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翎緩步踏入亭子,淡淡望著韓彥筠,只是眼底有著別人察覺不到的悲痛。
“韓公子也來了?”他輕聲說道,目光掃向地上那菸灰飛舞的火盆,微微一瞇,目色有些痠痛。
“七公子出現(xiàn)纔是讓我意外!”韓彥筠隨他一道站在亭子邊望向無邊無際看不清楚輪廓的江面。
蕭翎苦笑一聲,也負手而立,回道:“在下一直很羨慕韓公子!”
韓彥筠眉頭一挑,十分不解地看著他,“七公子此話何意?”
蕭翎偏頭過來,淡淡一笑,“在下一直很仰慕霄雲(yún)郡主風采,只可惜無緣與她見面!不像你,天天可追隨在她身邊?!?
韓彥筠聞言低了低頭,苦笑一聲,“霄雲(yún)總是最耀眼的,見過她之後,眼裡再難有其他女子,現(xiàn)在也只有回想起與她在一起的時光,才能度日!”韓彥筠聲音低沉,眸色一軟,心下萬分痛楚。
熟知聽了他這話,蕭翎眸光陡然一瞇,稍稍偏身正對著他站著,望著他道:“韓公子真的不再娶嗎?”
韓彥筠擡頭看著他,定定道:“是,我與霄雲(yún)有婚約,此生髮過誓,非她不娶,既然已經(jīng)娶不到她,那麼我也不想娶別人?!?
蕭翎脣角略略一勾,一絲苦笑如毒藥蔓延,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竹簫,再次看向他,一字一句道:“韓公子當真以爲,當年跟霄雲(yún)訂婚的人是你麼?”
蕭翎的聲音幽幽涼涼,如鬼魅般飄入韓彥筠的耳簾,揪住了他的神經(jīng),讓他猛地退了兩步。
什麼意思?怎麼回事?那日姑母也說他與霄雲(yún)並沒真正定下婚事,他權(quán)當姑母故意騙他,可今日一向不問世事的蕭七公子,突然出現(xiàn)在這,跟他說起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仔細打量蕭翎的神色,聯(lián)繫剛剛蕭翎所說的話,以及他大半夜來著裡祭奠,他還說他仰慕霄雲(yún),難不成….韓彥筠心募得一沉,全身如跌入冰窖般,徹骨生寒。
難不成與霄雲(yún)有婚約的是蕭翎?
蕭翎將韓彥筠悲楚淒厲的神色收入眼底,沒有辦法,如果霄雲(yún)真的不在了,他或許可說可不說,可現(xiàn)在不一樣,他要斷掉韓彥筠爲霄雲(yún)守名分的念頭。
更確切的說,他要爲自己正名!
他不能再讓那個小丫頭對她表哥念念不忘,他要搶回屬於他的小丫頭。
“蕭七公子,你沒有騙我?”韓彥筠心慌得都覺得不像自己的聲音。
蕭翎瞇著眼嘆了一口氣,“韓公子何不問問自己姑母呢?”
韓彥筠聞言陡然盯著他,眸光有著太多的不可置信和難解,
“我不相信,就算霄雲(yún)的祖父沒
把霄雲(yún)許配給我,那他又怎麼可能將霄雲(yún)許給你呢!據(jù)我所知,蕭家跟杜家一直不太來往呢!而且,恕韓某冒犯,蕭侯爺夫人壽宴之前,七公子聲名恐怕還無人知曉吧。”韓彥筠還是不死心,杜家怎麼可能把如明月般的霄雲(yún)許配給一個從不露面的病弱公子呢?
蕭翎搖搖頭,背風而立,白色飄帶刮向他額間,他伸手理了理方回道:“韓公子,我母親懷我時,與杜家指腹爲婚,言之兩家結(jié)爲親家,可我父母生下我便離世,此事除了我祖父外,無人知曉,而杜家也只有霄雲(yún)一個女兒,故而早早的,杜老爺子便把我和霄雲(yún)的事給定下來了。”
“那你可有杜家的信物?”韓彥筠呆滯了般,幾乎咬著牙問的,
“自然有,只是不方便給你看!”蕭翎輕聲回道,他說的是事實,那樣東西是真的不能給韓彥筠看。
韓彥筠知蕭翎沒有騙他的理由,不禁後背撞到了柱子上,整個人失去了神采,他忽然覺得自己很狼狽,狼狽到不敢去看江面,他踉蹌幾步出了亭子往岸上走去。
原來姑母說的是真的,不是騙他的,他沒有資格爲霄雲(yún)守靈,他跟她沒有一點關係,越想韓彥筠胸口涌上一股血腥,他生生吞了下去,覺得全身都要燃燒了起來般。
他走著走著忽然撞了什麼東西跌了一下,身子要撲向地面時,卻被一雙手給扶住了!
他擡眉,卻看到一雙極爲清亮水靈的眼眸。
蘇玉衡!
蘇玉衡睜大了眼睛,對上了韓彥筠滿目淒涼與悲蒼。
表哥…
“韓….公子,你…還好吧。”蘇玉衡擔憂地問道,
韓彥筠看清是蘇玉衡時,心裡越發(fā)想著霄雲(yún)來,他忽然整個人都冰冷起來,甩開蘇玉衡的手,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表哥!
蘇玉衡扭頭望著他孤寂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夜色當中。
她癡癡的,一步都肯邁開,直到身後傳來一縷簫聲,幽咽如煙。
蘇玉衡扭頭過去,正見一襲白衫的蕭翎站在亭子下,對江吹簫。
蕭翎怎麼也來了?而且,他剛剛跟表哥說什麼了?害表哥忽然扭頭就走差點摔倒。
蘇玉衡皺著眉拔腿走了過去,對著蕭翎的背影喊道:“七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蕭翎聽出了她的生氣,放下簫轉(zhuǎn)身過來看著她,蘇玉衡走了幾步走到他身邊,有些賭氣地看著他,“你剛剛跟韓公子說了什麼?他臉色那麼慘白地走了?!?
“沒說什麼,就是說起了一些關於霄雲(yún)郡主的舊事!”蕭翎見她因韓彥筠不高興心裡有些吃味。
蘇玉衡眼睛轉(zhuǎn)遛一圈,十分狐疑,“你也知道霄雲(yún)郡主?”
蕭翎凝望著她,頗有一番凜然的氣勢道:“霄雲(yún)郡主名動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蘇玉衡心咯噔跳了一下,嘟著個嘴看著蕭翎,聽到蕭七公子這麼稱讚她,她的臉不由自主紅了下,好在夜色太暗,蕭翎也看不到。
她眼神溜達了一下,又問道:“那你怎麼在這裡?不會大半夜來散步吧?”
蕭翎脣角微微一扯,略有些苦笑道:“杜府滿門忠烈,無論前朝還是本朝,保我北境幾十年太平,此等功勳當世無人能及!”
蕭翎說這話時,語氣間隱隱透著一股胸懷天下蒼生的悲慼感,竟是讓蘇玉衡有些動容。原來自己真的看錯他了,他有這等眼光和氣度,定然不是一個只知遊山玩水的閒雅公子。
“世間之人若都有七公子這般眼界,杜府也不至於落下了謀反的罪名!”蘇玉衡微微冷笑,
蕭翎聞言心下一動,胸口揪著的那股痛意又一次襲來,他深深吸吐了幾口氣,方緩過來少許。
“那敢問蘇姑娘一個姑娘家大半夜的來這,難道是散步嗎?”蕭翎怔怔問道,
蘇玉衡聞言悠然轉(zhuǎn)身,負手往前走了兩步,竟是站在了橋頭邊,一股股旋風翻卷著她白色的衣衫,如翩翩驚鴻,遺世獨立。
“如公子所說,爲杜府這滿腔熱血來祭奠!”蘇玉衡昂揚開口。
放心吧,爺爺,爹爹,哥哥們,還有幾百杜家軍將們,你們的血不會白流!
蕭翎凝望著她昂然的風姿,心裡默默起誓。
霄雲(yún),我絕不會讓杜家的血白流!
這麼一想,蕭翎忍不住咳了一聲,蘇玉衡聞聲立馬轉(zhuǎn)身走了過來,有些擔心道:“蕭公子,晚風微涼,不適合你的身子,你還是早些回去吧,我想你的心意杜家忠魂會感受到的!”
蕭翎捂住胸口,微瞇著眼看著她,眼底竟是難掩痛苦,只是閉了閉眼搖搖頭。
“蘇姑娘,你若真的想祭奠杜家人,可否隨我去個地方?”蕭翎漸漸站直了身子,氣息有些不穩(wěn)道,
蘇玉衡眸光一動,心下有些訝異,“去哪裡?”
“隨我來便是!”蕭翎輕聲道,人已經(jīng)往岸邊邁步。
蘇玉衡二話不說,連忙跟上,又看著他似乎有些發(fā)病,想要去扶他,可又不好意思。
兩個人沿著洛水旁走了好一會,直到入了一個山頭,這時不知不覺出現(xiàn)了兩個侍衛(wèi),各自擒著一個火把引著二人往裡頭走。
二人沿著小路曲折盤旋了一刻鐘,最後在幾座無牌墳塋前停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