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搜查山寨之幾十個賊衆由一大頭目帶隊,一地兒,一地兒搜去,早搜得牢騷滿腹。
“哼!那夥鳥人,憑他們也敢在咱們山寨躲藏!”
“正是!這諾大一個山寨幾時才搜得完!”
“三當家也忒小心了!”
“住口!爾等這般挨千刀的!沒聽過小心行得萬年船嗎?還不仔細搜來!”
那大頭目一聲吼道。
“是。”
衆賊人一聲應。又接著搜起。但山寨莊園實在太大,只好三三兩兩組隊去搜。不在頭目眼皮底下,又再無人監管,衆賊人便越搜越鬆了。到了最後只裝作大呼小叫兩聲:
“呔!出來,媽拉個巴子的,我早看到你了。”
此便算過了。後花園如是之大也只進來五六人而已。叫了幾聲,連小徑都沒走完便回報去了。
不足先時看進來了五六人,直向此藏身之小樓行來。緊緊張張地盯著那賊衆,隨時做好了拼死一搏之準備。但觀其連過來之意思都沒有,便放下心來打坐如舊,直到嫦兒說:
“不足哥哥,彼等走了也!”
才復起身謂嫦兒道:
“嫦兒,今夜吾二人卻出逃,至那大衙門告了官吏,帶了兵來剿殺這賊衆!“
“一切全憑不足哥哥做主!”
那嫦兒柔聲道。
復待得一天,從無動靜。其間只兩人,中年之像一武人,青壯之貌一儒生。兩人從不遠處密談而過,輕鬆之極。只在花園轉不得半圈,竟又回去了。雖花園之正側兩道門首多了數個嘍囉,但竟無人來巡查園中諸樓閣小亭。不足白白緊張了好一時。直到彼等皆退方纔又放下心來。
至夜半時分,不足與那嫦兒悄悄兒潛下樓去,向偏門摸去。那花園之偏門緊緊兒關閉著。門首兩盞燈籠高高懸起,隱約可見那紅色木門上似乎上了鎖。門口兩側,左右各一賊人倚牆而坐。其一人顯然睡著了,懷中縛刀,低頭納夢。另一人卻神態朦朧的似睡未睡!不足見其努力搖頭驅趕睡意,竟似不欲睡倒。便嘆口氣往那圍牆之上瞧去。圍牆高數丈似是寬大非常,其上守夜之值守賊人倒是忠於職守,轉過來複巡過去,手中長刀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不足看了半響,心下計定。遂拉了嫦兒向那水道出口旁之灌木小林摸去。水道出口在外圍高牆之一橋型拱門之下。其牆寬丈許,拱門下有鐵製柵欄相阻,防人進出。離水道口十數丈外有一林,大小樹木參差不齊,低矮灌木內外皆是。不足與嫦兒便在其中。
“不足哥哥,吾二人下水去麼?”
“稍等片刻,待某算來!”
“何算計呀?”
不足卻不答她。只是盯著牆上巡查之人,口中默默唸叨。約莫頓飯時間,不足對那嫦兒道:
“嫦兒。那賊子過去了,走!”
兩人悄悄兒摸下水,遊至鐵柵欄處,不足是邊行邊默默唸叨著什麼。嫦兒雖心下存疑,卻不敢發問。只是看著牆上投下的影子行過來複行過去。而不足卻對著影子數著數。嫦兒煥然大悟,心下不經高看了不足三分。原來不足之念叨卻是在數牆上往來賊人之巡查時間。此段牆上巡查賊子兩人正在此水道上牆頭處相會,而後各自再返,往遠處另一賊人處巡去。等其與那邊之人相遇再返,至此水道處再行。如此反覆往來。不足算著那巡查賊人經過,去遠處要返轉來時,便兩手擡了鐵柵欄,只一用力,將那相卡鐵柵之石槽崩碎了一塊下來。那石頭離水面頗近,只輕微一聲悶響便入了水中。在水道口嘩啦嘩啦的流水聲中此一聲響根本不足爲奇,但不足仍停下手,靜靜兒數著賊人之腳步。看看那兩人又去得遠了,方纔就手又一掰,將另一塊石頭崩下。這一次其入水之聲竟大了些。不足隨即停了手,屏住呼吸,靜聽高牆上巡夜賊人之腳步聲踏踏踏的傳過來。
“怎麼回事?”
“不曉得。牆下似有聲響傳來!”
“別出聲!聽一聽!”
其一賊人道。
約莫半刻之長短,那兩人再也聽不到什麼異響。但卻並不退去,只是將一燈籠挑了,伸到牆下水道上。不足瞧了一眼水中他與嫦兒燈光下之身影,隨著彼等賊人將燈籠挑得遠了,亦漸漸拉長。不經詫異的皺了眉頭。他將手對著嫦兒向下一擺,而後自己便慢慢兒沉下水去,只露出其首。嫦兒見狀亦是見樣學樣,只是她暗中施法,將十數丈遠處一枯木樹枝弄得落入水中,嘩啦啦直響。
“媽的,真是晦氣!這兩日被那脫身之兩小廝弄得草木皆兵。”
“得了,只要沒事便好。三當家那等好脾氣,這幾日也是連傷了數位弟兄了,搞得是人人自危。”
“好了,沒事了,枯樹枝而已。”
兩賊子收了燈籠,復巡查如舊。
不足算準彼等行遠,便取下鐵閘,順水與嫦兒潛游而出。漂出十來裡地之後,河道漸寬,又有幾股水流加進來。衆多山泉與小溪匯入了此河道,河水卻仍十分清冽。但畢竟夜來此山間之水甚是冰涼且陰冷,不足怕那嫦兒受不得此苦,便與其一同上了岸。兩人只略略將身上衣物稍稍一擰,而後看著星星之位置,辯一辯方向即走。
山間之大小路徑,毎至要害處便有山賊之所設暗哨、明崗。不足心下明瞭,卻並不告之與嫦兒,只是仔細地慢慢行去,且只走那無路之所。何哉?蓋大凡行路之人必走於道上,此乃常理也,而不足於此時卻非得反其道而行之。雖山路崎嶇難行,然不足佔著力大,竟護著嫦兒安然出了山間絕地。若干次,他二人行於懸崖峭壁不得攀援而下,只能覓他途再走。天將明時,他們竟從一山崖之側攀了下來。而後直走到一大道上,這一路上竟奇蹟般再沒遇到賊人之崗哨,暗樁!
“終於出了山了!”
嫦兒長長噓一口氣道。
“還遠呢!這只是通向三岔鎮之一條道兒。走快一些,天將黑時方纔能出得了山。”
一個販夫老者答道。這卻是不足二人在大道上遇到者幾個人。他們從山內販了山貨出來,去大集上出售。路途雖險,卻回報豐厚。蓋其爲獨家生意,且山貨皆爲山外集市上之急需。
“有大利,則必有人圖。世事如此,概莫能外!”
不足喟然長嘆。
“老人家,汝等不懼山賊乎?”
“噓!此處不可亂語!”
那老者四面一瞧,見無人注意,才小聲道:
“不是不怕彼大王等強人,乃是吾等交了保護費也!”
“保護費?”
“是啊!這天年,連賊人也難做!此地百姓稀少,又有多少油水可刮呢?吾等販貨,收入不錯。前些年山上大王劫得厲害,結果是吾等沒了飯吃,他們少了收入。這不,近三五年來,只問我等收保護費,雙方卻也皆大歡喜呢!”
“噢!山賊中倒也有能人在!”
“豈止是能人,連官府中之大能者都無法相比的!”
“嗯!老人家,聽你意思,倒是賊人好過官府了?”
“賊人都知民無餘糧,天下不能!而那官府只重稅賦,根本不問天年、百姓!遑論其他!小老兒雖愚,不知深淺!然天下無民,何以有官!”
“如此倒是寧予賊人不讓官府了!真是賦稅之禍優勝盜匪也!”
“呵呵呵,小老兒謬論,二位莫怪!”
“哪裡,小子長見識矣!”
如此隨了此商販一路行來倒也安然無事。至晚間又住在三岔鎮。還是那客棧,只不見了那天被擄上山之十數位客子!也不見有人談起,彷彿此前此處無任何事兒發生!連那客棧大廳中之死屍腥臭亦是絲毫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