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羅馬貴族的眼光

享用了豐盛的日耳曼式的美食之後，作爲一名受過良好教育的羅馬貴族，小盧庫盧斯作了幾首短詩讚揚主人的熱情好客，和日耳曼民族的簡單率真。&&

之後，酒足飯飽的客人再次感謝主人的款待，並禮貌的告辭。

然而，剛一離開萬尼烏斯的屋子，小盧庫盧斯臉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堅毅和絕決——當一個人下定決心要去做什麼事的時候，他的臉就會不自主的浮現出這種表情。

與此同時，亞美尼亞人也開口了：“您真的相信這個日耳曼人？”

聽到自己最強有力的支持者和騎兵司令官的疑問，羅馬人便輕輕搖了下頭，同樣用亞美尼亞語回答：“當然不。”

“可是……”和提格蘭大帝同名的亞美尼亞人疑惑的皺起眉——也許貴族出身的他對政治權謀並不陌生，但對於和野蠻人打交道，就真的沒什麼經驗了。

“他的話有些是真話，比如他們希望過更好的生活。也有些是假話，比如能夠不必流血就過更好的生活，他們就不會主動發動戰爭。”儘管在萬尼烏斯面前做出一副完全沒有政治嗅覺的模樣，但實際能夠在和三巨頭中的兩人都有仇恨的情況下反而活得很滋潤，小盧庫盧斯又怎麼可能真的是個政治白癡？

“那我們怎麼辦？”聽到這個回答，亞美尼亞人立即露出了憂慮的表情。

這一次，不等小盧庫盧斯回答，列達尼奧已經一臉樂觀的開口了：“無論如何，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他沒有做出任何承諾。”提格蘭毫不遲疑的反駁。

希臘人笑了下：“你沒看出來嗎？他畏懼凱撒。當我們提到要他進攻高盧的時候他的反應就好像一隻被點著了尾巴的貓。”

如果萬尼烏斯知道自己被人這麼評價，一定會一巴掌拍死希臘人。但希臘人的說法顯而易見的贏得了小盧庫盧斯的認同：“確實如此。只要凱撒還在，就算羅馬因爲內戰而受到削弱，他也是沒有勇氣進攻羅馬的。”

這個判斷讓亞美尼亞人皺起了眉頭：“難道我們要支持凱撒？”

小盧庫盧斯笑著搖了搖頭，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當然不，我的朋——儘管萬尼烏斯有著他自己的目的，但他確實說服了我。!。”

“什麼？”

“他希望我能夠站出來。成爲羅馬內戰中的第三方，甚至最後成爲蘇拉第二。毫無疑問，他是希望羅馬的內亂持續得足夠長。足夠廣泛，這樣他纔有充分的時間做準備，訓練他的軍隊，好進攻我們。”

說著。小盧庫盧斯的表情變得很嚴肅：“但是毫無疑問，他是對的——如果我們支持其中的一方，無論哪一方最終獲勝，對元老院和羅馬人民，以及羅馬的諸多盟都不是一件好事。我已經決定。我會盡全力去奪得元老院和羅馬人民的支持。”

這個宣告讓亞美尼亞人興奮起來的同時，也讓希臘人露出了擔憂的表情。

然而小盧庫盧斯卻沒注意到自己身後兩個夥伴的表情，而是陷入了自己的幻想當中：“元老院和人民的力量不應該被用來滿足少數人的私慾，而應該用在更加偉大的目標！這個世界裡的不同地區有著不同的物產和需求，通過貿易可以充分的協調各地的物產和需求。但國家和民族的隔閡使這種交易變得危險而充滿變數。對物資的需要甚至引發了暴力衝突！”

停頓了一下之後，小盧庫盧斯纔回轉身，興奮的看著兩個跟班：“想想看！當元老院和人民的力量不再被用來從外國和外省掠奪財富，而是用於維護這個世界的和平！當整個世界都被統一在一個大的秩序之下！當各地的人民依據他們各自的才華和能力獲得與之相匹配的財富和地位！當所有民族都不再戰爭。而是將他們的力量和智慧都用來創造財富和文明！”

“我恐怕。這會非常困難……”苦澀的笑了一下，列達尼奧一針見血的指出，“您的計劃非常偉大，但所有的偉大理想都勢必招致難以想象的阻力——別的不說，我認爲恐怕沒有一個羅馬貴族會願意支持您。”

這個反駁讓小盧庫盧斯動搖了一個瞬間。

之後，他變得更加堅定：“不！就像你們支持我一樣。我相信我也會找到更多和你們一樣偉大而高尚的支持者。儘管這個世界總有許多貪婪和無情的人，但我相信仍舊存在著很多願意爲了追求真理而付出犧牲的人。甚至。也許我的有生之年也只能爲我的理想打下一個並不牢固的地基，但我相信只要一代一代的人努力下去。我的理想終能實現！”

“我想……”沉吟了一會之後，提格蘭才神情憂鬱的開口，“我大概明白萬尼烏斯對您所說的話的涵義了。”

“別提那個萬尼烏斯了……”

盧庫盧斯擺手打斷了激動的列達尼奧，認真的看著提格蘭：“你是說他說的哪句話？”

“他說，權利來自於人民。”亞美尼亞人說著，表情更加陰鬱起來，“他恐怕很早就看出來了——您的理想很難獲得貴族們的支持——恕我直言，我恐怕那些越窮困的人，越會支持你。”

這句話讓小盧庫盧斯皺起了眉頭。

之後，羅馬人才謹慎的開口：“爲什麼你會這麼想？”

“這是顯而易見的。”提格蘭認真的解釋，“就好像曾經在您的國家發生的格拉古兄弟的土地改革法案一樣——平民支持，貴族反對。”

“簡單的看，也許是這樣。但實際並不是。”小盧庫盧斯思考了一陣之後，才認真的開口，“對於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而言，平民們的態度並沒有多大的幫助。”

停頓了一下之後，羅馬人才笑著開口：“儘管表現得比一般的日耳曼人優秀和睿智，萬尼烏斯終歸是個日耳曼野蠻人，他腦子裡那種用拳頭說話的思維方式是改變不了的。如果有一百個人追隨他，就勝過有十個人追隨他——對於他來說，是非對錯就這麼簡單赤裸。但如果我們也這麼認爲，那麼我們之前所受到的教育，我們的文明和先進，就不值一提了。”

“我們是貴族，我們受過理性的教育，我們懂得如何分辨是非，我們之所以會做出目前的選擇，是因爲我們經過了理性的思考，認定我們所追求的是真理和正義。而那些平民們，”說著，小盧庫盧斯露出了一個憐憫的笑容：“對於他們而言，利益，甚至僅僅只是眼前能見的利益，纔是判斷對錯的唯一標準。”

“貴族從長遠出發，平民從眼前出發；貴族從真理出發，平民從利益出發。這纔是我們的本質差別，這纔是我們之所以是貴族的原因，這纔是貴族之所以是國家的領導者，而平民註定了只能是跟隨者的原因。”

“如果不是馬略將那個爲了逃避戰爭而試圖離開羅馬的商人釘十字架，那麼很可能多年以前羅馬城就已經不復存在——不是因爲日耳曼人的兵鋒，而是因爲那些羅馬人民的膽怯和自私。”

“如果不是我父親幾次彈壓了那些希望能夠洗劫城市獲得戰利品的士兵，那麼我們就不可能站在這裡說話——我並非挾恩圖報，或者想要提醒你什麼——但我們應該都很清楚，無論何時，我們都不能也不可能被平民的意見所左右，因爲毫無疑問他們的意見必然是自私自利而且目光短淺的。就算偶爾有幾次神來之筆，那也是因爲他們的愚蠢而非睿智。”

“所以，當我站出來的時候，平民們也許會支持我，也許會反對我，但無論如何他們都絕不會是可以和我並肩前進的同伴——那些受到良好的教育，從內心深處認同正義和真理的人，纔是。”

這種論斷如果放在後世，肯定會被羣情激昂的反對者掀到天或者用口水甚至拳頭砸進十八層地獄。但面對眼下的兩名聽衆，卻取得了顯而易見的效果——提格蘭本身就是在當地極富權威的大貴族，而列達尼奧在克里特島也有著衆多的財產和奴僕，他們的觀點就可想而知了。

“可我們都知道，要找到這樣的人會非常困難。”說著，提格蘭仍舊一臉陰鬱：“至少，我所認識的那些人裡，恐怕沒有幾個。”

小盧庫盧斯自信的笑了起來：“我並不相信萬尼烏斯，但這並不妨礙我借用他在攸克辛海的那五千戰士幫助我掌握小亞細亞。同樣，也許很多人並不是我們的同伴，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借用他們的力量實現我們的理想。”

“我們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那些和我們並肩作戰的，也許有一天也會成爲我們的敵人。但真正重要的是……”說著，小盧庫盧斯也鄭重起來，“我們要確保權柄掌握在合適的人手中！”