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搖搖晃晃的走出辦公室,腳步虛浮,眼神放空,各種聲音在腦子裡交織糾纏著,她像是處在一團(tuán)亂麻中,找不出一丁點清明的思緒。
手伸出去,差點落了空,坐在綠皮椅子上玩手機(jī)的蘇旖旎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你這是怎麼了?”
童熙顫巍巍的,把扣住蘇旖旎的手腕,才勉強(qiáng)的穩(wěn)了穩(wěn),她抿著淡白的雙脣,聲音輕得如同浮絲一般,“醫(yī)生說,不能做鑑定。”
蘇旖旎只頓了一秒,怒氣使然的,用力跺了下腳,“不能做就不能做了,我真是搞不懂,非要做個親子鑑定幹什麼,就裴堇年那個脾氣,誰敢把你從他身邊弄走。”
童熙搖搖頭。
她怎麼會懂,那種被懷疑的感覺並不好受,尤其是每次面對裴書厚時,總覺得對方那種淡漠很有針對性,久而久之的,童熙竟然也錯覺,她當(dāng)真做過對不起裴堇年的事。
夜深人靜時也想過,既然羊水穿刺對胎兒有傷害,那麼就放棄,可是兩相權(quán)衡,她完全不知道該以孩子爲(wèi)重還是老人爲(wèi)重,她甚至都不敢告訴裴堇年,害怕他會爲(wèi)了她,和家人的關(guān)係鬧僵。
蘇旖旎瞥著她凝重的臉色,一雙美眸更是渾濁不堪,託在她手臂上的力道緊了緊,嘆下一聲氣來:“走吧,出去喝點東西,你平復(fù)一下。”
童熙咬脣,她現(xiàn)在完全亂了主意,只好跟著走。
在她們身後,安靜坐在辦公室門口的女人拉下帽檐,遮住了一雙冷眸,她手裡捏著一張化驗單,猶豫過後索性揉皺了扔進(jìn)垃圾桶裡,一團(tuán)褶皺中,“洛璃”兩個字恰好在正上方。
她站起身來,往電梯的方向追去,想了想,又走回辦公室裡,將門關(guān)攏,從包裡摸出一張支票。
“醫(yī)生,我要知道剛纔那位孕婦......”
......
童熙揉著太陽穴,頭靠在沙發(fā)背上,咖啡廳里人很少,她們坐在角落的位置,很清淨(jìng),安靜得連她鼻息間壓抑的呼吸都能聽得分明。
蘇旖旎攪動著花式咖啡,說道:“照我說,你直接將結(jié)果給你那位婆婆說,她比你公公好說話多了,再者,她疼你是因爲(wèi)你是裴堇年的老婆,你把危險性告訴給她,說不定她能理解你呢。”
童熙沉沉的呼出一聲氣:“沒用的,我可以說,但是老參謀不會相信,他最看重的就是血統(tǒng)的純正,在沒確定這個孩子是裴堇年的之前,他有一百種的方法讓我生不出來。”
蘇旖旎眼一橫:“這老爺子怎麼這麼不通人情呢,這高門大戶的,比豪門嚴(yán)謹(jǐn)這麼多呢。”
童熙眸光微斂,盯著面前冒著熱氣的果汁,搭在膝蓋骨上的手指輕緩的敲擊了幾下,最終也是毫無頭緒。
“告訴裴堇年吧。”
四目相對,蘇旖旎很堅決的堵了她的話:“目前這是最好的辦法,他能處理好一切,憑什麼你要一個人承擔(dān)著這份懷疑,你一個孕婦應(yīng)該得到最好的照顧,而不是天天在擔(dān)驚受怕裡度過,聽我的,今晚回去就告訴他。”
......
洛璃從辦公室裡出來,一路疾走,一直到了車裡,心緒都還沒平靜下來,她雙臂盤在方向盤上,頭磕在上面,靜默了半響,忽然笑出了聲來。
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笑得不可自抑,眼角竟然滑出了眼淚。
怎麼也沒想到,童熙和裴堇年只是表面上的和諧恩愛,背地裡......
童熙要做親子鑑定,難道不是爲(wèi)了要討好裴堇年麼,而裴堇年明知道羊水穿刺對胎兒有影響,還逼著她做,能算是愛麼。
她曾經(jīng)親自領(lǐng)教過這個男人絕情起來有多麼的不近人情。
洛璃撫著小腹,指節(jié)寸寸收緊,渾身都在壓抑著顫抖,醫(yī)生說的話還在耳邊迴響著。
她這輩子,再也不能懷孕了......
當(dāng)年那場大雨,對身體的傷害很大,清宮沒清乾淨(jìng)落下了病根。
她愛裴堇年,但是又拒絕不了裴雲(yún)深,她早料到裴堇年要解除婚約,她去求裴老參謀,求他暫時不要對外公佈,得到他老人家的應(yīng)許後,追去臨城,豈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裴堇年的身邊已經(jīng)有了個跟屁蟲。
她能看得出來,裴堇年對這個女孩很寵,那種溫柔疼惜的眼神,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其實洛璃也只比童熙大五歲而已,也比裴堇年小五歲,她那時也是一個女人生命中最美好的階段,裴堇年卻寧願去寵著一個未成年也不要她。
洛璃花了幾年的時間,勉強(qiáng)融進(jìn)了裴堇年在臨城的朋友圈,後來她發(fā)覺,只要討好了那女孩,就能接近裴堇年。
但.....她每一次都覺得自己的嘴臉很虛僞,白日裡和童熙姐妹情深之後,夜晚喝得爛醉,過了一段紙醉金迷的生活,是裴雲(yún)深將她從泥沼里拉出來。
上裴雲(yún)深的牀,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孩子......
她在流產(chǎn)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懷了孩子。
裴堇年心軟,她還沒康復(fù),便穿著一身的病服去找他,一身的狼狽,臉色虛弱得沒有丁點血色,但是這副模樣,卻成功的引得他一丁點的同情。
足夠了。
她逼著他答應(yīng),一定會好好的補(bǔ)償她,也因此,後來對童熙的那些傷害,裴堇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讓童熙作呢,誰不好招惹,偏去招惹裴閱。
她就是要讓童熙覺得,裴堇年愧著她,故意在童熙面前說那些話來擾亂她的心緒,小姑娘單純,言語一挑撥便相信了。
當(dāng)知道童熙懷孕時,她簡直瘋了,她一遍遍的告訴童熙,童熙肚子裡的孩子不乾淨(jìng),而她曾經(jīng)懷過的,纔是裴堇年的孩子。
是啊,曾經(jīng),曾經(jīng)那些過往,她能信口胡謅。
又有什麼用......
她依然得不到裴堇年,不僅得不到,連做母親的資格,也被自己親手毀掉了。
洛璃笑著笑著,一抹臉,已經(jīng)是滿手的淚水。
她哆嗦著手摸出手機(jī),按出了那串早已經(jīng)銘刻在心裡的號碼。
手機(jī)響起的時候,裴堇年正在開會,謝式拿著他的手機(jī),瞥見來電顯示上的陌生號碼,沒有猶豫的掐斷了,隔了兩秒又再響起來,她皺了皺眉,接起來:“你好,裴總正在開會。”
洛璃揪緊了衣領(lǐng),盯著後視鏡裡自己的臉,那抹陰狠在眸底一蹙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