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 我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睜眼就是許文軒佈滿血絲的雙眼,看得出來, 他盯著我的眼光很是幽怨, 我心裡也是五味雜成的, 便摸了摸肚子, 其實也摸不出個所以然, 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一個小生命就這麼沒了,想想真覺得難過, 便不做聲的別過臉去,眼淚立馬如泉涌。
哭著哭著, 許文軒嘆了口氣, 隨手遞給我一張面紙:“再把眼睛哭壞了, 你現在可是在坐小月子!”我並不理他,只是單手接過面紙, 隨後耳朵裡邊聽著許文軒的絮叨:“這一切都是命!怪只怪,這孩子跟我們一點緣分都沒有,我甚至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他這麼一說,我哭的更兇了, 這個孩子, 來的這麼安靜, 又失去的那麼突然!
隔了好一會兒, 我才漸漸平靜下來, 許文軒坐在病牀前,一邊削著蘋果, 一邊問我:“昨晚,你見了誰?發生什麼事兒了。”
我起初愣了一下,心裡想著:難道許文軒跟曲念生沒碰到面?不大可能吧,除非,曲念生把我送到醫院後就離開了,家屬是醫院通知的,那正好,省的引來許文軒的誤會:“去見同事,失足從樓上摔了下來!”說完,我就看見,許文軒手裡長長的果皮啪的一聲就斷了:“哦,是嘛,跟曲念生說的可不一樣啊!”
他說的雲淡風輕,我聽在耳朵裡卻覺得異常刺耳!“許文軒,你什麼意思!”我猛地坐起身來,扯得小腹刺刺的疼:“你不相信我?難不成,我還會故意殺了自己的孩子!”
我的話音剛落,許文軒就遞給我一個光溜溜,削好了的蘋果:“別激動,先把蘋果吃了,我還有事兒,你先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我還沒來的及炸毛,許文軒就推開椅子向門口走去,不一會兒,他就巴著門把手,轉頭盯著我:“相識二十年,結婚七年,許寧寧,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麼地位?”
我心裡越發生氣了,我不就去看了曲念生嗎?曲念生不是同事嗎?因爲去的時候,我又不知道曲念生有那方面的意思,再說了,孩子沒了,我也難過啊,我不止心裡難過,我生理還難過呢,還衝我發脾氣,想著想著,我就越發的氣氛,鼓足了勁兒,把手裡的蘋果往門口砸,濺的門把手上全是點點泡沫,就跟剛剛推門而出的許文軒一樣,全是渣滓!你丫,走好了,有種就別再來了!
這回,許文軒還真挺氣人的,我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他一次都沒來過,一直都是阿姨在這兒伺候,理所當然,這個小月子,我過的一點都不舒心!就連出院,我都沒見到許文軒的人影,這是吃了稱砣鐵了心,要跟我幹架吧!
出院第一天的晚上,已經過了10點,許文軒還是沒有回來,我這個人,最討厭不明不白的冷戰,所以,我索性披著衣服,坐在玄關的皮椅間等著許文軒,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的,至於結果怎麼樣,隨許文軒的自己,這麼想著,我巴著貓眼看了看,這不看不打緊,一看還真是嚇一跳,我模模糊糊看見了許文軒和莫瑤,當下,我就輕輕的開了個門縫,瞇著一隻眼睛往外看。
“文軒,今天真是謝謝你了,要不然這麼多東西,我都拿不回來!”
“一件小事兒。”我說呢,敢情在這兒獻引擎呢!
“文軒,你看你,這兩天都瘦了!”莫瑤說這話的時候,居然單手撫著許文軒的臉頰,許文軒這個貨色,也不躲!我肚子裡的火立馬噴了出來。
我索性一把拉開大門,兩步一邁,“啪”的一聲,手起手落間,莫瑤臉上就浮現出了清晰的爪印他們顯然沒料到,整個很錯愕。隨即,我冷笑了一聲:“大晚上的在這兒勾勾搭搭的,真像個蕩/婦!”
莫瑤怒目圓瞪,大抵想回嘴,許文軒倒是說話了,他居然對著我,氣紅了臉:“許寧寧,你別胡鬧了,我們只不過在樓下碰到了,我給他提了個東西,僅此而已!你就像個潑婦一樣上竄下跳!”
我氣憤極了,甚至帶著很多的錯愕,我回頭看了一眼許文軒,看了半響他臉紅脖子粗的模樣,看著看著,我就笑了:“心疼了,許文軒?打擾到你們敘舊情了,行啊,我這就走,我給你們騰地方,隨你們怎麼談心,怎麼撫摸,怎麼上牀!”說完,我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掉頭就往電梯處走,電梯“叮”的一聲就上來了,臨近電梯,我瞪著許文軒跟莫瑤,一字一頓的說:“狗/男/女!”
入了夜的城市,空氣很是涼薄,一出公寓樓,我的眼淚就不爭氣的往外飄,被晚風一吹,臉蛋生生的疼,我走了好久,不時往後面看,許文軒竟然沒有追出來,口口聲聲指責我跟曲念生怎麼怎麼樣,自己做的不知道比我過分多少!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很可悲,偌大的城市,離開了許文軒,我該去哪兒呢?我還能去哪兒呢,去找李曉言,算了吧,她自己的事兒就夠她忙活的了!
我索性繼續漫無目的在街上游蕩,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就這麼漫無目的走啊走!跟行屍走肉一般,不巧不巧,就碰到了在路邊等車的成漫稻。
誰會穿著睡褲,裹著外套,大晚上的在街上游蕩?誰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明白,我是離家出走了,何況是成漫稻呢?當下,她什麼也沒問,就把我帶去了她的住所,成漫稻的住所需要在平仄狹小的衚衕裡,繞過好幾圈,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成漫稻也會潦倒成這樣,這個房子極其簡陋,要什麼沒什麼,又陰暗又潮溼,就連我坐下的小牀,手拂過的時候,還溼溼潮潮的,我就這麼木木的坐下,手裡端著她遞過來的熱水。
“和許文軒吵架了?”
“······”我只是喝著水,不做聲,見我不搭話,她只是笑了笑:“不想說,我就不問了!”
我看著眼前越發瘦削的成漫稻,支吾了半天,還是問了出來:“你怎麼去哪裡上班了?”
我原本以爲成漫稻一定不會說,竟沒想到竟然會說的那麼具體:“林梓茗在法國的生意全都虧損,僅僅兩個月的時間就血本無歸了,林爸幾乎匯了全部的家當,這才勉強填上!”
“怎麼會這樣,羅斯沒幫你們嗎?”
“羅斯,他巴不得我們落難,林梓茗生意上的窟窿全是他搞的鬼!”成漫稻頓了一下,臉上一副落寞的深情,牙齒輕咬著嘴脣說:“他···甚至拿我逼迫林梓茗,讓我給那些洋人···□□!”
“怎麼會這樣呢?你們什麼時候回國的?林梓茗呢?”
“也回國了。”看著成漫稻低垂的眼角,我喃喃問道:“他,爲此嫌棄你了?”後來突然想起,那次在羅斯的喬遷宴席上,成漫稻懷孕的消息,於是,我立馬又問道:“那個孩子,孩子呢?”
成漫稻忽然苦笑了一聲:“孩子,就這麼無緣無故的掉了,我連個孩子都保護不了,又有那麼骯髒的過去,我不怪林梓茗嫌棄!”
我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你以前什麼樣子的,我們不管,可是,你自從跟他林梓茗結婚後,處處爲他著想,就算做了什麼,還不都是爲了他,他怎麼能這麼沒良心呢”
聽我說完,成漫稻只是笑了笑,隨後,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的問了我一句:“寧寧,你認識曲念生這個人嗎?”
“認識啊。羅斯在中國的香水生意,都是他在打理。說起來,和我還是同事呢?不過,我就是不大清楚,這曲念生跟羅斯有什麼關係呢?”
“應該是曲念生出國的時候才認識羅斯的,投緣的很,處的跟親兄弟一樣,這麼算來,他們也認識了很多年了,不過,曲念生這個人,絕對不簡單。我想著,搞不好,羅斯就是因爲他,纔去搞垮林梓茗的,不過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那段時間,被起起伏伏的事情纏著,我也就忘了問林梓茗了,可是寧寧,對曲念生這個人,你可得多個心眼!”
我聽的一知半解,人哪,怎麼這麼複雜,非得搞出那些亂七八糟的活計,不過,我可沒那麼多心思管別人,現下自身都難保了,我最後看了看眼前的成漫稻,心裡不由感嘆一句:“操/蛋/的人生,真TM愛一波三折啊!”
好在成漫稻的出租房裡,有一張摺疊的沙發,反正今夜一定是個不眠夜,讓我睡哪兒,還不都一樣,成漫稻忙著給我鋪了鋪,理了理,也能湊合一晚了,我身上蓋著成漫稻洗的馨香的被子,一整夜,都睜著眼睛,一睜就睜到了天亮,睜得眼睛直髮酸,這才擡頭看了看外面,天已經矇矇亮了,約莫著,已經有了5點的樣子,我便輕手輕腳的起身出去了,昨天晚上,脫下外套的時候,我就發現裡面居然有張百元大鈔,想著足夠打個的士,讓我沒出息的去找曉言了!
一個晚上沒睡覺,穿著又很隨意,也難怪曉言開門見到我,會忍不住罵道:“許寧寧,你扮鬼啊你!出門不用照鏡子啊!”
我睨了她一眼,睨著睨著,我就哭了,眼睛就像壞掉的的水龍頭,曉言雙手勾著我的手臂,低低的呢喃:“得,兩個棄婦碰著面了!”
等我哭訴著說明緣由的時候,李曉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丫腦子有病吧,你給他們騰地方呢?!”我一邊哭著,一邊揩著眼淚:“那個地方,老孃,不稀罕!”
“好吧,不稀罕就不稀罕唄!我沒空陪你在這兒怨天尤人,我得上班去了,反正你心裡一天不舒坦,你就在我這兒住一天,什麼時候舒服了,什麼時候再回去!”說完,她提著茶幾上的小包,甩給我幾張大鈔,幾步一邁就出了門。
我則吸了吸發紅的鼻頭,扔下手裡擦過的紙巾,往曉言房裡走,以往,和許文軒吵架,就算錯在我,我也是端著架子,毫不猶豫的往高崗上站,何況是這次?我可是一點錯都沒有,他許文軒要是做不到像廉頗那樣跟我負荊請罪,我要是回去了,就真成孫子了!可是整天這麼鬱悶著,也不是個事兒啊,總得找點其他事情分散分散注意力吧,怎麼說,我還在小月子裡呢!
想了想,我就不客氣的在曉言的衣櫃裡挑了套我能穿的衣服。
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立馬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我剛剛在沙發上坐定,骨子裡好事兒的習性又犯了起來,想著成漫稻這麼狠心的被林梓茗拋棄了,就覺得自己有義務去找林梓茗理論一下,反正我一向有不知名的勇氣氾濫!
這麼想著,我就出門了。林宅據開發區並不遠,只用了半個小時的車程,林宅果然蕭條了,連個開大門的阿姨都沒有,林梓茗開完門,顯然很詫異,雙手有些侷促的巴著鐵門,見狀,我笑了笑:“不請我進去坐坐!”
林梓茗這纔回神:“進來吧,外面風大!”
林爸還在上班,並沒像爸爸一樣提前退休,所以,大大的宅子裡,就只有林梓茗一個人,輕聲的說個話,就覺得有迴音,我端坐在沙發上,真努力拼湊著開場白,林梓茗就開口了:“見到成漫稻了?”
我不置可否,林梓茗淡淡一笑:“看來你都知道了!”他的表情似乎雲淡風輕的厲害,我忍不住內心想要炸毛的衝動,儘量壓低聲音說:“看來都是真的了!林梓茗,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良心了?!你的心呢,到底哪裡去了?”
林梓茗默不做聲了好一會兒,忽然擡起頭,直勾勾的盯著我的臉:“我的心丟了好多年,丟在哪兒,你會不清楚?”我沒想到林梓茗會這麼顧左右而言他:“林梓茗,我們可是在說你和成漫稻的事情!”
“呵呵——寧寧,能告訴我,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竟然如此清晰的給我們配了個對兒,我和成漫稻,你呢?你的對兒是許文軒?”林梓茗語氣開始變的不那麼友善!算了,公司已經虧損的血本無歸,這個時候,我不安慰,反倒過來興師問罪,多少有些不合適,於是,我理了理身上的外套:“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來拜訪!”
剛站直身子,打算越過林梓茗去門口,我的左手臂就被他用力的鉗住,竟有絲絲的疼痛,我齜著牙低吼:“你幹嘛?放開,你弄疼我了!”
“你疼,那我的疼呢,比你的疼要超過千倍萬倍!”林梓茗忽然放聲吼了起來,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林梓茗,心裡翻滾的盡是不安。
“許寧寧,你知道嗎?很多事情,從一開頭就錯了,在許文軒面前,我們都是失敗者!”
“許文軒,管許文軒什麼事兒,當年的事情,你還不清楚嗎?是你自己離開的!不過,林梓茗,如今,都到了這般田地了,還有說這些的必要嗎?”我還在拼命的試圖掙脫他的桎梏。
“不要跟我提當年,當年的事情,你知道個屁!”林梓茗的眼睛忽然變得猩紅,聲音又提高了一度,我也是不甘示弱的盯著他,看他好看的脣舌能繞出什麼所謂的真相:“當年要不是我爸喝醉酒撞死了人,許文軒趁機落井下石,找了曲念生的養父給我爸替罪,我能心甘情願的離開嗎?”
我一下,就停止了手裡的掙扎,只是木木的看著四周,一字未說,林梓茗見我有些木然,便放肆的貼著我的脖頸低喃:“我的悲劇,成漫稻的悲劇,曲念生的悲劇,你的悲劇,都是因爲許文軒,那個每天跟你同牀共枕的男人!”
我一下就明白了,曲念生爲什麼會不友善,許文軒爲什麼口口聲聲說:最怕我恨他,原來,很久很久以前就生出了這樣一個孽債,這個孽債,許文軒難辭咎責,這份債,需要還!
我放任林梓茗抱了自己很久,才冷冷的笑了幾聲:“林梓茗,你做到了,說這段話的目的,你達到了!”林梓茗這才放開我,頹廢的看著我:“寧寧,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竟會說這些話來刺激你,我!”
我擡眸看了一眼,光線遊離間,那個穿著校服,拿著鉛筆在我白色襯衫上,塗塗抹抹的少年,他正踏著五彩祥雲,漸漸的從我眼見消失,直到無影無蹤,原來,果真如此,所有人都變了,就連世界都變了!我無力的推開面前的林梓茗,語氣甚是平淡的說:“原來到最後,你跟許文軒,我一個都不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