年纔將他軟禁起來,希望他能磨磨性子,不要再那麼一點就著?!?

康熙的語調很慢,說的卻都是讓人驚心動魄的內容,諸皇子阿哥,但凡已經成年,都被他一一評點。

最後的目光,卻是落在跟前兩人身上。

“還有你們,和十四。”

胤禛已經聽出點味道來了,老爺子確實是要指定繼位之人了,這人選興許就在自己、老八、十四中間,可如今十四尚在路上,沒能趕得回來,那麼……

不待他多想,康熙已道:“老八,你真的無心皇位麼?”

胤禩一怔,擡頭對上帝王,卻見那目光裡面並無猜忌疑慮,只有清明和慈靄。

“皇阿瑪明鑑,兒臣確確實實,只想當一名忠心爲國的臣子?!?

“怎麼不是富貴閒王?”康熙笑了一下,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澳銖男【投?,七歲就曉得要學你二伯,願作賢王,輔佐明君,長大以後,也是安分守己,明哲保身,只是朕身爲皇帝,有時候不得不想多一些,所以,這些年,委屈你了?!?

兩世爲人,前生那句“辛者庫賤婢所生”的話依舊曆歷在目,他何曾料想過能得到父親的一句撫慰,如今終於聽到了,卻是在病榻前。

可不正是應了那句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心頭驀地泛起一陣酸楚苦澀,也不知幾分是爲了老爺子,又有幾分是爲了自己。

胤禩握住老爺子的手,強笑道:“兒子不孝,哪裡還能當得起委屈一說,只盼皇阿瑪能夠龍體安康,就別無所求了。”

康熙嘆息一聲,拍拍他的手背,視線一轉,朝著胤禛。

“十四很像朕年輕的時候,年輕氣盛,不顧一切。”

他的第一句話,便讓胤禛的手微微一抖。

康熙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動作,依舊說下去。

“只是,太像了,也不好,他沒吃過苦,什麼都是唾手可得,不會體諒別人,更少了一份隱忍之心,需知爲君之道,除了雷霆手段之外,還要懂得什麼時候要忍,這兩者缺一不可。忍人之所不能忍,方爲人上之人,當年鰲拜擅權,朕忍了八年,才一舉將他擒獲?!?

“相比起來,老八過於心軟,有時難免不能狠下心腸,十四則太浮躁,隱忍不得,所以,”康熙看著胤禛,輕輕道:“朕覺得惟有你,才能挑起這大清的江山社稷。”

“皇阿瑪……”

康熙擺擺手,阻止他說下去,自嘲一笑:“朕是老了,可還沒糊塗,這麼多年打壓這個,打壓那個,愣是沒有透露半點風聲,不是爲了故作玄虛,而是害怕重蹈了廢太子的覆轍。”

他眼中流露出一點蒼涼,如風中之燭,將滅未滅,讓胤禩幾乎不忍去看。

這位帝王,他的父親,少年登基,面臨無數困境,從懵懂幼童到英明帝王,幾乎做遍了歷史上許多君主想做的事情,甚至連他們未做的,也一併做了,到如今,威加於四海,縱然不是後無來者,也算前無古人了。

只是就算萬聖之尊,也總有油盡燈枯的一天。

“朕只盼你,善待兄弟,凡事戒急用忍,顧全大局,莫要因小失大,意氣用事?!笨滴跽f罷,急急地喘了口氣,已是無以爲繼。

“皇阿瑪!”胤禛幫他順氣,眼眶通紅,語調哽咽。“皇阿瑪放心,兒臣自當謹遵教誨?!?

康熙幾不可見地點頭,又道:“去把外面的人都喊進來?!?

“嗻?!?

胤禩將全副心神都放在老爺子的話上,此時站起來,才發現腿都痠麻了,差點踉蹌了一下,又伸手往臉上抹去,只抹得滿手冰涼溼滑,這才曉得自己竟是流淚而不自知。

他本以爲自己看透了這天家父子之情,先前還曾擔憂過待到老爺子駕崩之時,倉促之間不知如何哭得出來,到此刻才突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其實一直都對康熙抱著一份孺慕之情,只是這份感情埋藏得太深,又曾被傷得太重,以致於再也不敢輕易表現出來。

外頭早有不少人候著,王公大臣,宗室諸王,跪了一地,只是沒有老爺子的旨意,誰也不敢擅闖,心中已忍不住暗自胡亂揣測猜想。

諸人見胤禩出來,都紛紛擡起頭,便見胤禩淚痕未乾,聲音也有些嘶啞。

“皇上有旨,宣諸王貝勒大臣覲見。”

衆人忙起身,也不敢揉弄痠痛的膝蓋,按照品級一一魚貫入內。

見人進來,康熙只是擡了擡眼皮,嘴裡吐出一句話。

“衡臣,你來念?!?

張廷玉起身應是,頂著所有人灼灼的目光走至案前,拿起先前擬好的遺詔。

這詔書,本應是滿、蒙、漢文各有一份,但時間倉促,連康熙也沒想到自己會驟然之間舊疾復發,便只來得及讓張廷玉準備漢文遺詔。

“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爲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爲利、一天下之心爲心,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爲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

這遺詔是他在康熙的授意下親手擬就的,念起來自然得心應手,雖然前面的都是些感慨之辭,但事關重大,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甚至還恨不得自己多長一雙耳朵,好記住張廷玉說的每一個字。

“……太祖皇帝之子禮親王王之子孫,現今俱各安全,朕身後爾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佈告中外,鹹使聞知。”

張廷玉唸完,目光掃過衆人或驚疑、或怔愣、或憤怒的神色,跪倒在地,將闔上的詔書雙手舉過頭頂。

所有人猶未從遺詔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卻聽得雍親王一聲驚呼。

“皇阿瑪!”

不知何時,康熙已經閉上雙眼,再也醒不過來。

一代帝王,就此長眠。

胤禛心頭慘然,他曾想過皇位會落在自己頭上,可真到身臨其境,卻是悲傷多於竊喜。

他們這位父親,也許太過多疑,也許曾猜忌過每一個兒子,可誰又能說,他不是戰戰兢兢地在爲這個王朝,爲這個天下而謀劃呢?

他也腹誹過,帝王年紀大了,所以糊塗了,纔會寵愛十四,讓他的風頭無以復加。

卻沒料到,其實老爺子比誰都要清醒和明白,到頭來,最看不透的,反倒是自己。

“皇阿瑪……”胤禛哭倒在榻前,抓著康熙的手,不能自已。

衆人醒過神來,也開始哭聲一片。

胤禩閉了閉眼,起身扶住胤禛。

他雖也難過,但此刻卻還不是可以放聲大哭的時候。

“先皇賓天,還請皇上節哀,方能主持大局。”

佟國維與張廷玉也忙上前,一左一右要扶著胤禛上座。

卻在此時,外頭傳來一陣吵嚷,胤禛皺了眉,冷聲道:“誰敢在外頭喧譁!”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名侍衛,胤禩認得他是隆科多身邊的人。

來人氣喘吁吁,腳步匆忙倉促。

“報,十四阿哥……大將軍王進了京,正在宮門口,與侍衛發生衝突,提督大人不敢硬攔,特命小的前來請示!”

胤禛臉色一沉。

他尚來不及反應,一旁忍耐許久的胤禟已經按捺不住跳了起來。

“我等尚有疑問,這遺詔究竟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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