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宇文莫那來說，這事要麼不幹，要麼就幹徹底，在剁下了禿髮匹孤和莫護跋的人頭以及所有慕容部戰死之人的人頭之後，他又率軍繼續向北追擊慕容部的老弱婦孺。

大鮮卑山是鮮卑人的祖先發源之地，匈奴人西遷之後，鮮卑人就逐步從山中走出來佔據了漠北草原，宇文莫那要率軍對慕容部徹底斬盡殺絕的原因除了要給漢朝一個交代之外，還與宇文部的族源秘密有關。

幾乎所有鮮卑族人都是數百年前東胡人的分支，但是唯獨宇文部不是，宇文部乃是加入鮮卑人的匈奴後裔。

當年漠北匈奴人西遷之時，有一部分匈奴人融入了草原上其他部族，而宇文部就是加入鮮卑人的其中一支匈奴人，所以追殺慕容部那些老弱婦孺對於宇文莫那來說沒有半點心理負擔。

慕容部的老弱婦孺們趕著馬車、牲畜，在距離大鮮卑山西南端只有三天路程時，所有人的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已經過去八天了，禿髮匹孤和莫護跋還沒有派人來聯絡，一股不祥涌上了所有人的心頭，其實所有人都明白，首領禿髮匹孤和那些慕容部的勇士們只怕都已經遭遇不幸，但是他們還是在心裡頭暗暗祈禱，希望這些人能平安無事。

一股悲傷的情緒出現在延綿數里長的隊伍之中，不過他們趕路的速度也在無形之中加快，明知道他們很可能已經遭遇不幸，這說明敵人很可能會追上來，加快速度逃回大鮮卑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更加不幸的是在他們距離大鮮卑山只有兩天路程時候，敵人從背後追上來了，落在後面的慕容部老弱們開始恐慌起來，在沒有力量抵禦的情況下，有些人騎著馬四散逃離，而有些跨不上馬的老人則平靜的轉身面對死亡。

“跑不掉了！讓女人和孩子們先走吧！”一個人老人說完拔出了彎刀打馬轉身面對敵人。

緊接著，一個一個老人們都打馬掉頭拿出兵器準備跟追兵決一死戰，每個人都抱著能殺一個是一個，能拖延一刻也是好的想法。

只要還能跨上戰馬，拿起刀弓的老人或老婦人，他們默默的選擇留下來。

老人全部都留下來了，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在他們的掩護下，年輕女人和孩子們得以逃脫，與敵人拉開了距離。

剩下的這些老人和老女人們足足有一萬三千多人，在他們看來，都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人了，早死跟晚死已經沒什麼區別，如果能以這茍延殘喘之軀拼掉一個敵人就賺了。

老男人們騎著馬聚集在前面，他們開始自動排列成衝鋒陣型，這些老人都幾乎經歷過戰鬥，儘管現在體力不濟，甚至都快跨不上戰馬，但他們都是有戰鬥經驗的，他們知道該怎麼殺敵。

老婦人們能騎馬的都騎上馬拿起了兵器，跨不上戰馬的人都拿起兵器緊緊聚集在一起，隨時準備衝上去殺敵。

“律——”宇文莫那勒馬緩緩停了下來，身後的宇文部騎兵們也減速停下。

宇文莫那看著前方黑壓壓的一大片慕容部的老弱們，他感覺這些老弱人人臉上都露出一副漠然，這是心存死志啊，正所謂相由心生，他從這些老弱的臉上看到了對生死的淡漠，這是視死如歸的神情。

宇文摸那心裡突然有一股不妙的感覺，他努力壓抑著這股不安，因爲他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時掉頭已經太晚了，他不可能無功而返，否則無法向素利可汗交代，也無法向族人們交代。

“鏗”的一聲，宇文莫那拔出了彎刀，一連串的拔刀之聲紛紛響起。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殺——”宇文莫那舉著彎刀大喝著向前一指。

“喔囉囉、喔囉囉······”宇文部的騎兵們拿著兵器一個個吼叫著打馬衝向慕容部的老人們。

“駕——”最前面中間的一個老人打馬出動，他迎向對面的宇文部騎兵們。

其他慕容部的老人們也默默的打馬向前方飛奔而去，他們人老體衰，但他們垮下的戰馬卻不老，這些都是好馬，它們衝起來速度很快。

有些慕容不的老人自知無法揮刀砍殺，他們依靠雙腿控馬，雙手端著長矛，一直往前衝，能捅死一個算一個，捅死一個就賺了，捅死兩個就賺大了。

每個人都是抱著這種想法，抱著這種想法和情緒的軍隊的戰鬥力是可怕的，他們不害怕死亡，視死如歸！在摒棄了對死亡的恐懼之後，能夠影響戰鬥力的負面情緒不在了，他們能一往無前，不死不休！

“轟轟轟······”一連串的撞擊聲響起。

一時間人仰馬翻，慘叫聲此起彼伏，戰馬的悲鳴聲不斷，喊殺聲和吼叫聲混合著，聽不清誰是誰

戰鬥進行的時間不長，慕容部的老人們憑藉的就是一股氣勢，他們年老體衰，氣力無法持久，一兩個匯合若殺不死敵人，就會被敵人殺死。

戰鬥結束了，一萬三千多慕容部的老人和老婦人們全部被殺，無一存活，但是他們卻給語文莫那的大軍造成了慘重的傷亡，九千騎兵竟然只剩下三千六百餘人。

這種傷亡程度到最後差點讓宇文部的兵馬全線崩潰，若不是慕容部的老人們實在殺不動了，宇文莫那都不知道到最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困獸猶鬥、殊死一搏、垂死掙扎等這些詞大概就是來形容這種情況的。

宇文摸那心中一冒寒意，他從未想想過一羣年老體衰的老人竟然會給一支剛剛獲得大勝的軍隊造成如此之大的傷亡，這實在太可怕了，原來人真的不能被逼急了，別逼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哥哥，還有一些女人帶著孩子跑了，他們什麼都沒帶，逃跑的方向好像是大鮮卑山，我們若追擊，按照正常的速度是無法在他們進山之前追上額！”弟弟宇文莫奎走過來報告。

宇文莫那擡頭看著僅剩的三千多騎兵，心中很是煩躁，他在擔心他回去之後怎麼向素利可汗交代，聽了手下的報告之後說道：“一羣女人和孩子沒有帶牛羊，進山之後能不能活下來都難說，也沒什麼威脅，等我們把漢人糊弄過去之後再來收拾他們，現在傳令打掃戰場！”

“是！”宇文莫奎答應，剛走了幾步又折回來猶豫了一下說道：“哥哥，你想過回去之後如何向可汗交代嗎？咱們出來的時候帶了一萬五千人馬，可現在卻只有三千六百多人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吃了敗仗，素利可汗本來就對哥哥不滿，如今兵力損失這麼嚴重，倘若有人在素利可汗面前說你的壞話，我擔心可汗會下令殺了你啊！”

這也正是宇文莫那擔心的，他對素利很瞭解，素利此人對待心腹一向很寵幸，也很優柔寡斷，但是對於他不喜歡的人，一向都很殘忍。

仔細一想，宇文莫那還真是很擔心素利會藉此殺了他，儘管現在最大的麻煩是漢朝的追究，但是素利一旦解決了漢朝的追究，很可能對他追究責任。

宇文莫那皺起了眉頭，問道：“莫奎，如果可汗要殺我，你會怎麼做？”

“那還用問，當然是先殺了他，等他殺我們那就什麼都晚了！不過······我擔心他不會給我們機會，在王庭還有不少人敵視我們兄弟，就算可汗沒有這個想法，其他人肯定會藉此機會除掉我們！”

宇文莫那這時感覺渾身發冷，他似乎感覺自己已經窮途末路了，打了勝仗卻落得有家不能回、不敢回的下場，這難道不是一種悲哀？

“莫奎，難道我們只能亡命天涯了嗎？”宇文莫那喃喃自語。

宇文莫奎撫胸道：“哥哥，以我們現在的兵力和士氣回去根本沒有機會奪權，反而會被吃掉！我有一個想法，就是不知道哥哥同不同意！”

“你說，不管行不行，你說說看！”

“是！”宇文莫奎答應，說道：“剩下這些人都是哥哥的親信，他們都是支持哥哥的！我們可以留下數百人在這裡打掃戰場、清理戰利品、收攏跑散的牛羊馬匹，剩下的人全部一人雙馬去追那些女人和孩子，抓住她們！”

“然後呢？”

宇文莫奎的眼神之中冒出精光，“然後控制那些女人和孩子，帶著這些牛羊馬匹和戰利品一起躲進大鮮卑山！我們有這麼多男人，又有那些女子，很快就可以繁衍出無數後代！哥哥，這是我們唯一的活路，只有躲進延綿無盡的大鮮卑山中才能躲避素利可汗的追殺，而且宇文部的事情也與我們無關了，漢人也許不會追究他們，也許會出動大軍攻打，但這跟我們還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們能夠活下去，就能繁衍出新的族羣！”

宇文莫奎的建議讓宇文莫那半響都沒有出聲，這個建議是一個很瘋狂的想法，但也絕對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能夠活命的想法。那些慕容部的女子們沒有成年男子，能不能帶著孩子們活下去，只怕能活下來的十不存一，但是有了他們這些宇文部的男人們就不同了，雙方各取所需！

宇文莫那很快有了決定，這事不能再拖延，他神色肅然，起身道：“莫奎，你帶五百人留下來打掃戰場，我帶三千人去追擊！”

“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